《乡村恋歌--开在岩缝的花(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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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恋歌--开在岩缝的花(长篇小说)-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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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

  第二天一早,他被人推醒,睁眼一看,是那个后生民兵。后生民兵悄声对他说:“你们几个快跟我走。“

  李宇轩有些疑惑地瞧了瞧这个后生,却又不敢问,但看出这后生民兵对他们并没什么恶意,于是便忙推醒她们两个,忐忑不安地跟着往外走。

  后生民兵领着他们钻进了一条小巷。一家早餐店刚开门不久,店里还没什么人,他领着他们进去给他们一人要了一碗面粉,自己也要了一碗,坐下便与他们一块吃。

  他们三个还是昨天吃的几个红薯,肚子早就饿了,端着碗吃得好快,连碗里边都舐得干干净净,后生民兵瞧着,心里忽然有些难受,便又给他们一人要了一碗。

  他瞧着他们问:“你们是长沙城里下来的知青吧?”

  李宇轩一听,立刻警觉起来,忙摇头说:“不,不是。”

  后生民兵笑了笑道:“别瞒了,不用看,我只要听你们说话就知道。”

  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李宇轩涨红了脸脖说:“是知青,可我们不是湘江风雷。”

  “我可没说你们是啊,”后生民兵仍是笑道,“你们是想回家,对吗?”

  “嗯罗!”三人点了点头。

  后生民兵说:“到长沙的车子都没有了,你们坐我表哥当班的小火车去S县转道株洲,那里回长沙的车子肯定多了。”

  “是吗?你有个开小火车的表哥?”李宇轩忽地双眼一亮,又觉着有了希望,按捺不住的高兴问。

  “是啊,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他。呃,吃完了吗?还要不要?”

  李宇轩红了一下脸,摇头笑道:“不要不要,有了你这么一句话,就是不吃面肚子也饱了。呃,大哥,谢你了。”

  “别叫大哥,我应该和你们所纪差不多在吧?我和你们一样,就想家,只要离开一两天,心里就想的慌。”

  “不叫大哥,那叫你什么呢?“李宇轩心里也放松了许多,觉着与这位后生民兵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

  “我姓黄,就叫我小黄吧。哪天我去了长沙,你们可别不认识我了啊!”

  大伙就都笑了起来。

  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排老式的房子前。房子是灰色平顶,碎砖砌起来的柱头,很矮小。叫小黄的后生,用手敲开一间灰糊糊的低矮的屋门,朝里喊道:“表哥,表哥,家里有人吗?”

  “谁说没人了?一大早的别鬼喊鬼叫。”应声从里面走出一条汉子。汉子三十来岁年纪,身板壮实得像钢铸铁浇的一样,着一身蓝色的旧工作服,隆起的肌肉,从衣服里突了出来。

  小黄迎上去说:“表哥,帮个忙,把他们几个给带上。”

  “表哥”看了他们一眼,问:“他们是谁?”

  “几个知青,怪可怜的。”

  “好吧,这就跟我去车站。”“表哥”居然没有推辞,却重重地发出一声长叹。这一声长叹,像锤子似的重重地砸疼了他们的心。

  他们就这样随着“表哥”又搭上了小火车。

  由于往长沙方向没法通行,乘小火车走S县便成了人们出外唯一的通道,于是,人们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这狭小的车厢。背筐儿的,提篮儿的,抱着鸡的,挑着猪仔的,熙熙攘攘;裹白帕子、蓝帕子的脑袋攒动着,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挨着、挤着、移动着;这狭小的车厢一下就给塞得满满的。座位上、过道中、厕所里到处是人,或坐或蹲或站,摩肩接踵,车厢内汗酸味,烟草味与口臭味熏得直叫人眩晕窒息。

  还算好,“表哥”将他们安排在车厢门口的一排座位上,可以透透气。

  在乱哄哄热辣辣的车厢中,头顶上方那个方形的扬声器里,毛主席的语录歌又慷慨激昂地响起来: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小火车喘着粗气,拖着塞满了人的车厢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

  车子要经过枫林铺,这里是一个小站,车子要停一两分钟。

  火车“呼哧、呼哧……”地停下,下去一帮提篮背篓的人后,又有一批提篮背篓的人涌了上来。忽然,响起“啪啪”的枪声,奔来一伙人,大约有十几个,后面有一大帮人追着,叫喊着。车上的人全惶恐地白了脸。

  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已抓住车门正要跃身而上,一颗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好像一阵风,飕地掀掉他头上的绿军帽。他一扑扑进车厢里,喘了几口气,便返身从腰里掏出一支短枪朝后面射击,一边喊着他的同伙快上。后面的人,黑压压地追了过来,子弹啸叫着,不知是哪派又和哪一派杀红了眼,这年月的事,谁也弄不明白。跑在前面的这伙人,有的已爬上车,有的就返身往后射击。一个矮个后生被击倒,腿上被穿了个窟窿,血汩汩地直往外流,奔过去两条汉子,架着他就往车上爬。有一个戴军帽的汉子是杀红了眼,掏出一颗手榴弹用力往后面追着的人群扔去,“轰!”地一声,发出骇人的巨响,到处飞扬着碎草和土块。追着的人这才潮水般地往后退。

