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恋歌--开在岩缝的花(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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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恋歌--开在岩缝的花(长篇小说)-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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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的。”

  这时,队伍里有人朝小虎招手,原来他们的连队已走去前面好远了。人们飞速地赶着路,一双双草鞋在这沙石公路上踩出一溜尘烟。

  小虎忙说:“哥,我得赶队伍去,再见!”

  “你去吧,再见!”他朝他挥着手,目光一直追着小虎的身影一颠一颠地消失在队伍里,转瞬间就不见了。他的面色一刹时变作了灰色,眼睛如同火似的红了起来,眼睫毛一上一下地跳动,好像眼睛里掉进了沙子。他好后悔,居然未来得及向弟弟说一声“要注意身体”。他呆呆地望着灼灼的阳光,脑子木木的,仔细地想捕捉灿烂阳光中的一缕,使劲地用鼻子去嗅,想嗅它的味儿,再转过身,竟然就泪光莹莹的了。

  六十三

  他和夏雨两人都被选调到县铁路建设指挥部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这让连队的知青们很是羡慕。吃过中饭,他打好被包正准备要去县指报到,张学军来给他送行,说:“宇轩啊,祝贺你。能进到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这不容易,首先就得要思想好,政治上牢靠,对吗?”

  “也许是吧。”他笑了笑说。

  “不是也许,而应该是,能被上级领导信任就很不容易。”张学军说,“我听说,铁路修好了后会要留下一批人,好好干。”

  “你条件比我好,家里是工人阶级,要留人也得先留下你,这我心里清楚。”他说,心里又有几分苦涩,不过,还是很高兴的。

  夏雨这时接过话说:“我们都努力干吧,努力了总比不努力好。”

  “这话对,我们都要努力。”张学军说。

  说着话,三人就已走出一两里地,这才分手。

  到了宣传队,每天不是排练节目就是沿线下到工地巡回演出。两人都特别卖力,一是想争取有个好的政治表现,二是两人对舞蹈都特别热爱。舞蹈是一门最古老的艺术。古人把上身肢体的动作叫作“舞”,下身肢体的动作叫作“蹈”,《毛诗序》中就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这句话。舞蹈是作用于人类视觉的造型艺术,它与绘画、雕塑等造型艺术不同,绘画、雕塑的造型是静止的,而舞蹈却是动态。他平日喜爱绘画,就常常把绘画优美的造型艺术带到舞蹈中来,加之夏雨配合默契,因此两人的舞蹈很受观众的欢迎,每到一处演出,台下总是掌声雷动。

  他们跳《草原红卫兵》,跳《在北京的金山上》,跳《哈达献给亲人金珠玛米》……他们之所以热爱舞蹈,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舞蹈能使他们忘却现实中的屈辱和痛苦,更借助人体的优美动作,充分地抒发自己的心灵之美、理想之美和生活之美。舞蹈艺术的这种抒情性,是净化人的心灵、美化人的生活的力量源泉,它给人的鼓舞和启迪是持久而又强烈的。

  这天,文艺宣传队来到弟弟所在的团部演出。团部就设在离铁路工地不远的一个村子里。竹篱瓦舍错落有致,集结成一个颇为壮观的大村子。团部在村子前面一个大坪里临时用木板搭了一个戏台。演出时,不仅周围连队的民兵全赶来了,就连周围各村的村民也纷纷赶了来,人多得如同赶会一样,肩摩踵接,人声杂沓,很是热闹。

  节目开始了,有表演唱,有戏剧,有歌舞……他俩的节目最多,跳了一个又一个。无伦是双臂扬起,还是举腿腾挪,他俩都把自己的感情完全溶化在舞蹈动作之中,抒发了自己对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无限忠诚,以及对美好前景的强烈渴望。

  台下有一双眼睛比任何人都看得专注,那便是他弟弟,他坐在台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往台上看,凝神屏息,目光里有一种兴奋和亲昵。他和他的目光相遇了,一刹那等于交换了千言万语。

  演出完了,他和夏雨正在后台卸妆。小虎找到后台来了,一进门就高兴地嚷道:“哥,你们跳得真好!”

  夏雨也回过头来,冲李小虎笑道:“哟,是小虎来了,我和你哥正说着你,准备去你的连队看你哩。”

  他便给弟弟介绍道:“小虎,叫夏雨姐姐。”

  “夏雨姐姐,”小虎笑着朝她说,“我就最喜欢看你和我哥跳了。”

  “是吗?”她格格地笑起来,妩媚的脸庞也顿然显得阳光起来,“下次演出,我和你哥还会来的。”

  “真的吗?来时可要把个信,我可要早早地在前边选个好看的坐位。”李小虎说,脸上一直在笑。

  她朝他说:“宇轩,你们兄弟难得见次面,还不快点卸好妆,你们兄弟俩好好说说话呀!”

