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明月归途- 第43部分

　“凌先生，请跟我来。”年近半百的妇人衣着得体，不卑不亢地为凌峰引路。妇人名叫温瓷，是云疏桐身边的管家。温瓷举止优雅，保养良好，也人如其名，温润如白瓷的脸颊红润有光。可惜细看之下，岁月还是在她的眼角留下痕迹，不浅的法令线像是雕像的败笔，抹不掉，擦不去。
　　温瓷不卑不亢，笑容祥和，透着光阴打磨的娴静安宁、内敛沉静。如同久经岁月的黑珍珠，光泽虽不咄咄逼人，却越显珍贵。
　　很难想象，云疏桐最信任的妇人，长着一张“睡前故事奶奶”般慈祥的脸庞。
　　跟在妇人身后的凌峰只是略微一点头，连眼神都不与施舍，紧绷着一张俊美无铸脸庞，像是带着面具般僵硬。
　　凌峰头上绑着厚厚的纱布，嘴角开裂渗出丝丝鲜血，淤青紫痕在脸上耀武扬威，换了一个人这幅尊容，恐怕不是认为他是意气用事的毛头小伙，就是不良少年。
　　可凌峰眼中噙着冷冽的光，盛气凌人，目光像是一把寒光凌冽的出鞘宝剑，直至刺进人心。恃才傲物的傲气未被打磨，不懂得韬光养晦的年轻人，将其尽数铺张在脸上。
　　光是这份贵气威压就仿佛天生高人一等。
　　即使对于云疏桐的心腹温瓷，年长的长辈，凌峰也没有尊老爱幼的习惯，事实上，若不是此次事关重大，他也不会“放下架子”，亲自来找云疏桐。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温瓷心中叹了口气，人说五十而知天命，她的心境虽不能说达到返璞归真，但对于这种联盟的天之骄子的轻蔑，温瓷心中没有愤怒嫉恨，反倒有些惋惜。
　　沿着藏青色的地毯——
　　云疏桐喜欢冷色调，所以整个楼内虚拟影像充斥着森冷的色调，像是文明时代中世纪废弃的古堡，这间房屋的布局在凌峰看来，也像极了云疏桐本人，阴阳怪气。
　　“云小姐，”走到地毯的尽头，敲了敲门，得到了里面人的允许，温瓷拉开大门，欠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事实上，在全息影像的技术下，这种智能管家的活不再应该由她亲力亲为，但是由于招待的人不同，受重视程度不一样，还是有差别的。
　　虽然这位凌峰先生狼狈至极，没有预约，没有说明来意，不咸不淡、硬邦邦的一句“我有要事要找云小姐”，温瓷也不得不重视，某种程度上，凌峰和顾睿代表了楚璇，而楚璇的一举一动，就是整个楚家的风向标。
　　轻轻的带上门，温瓷不声不响的告退，门合上的那一刹那，凌峰伪装下得目无下尘、桀骜不驯的气质，全部被焦虑、急躁所取代，更像是一个打架闹事之后，不知所措的大男孩。
　　他不说话，云疏桐开始也没搭理她，坐在书桌前看的就是叶家的视频，她倚在椅背上，像是慵懒妩媚的猫。艳丽如火的长裙，如同风姿绰约的虞美人，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她状似漫不经心的瞥了凌峰，顿时惊讶于后者的伤痕累累，“凌先生，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凌峰压下了胸口中的烦躁，死死的盯着直播视频，屏幕上气焰嚣张的“黑印”发言人，抑扬顿挫的进行演说，“我们不喜欢暴力，只是想为我们的同胞讨回公道。多少‘病变人类’没有人权，没有自由，被叶衍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善家当做商品。你们还不知道吧！联盟查封的第九黄昏，在他手上重生！我们的同胞，出卖青春容貌，用血泪去为他的第九黄昏奠基。而这样的衣冠禽兽，却被联盟上层包庇，逃脱法律，我们只能替天行道……”
　　凌峰觉得胸口有一只狂躁的野兽就要冲破牢笼，撕毁一切。
　　他强压下心中的熊熊怒火，强制自己恢复平静，但攥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黑印”怎样他不管，但是不能平白无故牵扯到阿璇，阿璇何其无辜！
　　“‘黑印’众人强袭叶家，而阿璇和顾睿在就在里面……”
　　“什么！那真是天大的不幸。”美艳的眸子微瞠，既不显得失礼，也不显得铁石心肠，云疏桐对于表情的拿捏炉火纯青，脸上每一丝情绪波动都如斧凿刀刻，恰到好处，像是事先演练过后，才从幕后拿到台前。
　　这种完美的表情也证明了她的铁石心肠。
　　凌峰在心里将云疏桐骂了百八十遍。能跟在云翳身边风光荣宠至今，云疏桐绝不仅仅是一只好看的花瓶。楚璇去叶家虽是临时起意，但若说能瞒得过云疏桐，他凌峰跟她姓。
　　阴谋论之下，凌峰简直怀疑，“黑印”在叶家肆无忌惮，也有她的授意，一石二鸟，凌峰的心顿时更加沉了。
　　云疏桐皱着紫芝眉宇，面容透着肃穆与沉思，她沉吟片刻，道，“‘黑印’这次有备而来，他们将叶家的虚拟系统控制在手下，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卿兮已经和一线的技术员赶到叶家外围，破解虚拟系统，中州政府也正在支援，这件事情切记走漏风声，否则‘黑印’手上多了一个重量级的砝码。”
　　事实上，凌峰装作若无其事，盛气凌人的模样就是不想让人看透端倪，这点不必云疏桐特意叮嘱，他倒是还担心云疏桐放出风声。
　　凌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低唤，道出此次来的目的，但在急躁和不耐之下仍是硬邦邦的，“虚拟系统干扰太严重。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恢复我和顾睿的联系，营救楚小姐，林卿兮小姐是审判之眼的技术员，审判之眼和虚拟系统一脉相承，我只有拜托她了。”
　　“这自然是分内之事，事实上卿兮现在就在最前线，一定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结果。”云疏桐立刻拨通了林卿兮的终端机。
　　“我想，我需要亲自和林小姐说明。”
　　云疏桐不意外，自己“声名在外”，凌峰没道理不防着，淡定的把终端机交给凌峰，她还是有些期待，凌峰要怎样说服林卿兮“尽心尽力”。
　　

