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探子们传回来消息,蒙疆因大汗暴卒,混乱了几日,忽帖睦尔勉力稳定了局势,在大多数蒙疆贵族的支持下,继承了汗位。
与已死的大汗不同,忽帖睦尔对汉人的一切都有兴趣,与流霜公主也是琴瑟和谐,当年皇帝就曾想设法扶持他为蒙疆大汗,可是没有成功。所以当这位大汗派来使者,要求议和时,皇帝理智地答应了,并让尚杰去谈判。
谈判在云州城外一座大帐中举行。
帐外,双方近千人的卫队相距数十丈,一面盯着那顶帐篷,一面防范着对方可能的种种阴谋。在远处,还有各自的大军随时侯命。
帐内,两张椅子,两杯清茶,离着一丈不到的距离,尚杰和忽帖睦尔从容端坐着,悠闲得仿佛在冬日的午后,两个神交已久的朋友,聚在一起,品着香茗,交流各自心得,说些闲话。而他们现在谈的内容,也很像是这种情形。
“我娶流霜公主的时候,你才三四岁的样子,他们告诉我,这个就是天朝皇帝最心爱的儿子,我看你满地的乱跑,一群宫女太监跟着你累得满头大汗,那时,我便想,这个小舅子将来一定是个叫人头痛的祸害。真的很难将现在的你同当年的那个小顽童联系起来。”忽帖睦尔一口很流利的汉话,怀念地说起那些旧事,神态上,看不出一丝做作。
尚杰不为所动,淡淡地道:“小王没什么印象了。”
“大汗想攻打天朝,很多人都不同意,可是,大汗被中原的富饶和称王中原的野心迷惑了,听不进良言忠告,还鼓动了一些见识浅薄的部落首领,结果酿成这场大祸。我的流霜公主死了……”忽帖睦尔语调低婉,带着几分悲伤。
“大汗,还是谈谈和议之事吧。”尚杰却没兴趣听他说那些陈年旧事,就算他对流霜公主再情深意重又如何?毕竟还是没有阻止那场杀戮。
以忽帖睦尔的意思,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已死,而两国都在这场战争中死伤无数,及早结束这场战争对两国都有好处。为示诚意,蒙疆愿从原定的疆界退后二十里,每年进贡上好的马、牛、羊各万匹,所有有继承汗位资格的王子都入天朝为质,并允诺在他有生之年决不犯边。
听了忽帖睦尔委婉地表达了上述意思后,尚杰微微冷笑:“当年也曾有这样的承诺,也有两位王子为质。父皇相信你们蒙人重守承诺,所以不但放回了两位,还把尊贵的公主许给两位为妻,结果,两位公主死了,太子死了,简亲王死了,秦亲王死了,镇国公死了,范阳王死了,八万多将士死了!下一次,又要死多少人呢?”
“殿下,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了,敝国经此一役,已是元气大伤,”忽帖睦尔唯有苦笑,天朝死了八万多,他们可是十多万勇士战死草原,“再说,那些和殿下的大军接触过的都已被打怕了,知道天朝有这么个‘神人’在,决不敢再与作对。”真看不出这个甚至有几分瘦弱的青年,居然有那样疯狂狠厉的一面。
尚杰自动忽略了一切与和议无关的字眼,与他逐条讨论和议的内容,从正午到暮色朦朦,初步的和议终于定好,尚杰告辞离去。忽帖睦尔送他出帐,望着夜幕幽幽地道:“又是除夕了呢,往年这时候,我已经陪伴她们母子准备守夜了。”
尚杰默默地在护卫们的簇拥下回城。
原来今夜是除夕了。今日,有多少人在合家共餐团圆饭,有多少人在焚香祈祷那些其实已经不在的人早早还乡。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终于结束了啊,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关山月4
楚郡王府后院,六皇子楚郡王看完刚刚送来的密信,抚信不语,沉思良久,转首对旁边慵散地躺在躺椅上,闭目享受着春日阳光温暖的九皇子道:“他们回来了。”
九皇子也不睁眼:“早点回来才好,这事儿也该解决了。”
“是啊,省得整日存着个心思。”楚郡王踌躇地道。
“说实话,六哥的机会可不大。”九皇子轻飘飘地道:“没什么意外的话,父皇不是选老五,便是选老十。”
外敌平息后,人们也从接连的丧事中走出来,立储就渐渐成为人们新的焦点。皇帝列入排序的十三个皇子中,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和萧妃生的三皇子早夭,经历这场战事后,太子和四皇子也死了,嫡子一个也没了。皇孙辈中,只一个昭旭老成些,又不知在战场中流落何处,是生是死,其他的或年幼,或顽劣,都不可能成为太孙人选。自来立嗣就是立嫡立长立贵立贤,在其余诸子之中,五皇子涵亲王年纪最长,生母又是位次仅次于皇后的筠贵妃,且德才兼备,大部分大臣无疑会请立他为太子。而十皇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是其他皇子无与伦比的,他的出身又不比五皇子低些,若按皇帝的性格来说,倒是立十皇子的可能性最大。
六皇子何尝没想过这些,只是:“当初太子在时,我自然不敢有取而代之的妄想,谁能比得上他呢,便是十弟有这个野心去谋这个位子,也是没什么可能,何况是我。即使老四还在,我也不会起这个念头。没想到这两个不可能扳倒的人都死了,那么我就未尝不能一搏。”兄弟们大约也都是这般呢,既然不可能得到,自然要乖觉一些,恭顺一些,韬晦一些,安安份份作臣子,谁也没刻意去笼络臣子,培养亲信。他曾经的打算也不过是如有机会去篡一篡侄子昭旭的位。
“我们皇家温情脉脉的面纱要撕了呢。”九皇子轻笑道。原以为可以在后世留下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盛世熙和佳话,看来还是不成啊。太子,老四,你们若有灵,是死不瞑目,还是倍感荣幸?一死而造成兄弟相残,自古也没有几个吧?
