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成越亦抬头望去,眼神有些迷蒙。
画中的女子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容颜,温婉动人,将一生最美丽的时光定格在了那幅宣纸之上,任岁月流逝,他已渐渐变老,而她却永远停留在那里,从未曾改变。
良久,他收回目光,慢慢地走近,在距那抹白影几步之外站定,声线略有些涩哑地开口轻唤道——
“音儿。”
广袖下的手指微动,司云音转身,在看到来人时,神情依旧淡漠无波,只清冷地望着他,未发一言。
司成越心中苦涩,到最后只化为一声无奈的长叹:“六年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自从六年前,司云音封王的那一刻起,他便再未踏入皇宫一步。这次他回来,虽然心知定然不是为了自己,司成越心中已经很安慰,起码,他愿意走进来了,不是吗?
想到此,司成越心情无比的复杂难言。这个儿子,是他与心爱之人所生,本因极尽宠爱,可他却亲手将他推离身边,六年来,他日日苦思,对于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对是错,仍是没有答案。如今,对于司云音,他除了心疼,更多的是亏欠。
司云音没有开口,或者说,面对眼前的这个帝王,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也许曾经有一些模糊的影子,证明着父子情谊的存在,但六年的空白,足以掩盖太多。
司成越见他不说话,眼神越发晦涩难名,扯起一抹僵硬的笑意,他略有些苦涩地问道:“你这次回来,就只是来看望你母妃的吗?”
虽然心知肚明,可依旧,是有些隐隐的期待啊……
司云音沉默半晌,而后才淡淡地开口,直接道明来意。
“儿臣这次进宫,是要带走六年前未曾带走的东西。”
司成越一怔,神情中似有惊愕之色。沉吟了片刻,他才略带迟疑地问道:“父皇想知道,你要它的原因。”
六年前的不屑一顾,六年间的不管不问,司成越以为,此生,他都不会再要那件东西。
“儿臣只是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需向父皇言明理由吗?”司云音的声音却在瞬间变得冷然。
“音儿……”
司成越看他如此冷漠的模样,知道他定是误会了什么,心中不由地有些揪痛。自己最为疼爱的儿子,如今却似陌路人一般。这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他作茧自缚?
“父皇问你原因,不为别的,只是单纯地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想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而已。”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一般,“你如若不想回答,那便算了吧……”
司云音看了他片刻,幽深的眸中似有流光轻颤。而后,他微敛了眸光,低沉的嗓音在清冷的室内响起。
“有一个人,因为儿臣,屡次身陷险境,儿臣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所以想在有生之年,为她肃清本就不该她承担的一切。”
“那个人,是书墨蓝?”司成越盯着他,眼神清明。
司云音点头,语气坚定,亦带着一丝他自己也不知的柔和:“是。”
“你爱上她了?”司成越又问道。
司云音沉默许久,久到司成越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略有些迷蒙地抬眼,眼中透着几丝迷惘和疑惑。
“爱么?儿臣也不知道……”
他从未想过,此生会容忍一个女子如此轻易地走进他的生命,也从未想过,自己的世界会因为一个女子而掀起滔天巨澜,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不会爱上一个女子。
可,什么是爱呢?
他不清楚,亦不明白。
他这一生,从未试过这种感觉,本以为会永远冰封冷漠的心,却因为一个女子,变得懂得喜怒哀乐,变得,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儿臣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她……”
他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喃喃地叙述着。
“儿臣只知道,每每看着她受伤,儿臣的这里……”他伸手,苍白的手指抚上心口的位置,迷茫的表情似一个无助的幼子。
“儿臣的这里,会疼……”
暗潮汹涌
晌午的太阳明媚得耀眼,皇城一角僻静安宁。
卫德全倚靠着阙如殿门前的大石暾,迷迷糊糊地闭着眼。被这暖和的阳光照着,浑身都觉得懒洋洋的,简直舒服得要命,他都想直接在这睡一觉算了。
只可惜,一大早地就陪着圣上到这来,他也同样没来得及吃上早饭,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这会儿肚子饿得不行,让他想睡也睡不着。
正哀怨间,突然听得一阵推门的声音传来,惊得卫德全一个激灵,差点没直接滚到地上去。
揉了揉眼,看到熟悉的明黄色身影自门内现出身形,卫德全连忙迎了上去:“皇上。”
他说着偷摸往门内瞄了一眼,却意外地没有看到其他身影,不由地觉得有些奇怪,五王爷没有同皇上一起出来吗?
