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兵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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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卫兵档案-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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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国作家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有这么一段论述:“产生各国人民运动的,不是如史学家所想的权力,不是精神活动,也不是两者的结合,而是参与事件的一切人们的活动,并且他们总是这样的结合的,即:最直接参与事件的人,负的责任最小;反之亦然。”
  在毛泽东要“天下大乱”的思想影响下,要那些当时才十七八岁的红卫兵先行先觉,能预见由于他们的过失造成的严重恶果,显然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公正的。红卫兵大串连,甘洒一腔热血,他们此时此刻的行动是迷狂的,是不计后果的。
  井冈山上,造反的第一颗火种,是由东北农学院的红卫兵点燃的。
  9月的一天,井冈山大厦前,十几个红卫兵和数十位于此数的当地干部、群众,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大辩论。
  红卫兵一方的观点是:“炮打司令部!炮打井冈山管理局党委!”
  与之对抗的观点是:“井冈山人不是阿斗,井冈山是文化大革命不需要外界插手!”
  针锋相对,火药味甚浓。一边是外来红卫兵,是毛泽东呼唤出来造反的“孙猴子”;另一边是革命圣地井冈山的儿女,是从里红到外的无产阶级。双方都能从毛泽东的语录中找到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吃共产党的饭,穿共产党的衣,进共产党的学堂,现在倒跑到井冈山上来造共产党的反了!”显然,井冈山儿女们的生活节奏慢了半拍,他们似乎还不知道北京的造反形势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辩论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愤怒的井冈山儿女情急之下,有人动手打人了。红卫兵揪出几个打手,周围更多的人群一拥而上,说是劝架,推推搡搡中不断有人向外地红卫兵暗送拳头。红卫兵跌跌撞撞后退。一场关于如何革命的争论演变成了街头地痞似的打斗。
  井冈山造反的第一粒火种熄灭了。熄灭得窝囊,让人总觉得不甘心。接待站拒绝再留宿,当晚,这一行红卫兵只得怏怏下山。
  11月,东北农学院的红卫兵再度上山。
  这回情况不一样了。连毛泽东都在“炮打司令部”,井冈山党委岂有不许造反的道理?
  在罗浮,红卫兵首次揪斗了山上的一批领导干部。
  在茨坪,红卫兵直奔公安局:“你们打电话去学院调查我们的成分、表现,现在必须把黑材料交出来!”红卫兵听毛泽东的话起来造反,公安局却在背后整“黑材料”,企图“秋后算帐”,红卫兵们的气愤可想而知。他们抡起斧头,把文件柜、办公桌乱砸一气,木屑纷飞,纸张遍地。堂堂的无产阶级专政机关,在造反的红卫兵面前,第一次丧失了威风。
  在井冈山博物馆里,红卫兵在第一展厅的“八一起义”部分,涂写了“朱德是个大军阀”、“贺龙是土匪”、“陈毅是老机(机会主义)、老右”等字句;在第三展厅的一幅朱德毛泽东会师、成立红四军的巨型油画上,朱德的腿上被打了叉叉;在第四展厅红五军坚持井冈山斗争部分,张贴了“这是为大阴谋家、野心家彭德怀歌功颂德!”的标语;在几排起装饰作用的松柏木雕图案上,红卫兵发现12根叶针组成一圈,无疑象征着国民党的党徽,当即撬下,作为一起严重的“反革命事件”,追查谁是设计者及其家庭成分、社会背景;朱德题书的“井冈山革命斗争博物馆”横匾被倒了过来,并书上“批判馆”三个大字取而代之……。
  1967年1月,红卫兵正式封闭了井冈山博物馆。
  揪出黑后台
  1966年12月30日,晚10点。中南海小礼堂里,湖北省高等院校“赴广州专揪王任重造反团”的红卫兵们一遍又一遍地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语录歌》和“谁要不革命,就滚,滚,滚,滚它妈的蛋”的《造反歌》,等待陶铸的会见。
  红卫兵的歌声在中南海上空回旋着。
  时针指向11点。红卫兵不耐烦了,愤怒地喊道:“陶铸,快出来!”“陶铸,快出来!”“快!快!快!陶铸快出来!”一阵有节奏的喊声过后,又齐声唱起了《语录歌》:
  “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站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方面,他就是反革命派。什么人只是口头上站在革命人民方面而在行动上则另是一样,他就是一个口头革命派,如果不但在口头上,也在行动上站在革命人民方面……”
  歌声停止下来,满脸倦容的陶铸刚刚结束了一个会议,匆匆忙忙赶到这儿来了。
  以下是红卫兵和陶铸的对话:
  红卫兵:(呼口号)炮轰中南局!打倒王任重!打倒调和主义!打倒折衷主义!……
  陶铸:你们这种会议形式,对我是不恰当的,我是中央政治局常委,文革小组成员,是接见你们。你们这种形式我不赞成。不能跑到中南海来闹事。
  红卫兵:通令上讲得很清楚,我们要求解决问题,不是接见。
  陶铸:你们觉得不是接见,这个会可以不开。
  红卫兵:不开就不开。我们是要解决问题,被说成是斗争你,这个说法我们不能接受。
  陶铸:我现在是代表中央接见。你们80个人总不可能都谈,你们由5个人提出问题,我来回答,如谈不完,还可再谈。
  红卫兵:既然讲代表,就得15个代表。
  陶铸:不行。原来讲座谈会是15个代表。
  红卫兵:按你的要求,15个代表座谈,其他红卫兵听一听,算哪门子事儿?看来,今天陶铸没有诚意。
  陶铸:今天把江苏的代表都回绝了,怎么没有诚意?