“那么六哥准备怎么搏呢?”九皇子问:“你虽然倍受大臣称赞,但并没有什么十分有利的条件。除非他们放弃,不然六哥可没什么机会。”
“放弃?”六皇子苦笑道:“十弟还可能放弃,老五岂会把送上门的皇位推出去,不该他的他不会要,该他的他可是当仁不让。”
“那只好刺激些了。”九皇子浮起很温和的笑容:“再死一个皇子,震惊也不会太大吧?”
“死?”六皇子迟疑了会儿,“除死之外呢?”
“要给老五抹黑,短时间也办不到,他是实在的君子,想抓他的短儿不容易,若是在有两三年,那自然有千百种办法把他拉下马,那样也稳妥些,基本不会有什么岔子。可父皇的身体,也许撑不了那么久了,在短时间内,就这个办法最有效了。当然啦,这需要好好谋划,不过成功的机会好象还是失败的机会大些呢,六哥,你还要不要搏?”九皇子终于睁开了眼,直视六皇子,很认真地问。
“自然要搏!上天已经帮我们消除了那么多障碍,我们可不能放弃了。”六皇子很坚决地道。
听了这话,九皇子又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模样;“没有老五,你就是长子,这才有与十弟一争的资格。不过十弟若做挡路石,那可真不好办,要解决他可不易呢,重演一次老五的事可不行,那可就别无良策了。”
“十弟喜欢自由,多半不会想要这个拘束的位子,我倒是不担心他。”六皇子道,“只要能妥善的解决老四的事就好了。”
“太子和老四在时,我们都不敢太露锋芒,只有十弟,一味地任性张扬,无所顾忌,这未尝不是另一种韬晦,十弟之心,未必可测,六哥还是想好了。”九皇子貌似句句都在唱反调,似乎一直都在打击着六皇子的自信。
“富贵险中求,何况是这桩富贵,我既已定下注意,决不反悔,十弟的事,到时候再说吧。虽然之前没打算谋这个位子,可多少还作了些准备,便是败了,也不过一死,有甚可惜,这样的日子,我是过腻了。”六皇子决然地道,“你也不必试探了。”
“是啊,反正我们也不会死得很难看,这就是作为皇帝儿子的好处了,就算是谋反,也不会被凌迟,被株连九族。”九皇子一笑而起,施施然地向外走去,“那老九就帮你去筹划了。”
剩下老六独坐在椅上,脸上神情变幻莫定,一时犹豫,一时狠厉,一时迷惘,一时坚定。
外面阳光灿烂,惠风和畅,好春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一大早起来更文,明天消失一天,后天晚上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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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祝袖1
皇帝的銮驾终于回京了。
京中一派太平景象。一切相关的善后事宜,由诸王公大臣所办的妥妥帖帖,诸位贵人的死所带来的冲击已经过去,对很多百姓而言,战争也离他们太遥远,大多数人的生活已经去趋于平静。三年一度地科考也不受影响地结束了,新的人事调整很快开始,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但这场战争对有些人带来的伤害却是难以磨灭的,连时光也无法治愈。
一直陪伴着皇帝的尚杰,眼见皇帝精神不济,便暗暗向众位大臣使眼色,好容易有几个大臣看懂了,互相示意着,一个个都托辞告退。
好容易等众人都散了,皇帝疲惫地靠在椅上,向尚杰道:“你也回府吧,去看看王妃,好好歇息一晚,明儿再来见朕。”在回京的路上,他就感了风寒,一直不见好,强撑着见了诸臣,这会儿已是头昏脑胀。
“请父皇早些休息,儿臣告退。”尚杰看了看皇帝暗淡的脸色,退出殿外,悄悄地唤过几个随侍的太监,嘱咐了几句,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殿中的皇帝,满怀心事地离开。
坐在轿上,尚杰一会儿想想皇帝,一会儿想想林沁母子,又想起府里的那个祝氏——如果不是皇帝提起,他都已经忘了这个人了。
轿子忽然停了。
“殿下,王妃娘娘带着大伙儿在门外迎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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