“回吧。”司成越负手背在身后,沉沉地开口,而后径直地朝前走去。
他自出了殿门就垂着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看卫德全一眼,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是。”卫德全应了一声,躬身跟上,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敢问些什么。
缓缓地走了一段路,司成越忽然顿下脚步,吓了身后的卫德全一跳,差点来不及刹住脚步,直接撞上他。
“卫德全,你说,朕六年前那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司成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痛,还有些不确定。
卫德全自然之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事,思索了片刻,才斟酌着开口道:“奴才身份卑微,不敢妄自定论,但有一点,奴才可以确定。那就是皇上无论做什么,都一定有皇上自己的考虑,也必然是为着王爷好的。”
司成越听了他的话,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开口。
“只可惜……”才吐出这三个字,他便顿住,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唉,罢了……”
可惜的是什么?
司成越没有说,卫德全自然也没那个胆子去问。眼见着面前的人又重新迈开了步子,他连忙无声无息地跟着。
而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此刻落在卫德全眼中,却是沾染着一股莫名的气息。
自打司成越入主东宫,卫德全便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目睹着他从一个德才兼备的太子一步步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皇。
这个天生的王者向来都是睥睨天下的狂傲,除了十八年前如妃娘娘大去的那一次,印象中,卫德全这是第二次,见到他的背影如此颓败,带着淡淡的伤怀。
想到这里,卫德全心下不由地微微叹息。
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他们是真的无情无心么?卫德全想,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的爱太过奢侈和沉重,这一生之中,只能给予那万万人之一吧?
而这个答案,或许,只有天知,地知,他们自己心知。
司成越免朝的事情,如巨浪一般,霎时间就席卷了整个朝野,连后宫也不例外。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帝王不朝。
毕竟,司成越自登基以来,一直勤政爱民,别说不上朝了,就连迟到早退都不曾有过,可今日竟忽然下令免朝!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儿,真真正正的大姑娘上花轿,实属头一遭。
一时间,群臣后妃议论纷纷,都在暗自揣度着这其中的原因。然而这件事儿他们尚未来得及诧异完,司成越于午时颁布的一道圣旨,彻底地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圣旨上说,珉王爷司云音,即日起任刑部侍郎,日后入宫早朝,与帝王群臣共议国事。
这一道圣旨,就如一道惊雷一般,炸得整个朝野都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亲王兼任官职,这样的事情历来并不少见,比如文王,便在吏部和户部都有职务。
只不过,这一次情况有点特殊,因为这个对象不是别人,而是五王爷,传说中无权无势又极为不受待见的五王爷啊!
五王爷自六年前封王后就再未踏入皇宫半步,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这已然相当于是被皇上放逐了,只不过范围是在京州以内而已。而他本人,相传亦是重病在身,时日无多,平日里甚少出府,个性也是极为孤僻清冷。若不是前段时日曾在茗香聚贤盛会上露面,大家都快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可是,他现在突然而然地就冒了出来,且一出场便在刑部任要职,简直是惊掉一众人的眼球。
刑部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说对谁下手便对谁下手的啊!
这是个什么状况?朝堂是要变天了吗?
虽然说一个人的力量和影响并不至于大到这种地步,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从未曾参与政事的人。但不知为何,所有人心中都陡生出一股隐隐的不安,且在这种不安情绪的引导扩散下,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件关系极为重大的事,那便是——
储君之位!
司成越诞有八子,除老大早夭,老七无心皇权,早年便云游四海行踪不定外,如今剩下的还有六位,其中最为优秀的便是老三和老四。
不过老四向来在外行军打仗,是烈云公认的将相之才。
而三王爷司云轻才品出众,文成武德,是所有人心目中不二的储君人选,不可不谓是众望所归。可时至今日,也未见司成越有这方面的意思。
五王爷司云音的“横空出世”,为这本就扑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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