  红卫兵:是因为我们绝食才见到你。
  陶铸:绝食我不赞成。你们要是不吃饭,我今天还不接见你们。
  红卫兵:晓得这个样,应该不吃饭,看你出不出来见。
  陶铸:别扯这个。今天讲5个,超过了5个就不讲。我来回答问题。
  …………
  红卫兵揪王任重的原因和背景已是一笔混乱的历史旧帐,梳不清理还乱。红卫兵应用绝食的方式来求得陶铸的接见,其政治热情不能说不高亢,他们的全部过错在于,整个红卫兵运动就是一场错误,于是红卫兵所有严肃的斗争(包括拿生命赌博的绝食)就不仅显得微不足道,而且有些荒唐可笑了。
  红卫兵不知道,仅凭他们的一腔热血是能于解决文化大革命这样的重大课题的。何况,由于他们所冲击的方向是错误的,他们的热血便像西班牙斗牛场上被刺倒的公牛身上淌下的血液,只配遭到历史无情的嘲笑。
  在中共中央召开的一次例会上,陈毅在打瞌睡。朦胧中,陈毅感到有人在碰自己的胳膊,他扭头一看,是叶剑英元帅。叶帅使个眼色,递给陈毅一张纸条,努努嘴,没多吭声。陈毅戴上眼镜细看,叶帅递来的纸条上写着一首词:
  串连炮轰何时了,
  罢官知多少?
  沙场赫赫旧威风,
  顶住小将轮番几回冲!
  严冬过尽艰难在,
  思想幡然改。
  全心全意一为公,
  共产宏图大道已朝东。
  陈毅默读一遍,回过头来又默读一遍,心有所动。他提笔在信笺上飞快划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字:“绝妙好词!”后面的惊叹号又粗又重,浓缩进了陈毅此刻胸中的激昂情感。
  过一会,陈毅再次伸手,要过信笺,掏出笔记本,把信笺夹进笔记本中,叶剑英明白,诗人陈毅一定是要唱和一首吧。
  但是陈毅的诗始终没有唱和出来。红卫兵的冲击,使陈毅坠入惊涛骇浪中,而陈毅不屈服的性格,更是激怒了红卫兵,掀起了一次又一次“掀陈”高潮。
  在北京外语学院的档案资料里,至今还保存着周恩来总理接见红卫兵的谈话记录,其中1966年12月至1967年1月底,短短50天里,周恩来接见红卫兵达5次之多,累计20多小时,谈话记录中,有一半的篇幅是为了说服红卫兵正确对待陈毅。陈毅生性直爽、豁达,敢说敢做,不是周恩来用身体挡住那些明枪暗箭,恐怕十个陈毅也早已搁倒了。
  1967年1月19日晚9时,人民大会堂江苏厅北侧的窗户前,周恩来总理揭开紫红色天鹅绒窗帘的一角,注视着人民大会堂正门前方万头攒动的红卫兵和卫戍区战士用身体组成的警戒线。
  坐在沙发上的陈毅,像头困在笼子里的美洲虎,再一次站起来说:“总理,还是让我出去和小将们谈谈。”
  “不行,我不准你去见红卫兵。”周恩来说。
  下午,周恩来和陈毅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外宾,还是被几万名红卫兵围困住了。红卫兵一次次冲击警戒线,一遍遍呼喊口号:“打倒陈毅!”“交出陈毅!”3个多小时过去了,这片由高音喇叭、手提话筒和几万条喉咙管组成的喧嚣声浪仍然没有平息的迹象。在天安门东侧,送面包和茶水的汽车不断开来,一队队红卫兵轮流到汽车旁吃饭,同时,人民大会堂的几个大门仍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恩来心情沉重。一边,是要求造反揪斗的红卫兵;一边,是红卫兵要揪斗的对象陈毅。周恩来知道,情急之下,红卫兵是有可能做出任何过激的行动的。
  在一次揪斗会上,陈毅被叫到台前讲话,刚开口不久,会场发生了打斗,骚乱中,一个腰扎皮带的红卫兵跳上主席台,重重打了陈毅一个耳光。在周恩来的保护下,把陈毅带到了后台,骚乱才渐趋平缓。
  还有一次,红卫兵当着陈毅和外国大使的面,把驻某国大使的皮鞋拉下,挂在他的脖子上,硬是勒令他下跪、爬行,陈毅上去制止,红卫兵毫不理睬,还扬言要将陈毅一起批斗。
  这样的例子太多。周恩来觉得有责任要保护好陈毅。
  负责警戒的卫戍区一位团长进来报告,第二道警戒线已被红卫兵冲垮,请求调来武装部队。
  周恩来断然拒绝:“不行。”
  在这个时候调来武装部队,无异于火上加油。周恩来侧过头对陈毅交待:“记住,不论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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