  他就朝她笑笑:“那我和小虎先走了啊!”说罢,便拉着小虎的手,兄弟俩并肩走了出去。

  山乡的月亮非常好,它挂在中天,虽说还只有半边,离团圆还远,但它一样地把柔和清澈的光辉洒遍了人间。村子四周葱郁的树木,也向人家的屋顶上、院子里以及村巷的泥路上,投下了朦胧的荫影。珍珠似的露珠,从各种树木的叶片上,从爬在树木上的各种藤蔓上,悄悄地降落下来,村巷里山边上就飘荡着一股树木草叶的清香味儿。

  兄弟俩走在长长的路基上,恨不得把分别几年的话都说完。李小虎告诉哥哥,他下到郴州红旗农场后,经历了许多磨练,吃了不少的苦头。他还说了这么一件事:

  场里陆陆续续有人当“逃兵”,据说场里有个“反革命”集团,除了组织人逃跑外还和台湾特务有联系,正有发展组织,一时搞得人心惶惶。一个闷热而潮湿的上午,场里召开了一次斗争大会。挨斗对象是枫林坳中队的几个知青,罪名是“组织反革命小集团,破坏农场的社会主义建设”。这几个知青他都熟悉,平日他们几个人就喜欢在一块,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列为“反革命集团”。为首的一个高个子知青,叫邱炳林,是个体魄健壮的结实小伙子,平时爱发点小牢骚,又喜好打抱不平,自是得罪了领导。他平日的言行被添油加醋地汇报上去,机会一来,不斗他又斗谁呢?“讲!交代你是怎样搞破坏的?”一个积极分子首先发言。邱炳林站在团团围围的人群之中满不在乎:“嘿嘿,我一没偷懒,二没想当逃兵,规规矩矩出工做事,哪里搞了破坏?”“积极分子”桌子一拍:“你是死不老实!”嘴巴一努,便有好几个“积极分子”冲了上来,把他双手使劲朝身后一扭,另一个女“积极分子”站了出来指着他嚷道:“他不老实交代,我来讲,他是个流氓!”大家全吃了一惊,谁都知道邱炳林不喜欢和女的打交道,只和男的打堆,怎么会冒出流氓问题了呢?“是这样,”女积极分子说,“邱炳林的亲娘死了,他爹另外讨了个后娘,他和后娘好得不得了,经常手牵手上街,你承不承认?是不是流氓?”她话一停,本来鸦雀无声的会场顿时响起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打倒流氓邱炳林!”有人呼开了口号,口号里竟然夹杂着好些人的讪笑。儿子跟娘手牵手居然成了流氓,这世界怎么了?几个积极分子再也找不到多少批斗的材料,斗争会也就只能草草收场……

  说到这里,小虎忽然问:“我就不明白,又没有天大的仇恨,人与人之间怎么要老是斗来斗去的呢?为什么非要把人往死里整不可呢?”

  他说:“人家怎么样,我们管不着,但我们做人要有良心,不要去掺和,更不要去做害人的事。”

  “这我知道。就因我表现还好,能吃苦耐劳,常得到农场领导的表扬。”李小虎说。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弟弟,他欣慰地感觉到,弟弟长大了,也成熟了不少。心里却又有些自责,这些年竟然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没有照顾好弟弟,真不知弟弟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问:“小虎,你一个人在乡下习惯吗?”

  “现在习惯了,头两年就是老想爸爸妈妈,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两位老人一脸慈祥的笑,我哭喊着要爸爸妈妈,好多晚上都是哭着哭着就哭醒了。”

  “我也是,老想爸爸妈妈。”

  “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家都有一个完整的家,偏偏我们却没有呢?”

  他心里不禁震颤了一下,他瞧着弟弟,他瞧见弟弟的目光可怜巴巴的,他拼命忍住往外涌流的泪水,装出很轻松的样子说:“要相信党的政策,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风在旷野里无拘无束地嘶叫着,有时还发狂地摇曳着山林树枝。

  该回去歇息了,分手时,小虎忽然很认真地问他:“哥,连指导员几次要我写入团申请书,他说我表现好,够条件,你说我写不写呢?”

  他知道弟弟因为家庭问题背了很重的思想包袱,连忙说:“那当然是写的好,团组织的大门是敞开的,你要主动靠拢组织,接受考验。”俨然自己成了团干部,其实他自己不知写了多少入团申请,到现在已经超龄了还在接受组织考验。

  六十四

  又是大年三十,他与夏雨向队里请了假,特地赶去李小虎所在的连队与弟弟团聚。

  连队显得很有过年的气氛,宿舍门口都贴上了春联,屋子里还贴上了年画,到处焕然一新。连队还特地宰杀了一头大肥猪,有二三百斤重,这在这个人们连肚子都塞不饱的年代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吃过年夜饭,三人便一块出去走走,他问小虎:“你入团的事怎么样了?”

  “团组织对我申请入团的答复是:‘像你这样的家庭情况是不可入团的。’其实,结果我早就料到了。”小虎说这话时,语气异常的平和。

  这结果是如此明显,三人就都沉默了,虽然沉默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其间,各人的内心活动都是很复杂的。

  他心里发涩发苦,一个接一个的失望,像灭火剂一样把心头的希望之火浇灭了,他觉得生活对他们把所有的大门都关闭了,忍不住说道:“毛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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