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明尊七天之前就离开了明教。”
“七天之前?”姜阙话语里更带了几分愤怒,迦楼厄竟然在七天之前就离开了?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寒光闪过:“他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明赤筱摇头:“明尊没有说。”
“呵……”姜阙嗤笑出声:“他是去了姜族吧?”
他必定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交出蓂荚草,所以才会用诉河作为借口拖延时间,而实际上他早在七天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寒月护法没有再回答,只是一味地沉默不语。
“既然如此,那我去找他。”
“姜阙祭司!”明赤筱拦在了即将走出房门的白衣祭司面前,“你不能离开明教!”
姜阙怒极反笑:“这是迦楼厄的命令?”
他说这话的时候腰间的剑已出鞘,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厉的光芒,直直削向明赤筱挥过来的单刀!
——“绝对不能让姜阙离开明教!”
诉河从梦中挣扎着醒来,迦楼厄阴冷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就像是一个缠绕她多时的魔咒。
——“永远不要忘记你是明教的圣女,你只是为了明教而存在。”
我只是为了明教而存在。
七天前迦楼厄离开明教时对她说的话她一直都记得。她知道迦楼厄此番离开明教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留姜阙在明教,也必是有自己的理由。
迦楼厄想用自己留住姜阙,可是姜阙又哪里真的是那么容易留住的?
他是姜族的大祭司,整个明教里除了明尊,又有谁能够和他抗衡?
诉河推开门才走了几步,就看到白芷慌慌张张地朝自己跑来:“圣女圣女!寒月护法和大祭司打起来啦!”
诉河远远就看到了那个一袭白衣的颀长身影,衣袖鼓动的瞬间,已经有无数教众倒下。 明赤筱正站立在一旁,指挥着修罗场的死士迎向姜阙的利剑。
“师父……”诉河的眼神在姜阙和明赤筱之间逡巡,一面是心里念念不忘的祭司,一面是照顾自己到大的师父,有些话终究是不敢说出口。
“你不应该在这里。”明赤筱看向她,眼里有一瞬间柔软:“回神女宫吧。”
“我不回去!”她看到不远处正在奋力拼杀的姜阙,突然拔高了音调。他虽然是姜族祭司,是世人口中的传说,可是照修罗场死士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师父,你就让他走吧!”
“你忘了明尊的话了吗?”明赤筱盯着自己最爱的弟子,“你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吗?”
“师父……”
“就算姜阙今天死在这里,也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不会死的!”他是姜族的大祭司,他怎么会死?诉河毫不犹豫地反驳她的话,却不知自己又一次犯了师父的大忌。
明赤筱轻声叹息:“你和他根本就不可能,你这一生只能属于神,属于明教。”
“我从没想过和他在一起。”诉河低声回答,“师父,姜阙他救过我,我不想为难他。”
“留下他是明尊的命令。”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杀过人了。上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姜阙站在广场中央,修罗场的死士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从开始的手下留情到后来的招招致命,甚至现在,他已经杀人杀到麻木。 他忽然想到了当时被他逐出姜族的姜逸,孤身一人离开苍山前往西域昆仑,血刃不知多少人才从修罗场中走出,最终手刃商玄才成为如今的迦楼厄。他竟然有些理解了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明教明尊,谁都有谁的迫不得已。
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他从四溅的鲜血之中向外看去,他曾经朝思暮想想要带离明教的红衫女子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她面对明赤筱时怯怯的眼神尽入眼底,她焦急地向自己这边望来,双目接触的刹那又将眼神移了开去。
姜阙猛地提气大喝,手中的剑霎时在空中化为数道幻影四散而去。他右手在虚空中缓缓一握,所有的声音都瞬间消失,每个人都呆立在原地,手脚仿佛被束缚而动弹不得。诉河眼睁睁地看到那个白衣男子从人群中飞奔而出,毫发无伤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刚才还仿佛静止的时间又开始了流动,风声喊杀声又充斥了这一片天地。
那是……刹那!
“跟我走吧。”还不待诉河反应过来,姜阙已经格开了在一旁要护住圣女的寒月护法。诉河睁大了双眼看向来人,竭力按捺心里因他而起的汹涌波涛。 她的眼神也只在他身上停了片刻。诉河推开姜阙伸过来的手:“ 我不能走。”
“就因为你是圣女?”
“这是事实。”诉河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她怕自己多看他一眼就会不顾一切地同他离开,到现在她才切实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一袭白衣仿若谪仙的男子。可惜她是明教的圣女,她不属于自己。
姜阙沉吟片刻,忽然问她:“那么你知不知道你一心侍奉的神究竟是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你一直以来对之忠心耿耿的慈父,到底是神还是魔鬼?”
