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寄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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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寄信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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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小贺要去检查身体,不是计划生宝宝了吧?”他的嗓门又提高了几度。
  电梯门缓缓关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出回音:“您就别拿我开心了,我倒是想生,就是连孩子他爸都不知道在哪儿。”
  “终身大事是要解决地,但老板请吃饭也是不能不去地……”
  见他还有继续对我进行思想教育的趋势,我赶紧打断了他:“喂?瞿老师啊,我手机快没电了,我现在在外边呢……”说完之后死死地按住挂断键。几秒钟之后,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关机画面。
  我已经二十八岁。单身,独居,而且并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在老瞿那样的前辈们眼里,到这个年龄还不想结婚不是生理有问题就是心理有问题。因此,只有表现出一副“想结婚但没有合适人选”的姿态才算是正常。我并不期待被所有人认同,只是希望能少一些麻烦。
  我至今依然无法想象,自己与另一个人一起生活将是怎样的情景。这么多年来,想念裴皓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毫无关联。时至今日,所有的聚会、社交、应酬对我而言似乎都变成一种侵略,对独自生活的侵略。
  从越南回来后,我曾以为终于可以忘记裴皓。
  然而,那只不过是又一次的“以为”。我不知道人的一生中究竟可以有多少次自作聪明,只知道自从遇见裴皓之后,我一直在“以为”,也一直在事与愿违。
  如果没有章惟,也许我到现在还无法清楚地知道,裴皓在我记忆中拥有怎样的分量。
  章惟就是我的老板。
  他的办公室在十六层,我们部门在十二层,除了每年的年会之外,我们很少见到老板本人。章惟注意到我是在进公司第三年的年会上。当时我们都在写姓名卡,准备投进新年礼物抽奖箱。
  我刚刚写完还没来得及盖上笔,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在念我的姓名卡:“贺雅言?”
  转过头见到是老板,慌忙打招呼:“章总。”
  他手上还拿着那张卡片,衬衫袖口银灰色的袖扣反射出灯光的色泽。他问:“你父母中至少有一个是老师。”虽然是疑问句,但他语气很肯定。
  “我爸是。您怎么猜到的?”
  “你的名字应该是取自《论语》:‘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雅言在古文里的含义是通用语言,相当于今天的普通话。你父亲应该是希望你能学中文的。”
  “也许吧。”我笑了笑。
  “裙子很漂亮。其实你今天应该戴一条项链。”
  我正在思考如何回答,他已经被其他同事请到了前面。
  第二天下午,前台来电话告诉我有快递需要本人签收。
  拆开缠满胶带的卡其色纸盒,好几层防撞泡泡纸里躺着一个首饰包装盒,里面是一条项链。我甚至没留意项链和吊坠的款式,匆忙将盒子塞进办公桌里,打开邮箱翻找公司通讯录,接着拿起手机跑到走廊上拨章惟的电话。 。 想看书来

早安,寄信人(7)
电话接通,章惟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一点诧异。
  “章总,您的礼物太贵重了。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我给您送上去……”
  “你怎么会觉得送礼物给你的是我?”他回答得不紧不慢。的确,首饰盒里没有卡片,快递包上也没有发件人姓名。
  我顿时语塞,不知道怎么答话。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等下班了再告诉我。现在回去工作,下班后不要走。”他的声音里不带感*彩。
  在他面前,我接二连三地感觉到窘迫。
  与裴皓相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他总是很少说话,安静地走在我左侧,如果我不主动说起与自己有关的某件事情,他不会问,也不会表现出好奇。这么多年来,我从没真正了解过他。
  他跟我之间交谈很少,却默契十足。这种似有似无的感情远远达不到成为负担的程度,也远远不够支持我与他突破这种关系的力量。
  当裴皓无数次跟我一起坐在图书馆,我递给他一只耳机,他帮我拧开瓶装水时,我常常想: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做什么,仅仅只是坐在一起,彼此都有幸福的感觉,那也许就是爱。
  从越南回来那一天,公司的商务车到首都机场来接我们。黑色的太阳膜遮盖住了车窗玻璃,我们打开门才发现,车里竟然还坐着章惟。
  他没有让车开回公司,而是把我们一个一个沿途送回了家。
  自始至终章惟都没有下车,他出现只是某种表示,却不像在施压。