  车上的人全都惊骇地闪躲着。李宇轩却张开两臂,护住夏雨和王一男,显得十分英勇,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俨然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火车又开动了,在铁轨上呼啸着,很快就把那些追赶者远远地甩在了后边,只有一些零星的子弹贴着车厢皮飞过,“噼噼啪啪”的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

  闷热的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只要有一粒小火星就能将整个车厢点燃爆炸。刚才那一幕,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好久好久都没能从惊骇中解脱出来,耳边只听到车轮在“呼哧、呼哧”单调而又机械地响着。

  他仍是这么站立着,一动未动。一个好端端的国家,怎么会糟践成这么个样子呢?我们曾以整个生命,向往“砸碎的只是锁链,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而砸碎的只是青春、希望、天赋*乃至最卑微的生存尊严,获得的竟是沉重的精神锁链。他想着,他觉得心里有一种撕扯胸膛似的痛苦,又觉着有一股压不住的怒火冲了上来,直顶脑门子,两手攥着拳头一使劲,夏雨便不禁“哎哟!”一声叫出声来。因为紧张,因为害怕,不知不觉中夏雨已把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手上一使劲,就把她箍得喘不过气来。他一时懵了,却又不肯松手,只听见他的心和她的在心一块怦怦跳动。

第十一章   家的感觉
四十一

  “下车了,长沙到了!”

  随着列车员的一声吆喝,火车车厢门“哐当!”一下打开了。

  经过一天旅途劳累与高温煎熬的人群,像潮水般地涌到了铁道路基上。他们三人更是显得疲乏不堪,从平阳到S县,又从S县转道株洲,从株洲又到长沙,人都转晕了。李宇轩在车上由于人多拥挤不堪把脚上的一双鞋又都挤丢了,这时一着地,路基上灼热烫人,尖利坚硬的石头将他的一双赤脚硌得生疼,赶忙连蹦带跳地跨到道旁的草丛中。面对眼前没有站台没有任何设施的简陋场景,他心中泛起了一个疑团,不对吧,长沙车站是个大站,怎么会是这个模样呢?他向板着冷冰冰面孔的列车员询问,才得知长沙火车站被造反派控制了,这一列火车不能按正常程序进站,只能在这相距长沙10余公里之外的一个小站上下车。

  别无选择,他们三人只能盲目地跟随着人流缓缓地移到砂石公路上。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头顶上高高的电线杆上悬挂着的一个高音喇叭,在夕阳的余威下仍然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这首耳熟能详的语录歌。听着这歌声,他们三人更感到了内心的一种恐惧与不安。

  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眼看离家近了,精神就已好了许多。李宇轩朝夏雨关切地问:“还能走吗?要不要歇息一下?”

  “走吧。”夏雨说,脚下却不小心绊着了什么,身子一个趔趄,又几乎跌倒。

  他忙伸手拉住,并把她的行囊拿了过来自己背上,又去拿王一男背着的行李袋子。王一男忙说“不用,我自己背得了。”

  他说:“瞧你一步一拐的样子,你就别逞能了。”说着,不由她分说,便一把抓过袋子。

  三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不时有队伍高唱着语录歌往城里去,也不时有队伍喊着口号从城里出来,都是一色的绿军装,挎着一个黄布袋子,手执红色的小旗子,激昂地走着,还有像雪片一样的传单在空中飘舞着,徐徐落在地上。一种如同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气氛。他们不敢看,也不敢停留,只顾着埋头赶路。

  忽然,从后面驶来一辆东风牌大卡车,嘎的一声在他们身旁停下。他们被吓了一大跳,紧张得一颗心都几乎窜到喉咙口上了。

  大卡车上装满了一车全副武装的造反战士,腰扎一根宽皮带,肩上都背着一杆乌黑锃帝的枪,显得严肃,又显出一种激昂的神气。从前面驾驶室里探出一个戴着绿军帽的脑袋,朝他们喊道:“喂,知青伙计,是回长沙的吧?”是一个团脸大汉。

  三人心里全都咯噔了一下:“糟了,又要面对这样一个要命的问题,该怎样回答?”

  想想反正也就这么回事,李宇轩便壮着胆子应声说道:“是的。”随即又反问他们一句:“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们几个是知青?”

  哪知团脸大汉并不恼,面带笑容地说:“看现在四到处乱糟糟的,什么人能斗胆满世界闯荡?还有,看你们的装束,看你把女的东西全都一个人扛着,唯有同艰苦共患难的知青能做到这一点,没说错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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