“什么?”诉河茫然地抬起头,显然他话里的隐藏的东西太多,她根本无从知晓。
“明尊迦楼厄,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
“即便明尊不值得我们这样做,那么你就值得吗?”
就在诉河恍神的刹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妙火突然将她拉至自己身前,在姜阙准备动手的下个瞬间就将单刀架上了她的脖颈。她狡黠的笑容如同一只猎食得逞的毒蛇,她将刀刃又逼近了诉河几分,刀下隐隐有鲜血流出,醒目夺人。
“放开她!”明赤筱和姜阙同时出声,对面的女子却根本不为所动。
妙火嘲讽地看了寒月护法一眼,语气中带有不屑:“为了你的弟子,竟是连明尊的话也不放在心上了吗?”她看向姜阙继续说道:“明尊曾经说过,如果姜阙大祭司不愿意留在明教,那么就用圣女的命来留住他。”
“师父……”诉河费力地说出这几个字,诧异地望向自己的师父,可是明赤筱的目光一直飘忽不定,似乎在沉默中承认了妙火的说法。那个自己一直以来敬仰敬畏的慈父,原来比想象中的更要残忍。
“呵……”白衣祭司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现在还不愿意同我离开吗?”他又一次对诉河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我……”
“迦楼厄已经不是当初的姜逸了。”
“姜逸!”那个名字看似不经意地被眼前的白衣男子说出,立刻在诉河的心里搅起了滔天巨浪。此时的诉河已经顾不得横在自己面前锋利的刀刃,她焦急地朝白衣祭司看去,她想要知道真相。
姜阙微笑点头:“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那个十年未见的故交吗?他就是姜逸。”
她还记得那个少年月光下离开深山的背影,她还记得自己说过要等他回来。原来兜兜转转十年,再次相遇,他是明教明尊,她是明教圣女诉河。那个曾经一心想要帮助她的少年,如今想要的,是她的命。
这同样是一段连姜族祭司也不愿触碰的过往。姜阙简短地挑明姜阙离开姜族的原因,本是想让诉河不要再执着于明教的信仰,可是那个女子的反应,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
“你走吧。”诉河想自己应该恨迦楼厄才对,在姜阙的叙述中,自己更像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任人摆弄,可是现在她的心里并没有恨。十年来她早就不再需要当初的姜逸甚至是迦楼厄来帮助她,她留在明教数十年如一日,为的不过是心里的信仰。
她说过她的信仰是明教的光明之义。即便她的慈父要她就此死去,她也绝不会放弃自己的信仰——那是支撑她从尉犁来到明教的全部希望,就是因为这些在旁人看来也许不那么重要的东西,支撑她坚定着信念走到了现在。
“祭司大人。”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这么郑重地叫他了吧:“忘了我吧。”
他是姜族的祭司,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的一生不应该在这白雪覆盖的昆仑山上度过。他有他的族人,他有他的责任。他和自己不一样,他可以强大到不需要任何神来作为信仰,她却要在神的庇佑下度过自己漫长的一生。
“你不要命了吗?”妙火在诉河开口让姜阙离开的时候刀子就往她咽喉处又送了几分,可是她根本看不到诉河脸上的恐惧,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脸上甚至挂着一抹叫做幸福的笑容。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璀璨星辰笼罩大地,星星点点的银光在黑暗中缓缓聚集。数支闪亮的银矢在空中四散炸裂,而后向上穿破云层。
“你再不走,我就真的死在你面前!”她冲姜阙大声喊出这句话,几近撕心裂肺。这是她第一次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姜阙在漫天的银矢中跃下了昆仑山巅,诉河脖颈间的鲜血看得他触目惊心。他想回头再看她最后一眼,可她已经被随后赶来的如潮教众淹没。
——还是赶快回姜族看看吧,那里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至于诉河,等我确定姜族无事,我定会回来找你。
几个起跃间姜阙已远离了昆仑山巅,他不知道,他也许再也找不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归来
姜阙终归是慢了一步。
待他从明教赶回姜族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废墟。那个曾经隐藏在苍山深处的世外桃源,已经永远在灼热的火焰中灰飞烟灭,卷枯的枝叶和漆黑的瓦砾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迦楼厄……”白衣祭司长身立在废墟中央,他的影子被西落的日光拉得瘦长,阴影一点点扩大,最终隐藏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里并没有明教明尊。
月亮渐渐浮上天边,昆虫的鸣叫声和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此起彼伏,姜族里却是安静的可怕。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姜族了。
这个不世出的神族所有的时光凝固在了某个时刻,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怨恨和贪念,便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