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们两个一起来看花灯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仿佛知道她不会记得,迦烜停了停,很快自己说道,“是在五年前,那年我们十八岁。我原本打算在那一年向你表明心意,可那时你贪玩,放花灯的时候竟故意闹失踪,叫我找不到你,最后却又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害我跌进了河里。”
舒兰抱歉地笑着,“那时是我不好,所以后来皇上答应让我回西陉关,我也没好意思来见你。”
“这就是你对我不告而别的原因?真是愚蠢。”迦烜放下帘子,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不过拜你所赐,那场病,我真是病了许久。”
寒春入水,河水无比阴冷,可这并不是他久病缠身的主要因由。是当年他在病榻上听闻舒兰要回西陉关,他硬是拖着昏昏沉沉的身子骑烈马去追,偏偏昏厥在马背上,他还是连她的一个背影都没能瞧见。
再然后便是病来如山倒,白御医说他忧思成疾,心病太重,身子难愈,整整医了四月有余。
他是迦国二皇子,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人生第一次的求而不得,要他如何不忧?如何不愁?
可舒兰并不晓得这些,她所晓得的就是迦烜再如何心仪于她,壑帝都不会予以成全。
她十三岁入京为质,十六岁壑帝毫无征兆地允她出宫居住,彼时是迦国壑帝亲自与她说。
“舒兰,你们尚且年幼,容易将感情弄混,迦烜既是迦国二皇子,他所娶之人便多半由不得他自己,你可明白?”
当年她虽心思浅,却也明白壑帝的意思。再来她本就不愿受拘束,在皇城里当质子的时候,也很不喜欢皇宫里的生活,且不说她不曾考虑过情爱之事,当真要她嫁,她也不愿意嫁入皇家,是以她立即答复道。
“壑帝宽心,舒兰的梦想便是找个如父兄一般勇敢的夫君,承我舒门将才雄风,他朝得以继续为国征战守疆。”
后来,迦烜便不大被允许出宫,舒兰晓得是壑帝从中拦阻,也不甚在意。毕竟这是人家父子俩的家务事,同她应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可哪里想到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她嫁了人又做了寡妇,迦烜却还是守着当年的心意。
她不晓得是不是应该为此感动一番,可纵使感动,今夜她也已下好了决心。
“迦烜。”
舒兰坐得端正,双手各自置在膝上,敲了两下,终是沉了音调慎重道。
“我这人其实没什么好的,朝三暮四,你看舒战刚死没多久,我不就急着找下一个了嘛。可见,这世上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然后,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静默,迦烜略略侧过头,掩在阴影中的神情怎么都看不清楚。
少时,马车停了下来,想想时候也是该到皇宫了,舒兰不死心,下车时又回头开解道。
“想通就好了,我是想通了,希望你也可以。”
然而迦烜始终没有说话,这叫舒兰觉得有些不安。
马车外,夜风生冷,幽暗的皇城里头还不晓得有什么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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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在月辉清冷的皇宫青石板上时,舒兰的心情还是有些不能平静。
彼时迦烜并没有跟在她的身侧,可想起宫门前迦烜融化在黑夜中的身影,每想起一次,舒兰便觉得有些不对。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月色下,宫娥提着宫灯引着她在的殿阁里转悠,最后是停在了太子所住的东宫。
舒兰这会稍稍松了口气,她一开始见迦烜那般严肃,还以为是壑帝要见她,幸好传她来的是太子迦烨。说到底,太子和她年纪相当,算是同辈,可壑帝既是长辈又是君臣,对她来说委实还是有些压力的。
东宫的外院里,太子迦烨一袭月白色的锦袍,外披了一件玄色厚袍,立在亭榭中。
天寒地冻的腊月,迦烨召她进宫,又特意站在这里等她?这是一个太子对臣下该有的举止?
答案显而易见,当然不是。
于是舒兰将将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上了,偏生面容还得带笑,恭恭敬敬地对迦烨行礼笑道。
“太子殿下这是出来赏月?”舒兰抬头瞧了瞧敞亮亮的月光,“今晚的月亮的确不错。”
迦烨唇角一勾,“明人不说暗话,我为什么找你,你应该清楚。”
自然清楚。
能叫堂堂太子如此费心的,除了迦国天下,便是他心爱的妻子和他宝贝的弟弟。
而其中与她相干到会让太子废如此周折的,必是迦烜。
谁叫人家到底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胳膊肘肯定是朝里拐的。
舒兰苦笑,“太子殿下,我为你弟弟也算是够头疼的了,您老就发发慈悲,别再来同我说教了吧。二殿下的脑筋转不过来,您难道还不明白吗?这感情的事,自古都是强求不得的。”
迦烨倒未动气,只道:“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阿烜的性子更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外界传闻迦国二皇子目中无人、眼高于顶,舒兰,你觉得呢?”