  章惟和我之间短暂的办公室恋爱就从那开始。或许,从一开始我们的交往就不是以爱为前提,我只是想重新开始,他只是想征服某件猎物。这段没有公开的感情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分手的起因是我坚持不愿意邀请章惟来我家。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我将他快递来的首饰盒留在了他车上。此后他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也没有再跟我联系,像这两个月来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如果一个男人愿意费尽心思去征服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有强烈的感情在支持,就是他还年轻。章惟并不符合以上两条。
  当年,三十七岁的章惟比二十六岁的我更了解女人的心态,他并非知难而退,而是不再愿意浪费时间。付出再多心力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世上的恋爱无非都是换不同的主角复制同样的情节,当你明白了爱这样东西的自然规律,对感情的渴望便不再那么强烈,也自然有权挑选更轻松愉快的对手。
  我甚至有一丝庆幸,像是为自己找到了借口——我也尝试过重新开始,只是失败了而已。
  小区地下停车场总是散发着隐约的橡胶味道,推开B1层的楼道门就迎面扑来。
  我并不抗拒这样的味道。还曾有一瞬间,恍惚地以为回到当年,跟裴皓并排坐在学校操场塑胶跑道边的情景。
  回忆起裴皓和我的往事,最多的情节只是安静地坐着。有时候一人一只耳机静静地听音乐,有时候并肩在电影院静静地看屏幕。他总是默默地帮我拧开瓶装水,默默地给我递过爆米花,默默地接过我手上的包,默默地送我到宿舍楼下。
  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与感情有关的对白。
  甚至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都没有说过自己将要去哪里。那是毕业那年初夏的某一天,我们从海边回来,却好像都不想各自回家,于是坐在空荡荡的操场边。脚底的塑胶跑道在闷热的空气里散发出隐约的味道,夹杂着潮湿的植物气息,萦绕在我们周围。

早安,寄信人(8)
“送给你。”他递给我一张旧CD。
  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时他买的那张《重回安全地带》。CD盒外壳有几条细微的划痕,像是塞在包里无意中被钥匙刮擦的痕迹。封口处还粘着一个宽度大约一厘米的圆形小标志,银色底上是黑色的字体:“Nine”——是那条街转角那家小唱片店的名字。
  “有没有什么特别含义?”我小心地打开盒子,问。
  再不问,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他像往常一样笑笑:“没什么特别,那天买来就是想送给你的。结果都放旧了。”
  “放了四年才想起来要送给我?”
  “也不是,那时候才第二次见面就送你礼物,好像有点冒失。”
  “谢谢。”我轻轻触摸CD封套,盒子的缝隙并不刺手,有种圆润的温暖感。此后的很多年,我常常回忆起那种感觉,像是接触到裴皓的手指留下的温度一般。
  那是我第一次自作聪明,和事与愿违。我以为一张在他身边存放了四年的CD终于决定交到我手上,我以为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某种表达。
  然而我们很快就失去了联络。
  开始,我偶尔会给他发信息。他简短的回答总让交谈没有办法继续下去。我们对对方的生活琐事了解得那么少,当距离不再那么近的时候,刻意交谈都成了尴尬。
  我常问他:最近怎么样?
  他常常回答我:还好。你呢?
  生活就像巨大的海浪将我们向前推去。终于有一天,裴皓的电话成了一片彻底无人应答的盲音。那座城市到处都留着我们的记忆,海岸公路,跨海大桥,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转角……毕业第二年,我离开家,来到北京。
  我发动车子,上坡,驶出了停车场。
  这么多年来,车上一直只留着裴皓送给我的那一张CD。按下Play键,一个舒缓低沉的男声,轻得如同不存在的旋律在低吟,像褪色的时光,一格一格缓慢地倒回记忆中的原位。
  与他分别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这首日文歌的歌词含义:只是一句再见,也没有说出口,唯有在你的影子背后,默默落泪。一切都将渐渐变淡,手指、发丝、声音,连同一起度过的日子……
  我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偏差,让还没有开始过的感情终于成为了纪念。
  然而,我已经没有机会再问他。
  裴皓的样子定格在我二十一岁的记忆里,一直没有模糊,也一直没有变淡。他像一桩没有解答的悬疑,永远停留在消失的现场。
  次日,我在公司见到了章惟。我并不打算参与中午的聚会,只是来交年假申请单,没料到他也来了HR办公室。
  在下楼的电梯里,他用上司的标准语气问:“很久没见到你了,最近怎么样?”
  “还好,谢谢。”我也给出了一个被关心的下属的标准答案。
  “休假打算回家还是旅行?”
  “想回家几天。”
  “假期愉快。”他话音还没落,电梯下到了十六层。门开了,将我的最后一句“谢谢”留在了门里。
  他出了电梯。
  经过两小时三十分的飞行,飞机开始在城市上空环绕一周,然后降落。这座被海环绕的小城在眼前不断放大,放大,直到记忆扑面袭来。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机舱落地瞬间的震动。
  潮湿的空气让眼睛起了雾,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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