第六十一章


　周围的墙上写满了血红色的“拆”字，如同兀自嘲笑叶家不幸的嘴脸，全系荧屏上，“黑印”众人的演讲慷慨激昂，动情之处嗓音陡然升高，尖锐的让人心尖一颤。没有人为他们捧场，只有临时处理室老化设备的轰鸣，算作了乏味的鼓掌，偏偏震耳欲聋的“吱嘎”声中，到场官员的争吵推诿，咆哮声不断，简直让人疯狂。
　　只有林卿兮很享受这份闹中取静，唯有这个时候，她大脑里的幻听能消停一时片刻。
　　于是小助理甚至可以看到林实验师恬然的微笑。
　　“林实验师……”小助理捧来一只通讯器，林卿兮不意外的看到“云疏桐”的名字，接起通讯器却诧异的发现是个男人的声音。
　　“是我，凌峰！”
　　低沉急躁的声音将林卿兮脑海里放映的回忆调转，、但关于凌峰的影响少得可怜，又模糊得可悲，若不是凌峰经常更在楚璇身边怒刷存在感，林卿兮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林卿兮和凌峰都出身名门，但是私交甚少，用洛林的话说凌峰简直就有“偏执型人格障碍”——傲慢自私而又自负，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就是一个翻版的叶缨。林卿兮对于蓝颜洛林的说法深以为然。
　　凌峰那种一表人渣的做派，简直就是叶缨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相应的在凌峰眼里，林卿兮就是经不起打击的乖乖女，受不住风吹雨打的温室花朵，眼光还很差（看上陆宸），最后还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叛徒（林家支持改革党，而林卿兮改换门庭，投靠社会党的云翳）。
　　没有交恶都已经是看在家族的面子上了。
　　“凌峰？”
　　“林小姐，请你先确定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被旁人听取，也请你务必将接下来的内容保密。”
　　“我以家族的荣耀起誓，绝对不向外透露半个字。”
　　凌峰唇边泛起冷笑，家族荣誉在林卿兮这个改换门庭的“叛徒”眼中，就是一个笑话，但他还是不得不求助于林卿兮，“楚璇和顾睿现在在叶家，情况不明。”
　　“什么？真是天大不幸。”
　　连惊讶的内容都和云疏桐如出一辙，凌峰可以想象，兴许连面部的表情都和云疏桐完美重合。
　　“我现在需要你寻找叶家虚拟系统的漏洞，帮助我和顾睿恢复联系，营救楚小姐。顾睿的终端机信号为私人号，G319－5200。”
　　有一点凌峰猜错了，林卿兮如今的表情和云疏桐迥异，她的笑容的十分清纯，如同月白风清下水月芙蓉，不像是嘲讽，而只是预测到凌峰要求的会心一笑。
　　之所以只联系顾睿而不是楚璇，是信不过自己却有不得不拜托自己，就算暴露顾睿也无妨，反正凌峰很早以前就是一条好狗，眼里只有他的主人。
　　沉吟片刻，“我会尽力，以我的家族荣誉发誓。”一定尽心尽力。
　　那头沉默良久，凌峰一字一顿，“林卿兮，我不瞒你，我信不过你。你说你会尽力，我不敢拿阿璇去赌！我不要你以家族荣耀起誓，只要你发誓，你若是有半点歹念，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林伯父、林卿鸢和陆宸！”
　　凌峰算是联盟上层世家的一个异类，不屑虚与委蛇，显得目无下尘、桀骜不驯，但他能站稳脚跟总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的眼睛够毒，总能在纷繁错杂的事件中抽丝剥茧，然后一针见血。
　　有的时候比谁都狠，比如说现在。
　　云翳能够捉住的林卿兮的软肋，他一样可以。
　　这么诛心的发誓，林卿兮恐怕不一定做得到。
　　林卿兮的确将自己禁锢在五年前的夏天，独自承担起寻找“真相”的是是非非，甘愿被云翳利用，固执的坚信，她们一家一定可团圆，绝望而无助的寻找等待。
　　她就像是一棵漂亮的盆景，外表光鲜，内部早已千疮百孔。精神的重压榨干了她的天真烂漫，原本就进行高强度计算的大脑终于不堪重负，名为幻听的精神疾病，将她从小到大的记忆，编织成一段有一段录音，无时无刻不缭绕耳边。
　　她有时甚至分不清什么时幻想，什么是现实。当年那件改变她一生的事情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