“我?呵,我只觉得他是个暴脾气。”
迦烨笑了两声,“那也只是对你而已,你可知道这些性子其实都是阿烜故意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为什么,他是迦国的皇子殿下,何况他是个会叫自己委屈的人?
迦烨解释道:“他同我只差三岁,我虽是少年战场成名,可一心苦读的阿烜也在治国上也颇有天赋,你应该知道吧,我和迦烜皆非皇后亲生。”
舒兰点点头,这事知道的人的确不多,因为太子他们的母妃在生迦烜时难产而死,彼时壑帝尚未登位,既是龙椅都是由壑帝的父皇坐着。之后他们俩兄弟便交由当今皇后、壑帝的正妃抚养,皇后素来仁善,对他们兄弟一直视如己出,是以壑帝登基之后,大多臣子也都以为他们是皇后亲生。
“朝堂波谲云诡,父皇膝下就我和阿烜两个皇子,中洲统一也不过数年,难免有些心存歹心之人混在其中,而有些人便是想让我和阿烜各自为政,为了迦国皇位反目成仇,而朝廷内局一旦动荡,必然能让宵小之人有利可图。”
迦烨说的平常,听得舒兰却是眉宇微蹙。
“阿烜十岁的时候便看透了这些,所以他开始故意对人骄横,在长安城中也多做一些无礼之事,使百姓对他全无好感,可这些都是阿烜为了不让自己威胁到我的太子地位。”
“阿烜为人实则单纯,所以他只会用这种简单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你们十六岁那年,阿烜初次向父皇请求,希望与你婚配,可是被父皇以种种借口拖了两年之久,直到后来阿烜始终不肯放弃,父皇才终于决定将你送回西陉关。”
“阿烜为此病了足足四月有余,可身体刚好,他就又闹着要去边关寻你,那时候宫里头可真是人仰马翻。”
迦烨呼出一口热气,“父皇素来是宠溺他的,可这会终是忍不住呵斥,说是阿烜若再一意孤行,便要治舒兰你妖媚主上之罪,届时舒门一家皆会遭殃。阿烜这才安分了下来,但他仍不肯放弃,父皇母后几次为他选妃,他都宁死不从。”
“舒兰。”
眼见太子唤了她的名字,晓得这段长长的话终是到了结尾,舒兰肃然严谨,洗耳恭听。
“阿烜的性子比较像我们的生母,认定一个人便是一辈子,当年母亲为了嫁给父皇,与外公弄翻了脸。而我以为你对阿烜亦并非无情,若非父皇当初特意寻你斩了这段情丝,你同他何尝不是一对欢喜冤家。”
欢喜冤家。
也许曾经会是,可起码如今不是。
“太子殿下,那些都是十几岁时的事了,这会我已经爱过人、嫁过人,我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若我当初对迦烜若当真爱得难分难舍,我也愿意与他一起搏一搏,偏生我与他的情并非如此。”
绝情的话说出来,必然是不好听的。可说话的人,也未必就是好受。
当太子将迦烜的事情一件件披露在她面前时,舒兰忽然觉得自己好似欠了迦烜许多。只可惜,这些,她都还不起。
“太子殿下,往昔在西陉关时,我托您为我选一良婿,如今我心中已有愿托付终生之人,还请太子不必再为我操心了。”
迦烨当即听了一怔,素来沉稳的面容也不禁泛上一丝苦恼。
这句话委实是迦烨最不想听的,依他对舒兰的了解,她若定下了人,便是木已成舟,迦烜再如何纠缠下去,至多也是弄个双方俱败的下场。
可依阿烜的性子,他是宁可要破釜沉舟的吧。
唉,罢了、罢了,便再为他们筹谋一次,成与不成,届时就看天意吧。
于是,看着心意已决的舒兰,迦烨平静安和的面色底下,却已是风云万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信:
1、感谢凌晨一直以来对玉玺的不离不弃,章章之留评,委实感动。(我吃侬哦~)
2、感谢OoT英帕的地雷。(卿,您的名字很多样化哟,不过地雷震得玉玺心潮涌动哟。)
3、感谢飞流直上的评论支持。(你现在还想赌谁是男主不?其实赌局里,万事皆有可能的嘛。)
4、感谢开水对小唐的倾注。(玉玺一定会叫小唐做回大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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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感谢俗子的第一条评语。(玉玺特意抛去了对小唐一切的修饰,保证他是彻底的草根哟。)
然后感谢收藏了此文的各位。玉玺携舒兰、雪松、阿远、阿烜等众演员在此鞠躬致礼,表达我们最真挚的感谢之情。
最后,为什么要写感谢信呢?当然是玉玺想要表达对你们汹涌喷发出来的感激之情。(废话!)
顺便通知你们一声……玉玺有点卡文了,存稿快见底了……
咻!我遁!!!
☆、第四十一章 眼睛 阴阳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舒兰,你得再帮我一个忙,你也晓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