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老管家,你带着众人回去睡觉,只留婆婆一人就好了。”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我是什么用意,我眯起眼睛,冷冷地问:“怎么,没听见吗?当我说话是什么?这上房是这么好进来的吗?都下去!”
就算他们不是我的人,但毕竟我是主子,都发怒了还没人听是不可能的,而且蝶公主恶名在外,他们也怕得罪了我,落得杀身之祸。便都听话地下去了。只留下婆婆站在我身边,我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鞭子。
岑小九跪在地上,不住地看我,满眼故作的勇敢。我冷厉地问他,“说吧,什么人派你来的!”
“蝶公主,小的看见您房里有珍奇古玩,想偷一件出去卖了还赌债,既然被您抓到了,随您怎么惩罚,小的无半句怨言——”
“哼哼,还敢胡说!”我将手里的鞭子啪地甩在地下,他立刻凛了一下,却讶异地看我为何没有抽到他身上。“这府里都没有人与你说话,你和谁欠下的赌债?”
“嗯……蝶公主,怎么没人跟我说话……”
“这满院子都是沧海王陛下的人,可你却不是,谁都不养鸽子,就你养了一窝,你来我房里是偷珍奇古玩吗?有没有珍奇古玩我自己还不知道?哼哼,告诉你,那竹筒里的丝帛我一直带在身上,你手里拿的竹筒也就是个空的而已——”
岑小九在一瞬间崩塌,跌坐在地上,我又将鞭子抽得啪啪响,每抽一下,他就耸一下身子,明明是个文弱书生,却还要被派来做这种卧底的工作,他的主子也是个头脑不灵光的。
“岑小九,说吧,你的主人是谁?这飞鸽传信又是传给谁的?”
他饶是已经吓得不行了,还是嘴硬,“蝶公主,要杀就杀,您不用问了!”
我靠在椅背上,绽起一抹笑意,“好啊,你讨死我就成全你,你在平安里的八十老母也去陪你死,可好?”
岑小九一听脸色变了,声泪俱下,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冷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孝子,可我蝶公主不是,我的手段你也应该听到过,给你半个时辰作决定,不然明早先去与你老母告别,再自己上路!”
我嗖地转身,岑小九拉住我的裙角,哭成一个泪人,“殿下,我说,我全说,求殿下绕过我老母亲。”
我的心骤然落下来,看了一眼墙头上那黑黢黢的夜色,朗声问:“快说!是谁?”
“是二王榉殿下——”
夜风清寒,岑小九面如死灰,伏在我脚下兀自发抖,我的戏唱完了,低声道:“起来吧,小九!”
他抬起头,红着双眼,口中呵着白气,“蝶殿下不杀我,榉殿下也会杀的,我死了不要紧,只是连累我的老娘!”他仰天长哭,“娘,儿子不孝啊——”
我心里凄然,低声道:“你母亲不会有事的!起来回去睡觉,二猫子,进来扶他出去,不许他死,否则你就陪他一起上路!”
二猫子战战兢兢的跑进来架起呆若木鸡的岑小九,一路出去。婆婆迎上来为我披上一件棉衣,眼中闪烁几下,没有说话。我默不作声,在这些人的面前,我该有个样子了。
屋内温暖如春,婆婆将一碗枣茶递到我手上,絮絮地说:“殿下何必装出那个样子来?该打听的事情不都让那位墨将军打听到了么?”
我慢慢啜饮那带着一丝甜味的茶水,婆婆又将洗漱的水帮我备好了,接过我手里的茶碗,将纯棉的布巾递过来。我却问她,“婆婆的女儿是什么样子?你也不说说,我如何替你找她?”
她叹了一口气,“分开的早,我只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小鼻子小眼的,谁知道长大会变得怎样,殿下,你睡吧!”
夜很漫长,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无数次感到孤单。我总是在重复同样的一个梦境,我在漫天大雪中站着,倔强地等待着一个人,可雪花慢慢变成了梨花,清香满鼻,渐渐的又好像是桂花,我等的那个人不来,我一直站着,孤独到害怕……可是我突然在满是雪花的迷雾中看到了韩风的脸,他是一副病容,对我说,蝶儿,我已时日无多……我心里大痛,泪水溢了出来……
我醒过来,曙色微明,雪已停了。火盆里的炭火熄了,空气很寒冷,我却一身汗。穿上长衫,又披了一件大斗篷,我出了正屋的院子朝后面的客房走去,正巧,苏丑儿在院子中摘选药材,看到我,先是一愣,忽又笑了,“这么一大早就来看我,心里想我了吗?”
我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他恢复了以前的明媚,或者仅仅只是恢复了一点点,我也觉得欣慰,便与他打趣道:“怎么你整晚不睡,就为了弄这些药材,难道你真想做沧海第一名医?”
他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不以为然地说:“木真子本来就是第一名医,他是我便是,蝶公主来我这里,不怕我害你吗?”
我一撇嘴,淡淡地说:“害便害了,若要真的再被你害了,我制能怪自己太相信你——”
他回头看了看我,露出感激的神色。我坐在他小院中的木椅上,环顾这个院落和房屋,这次布置得总算还像那么回事了,信任,便是一点一滴的互相积累。
他终于停下工作,走过来,认真地看着我问:“来找我一定有事,说吧,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
“丑儿,去给三王枫殿下看看病!”
……他沉默了半晌,神色间有隐隐的为难。我笑着说:“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把你怎样!”
他摇摇头,“不是的,蝶公主,我是要死之人,本不惧生死,但你若心里喜欢槿殿下,便不可对其他人这般体贴;你今日的处境,已不比从前,只能靠着一棵大树乘凉,你可明白?”
我垂下眼睛,淡然笑笑,“丑儿,我若说我心里的人实际上是枫殿下呢?”
他看了我良久,终于移开目光,望向天边渐亮的微云,自嘲道:“原来如此,我还竟然为了报复沧海槿差点枉害了你的性命……”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阻止他往下说,看看天色,“略略收拾一下,吃过早饭,我们就去三王府,好么?”
他微微一笑,漾起一片温暖,微明的天光里,依然红衣如火,可是他内功尽失。薄薄一层衣衫并不能抵御寒冷,脸色清白,嘴唇略有些发紫。我卸下婆婆给我做的火狐斗篷来递给他,“喏,穿上!”
可他并不接,而是转过身去,继续拨弄那些药材。“这么名贵的衣服,不当给我这个废人。”
“就算是我为枫殿下给的出诊费了。”
可他咬咬嘴唇,闪身走回屋内去,将我一人落在寒冷的晨风中。我怎么没想到,他的内心也是如此的高傲和坚强,他不会没有衣服穿,而是不愿意去袒露或者接受这样的事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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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吩咐人在马车上放了一个大火盆,添足了炭火,燃得很旺。苏丑儿看看那炭火,突然朗声笑了,说道:“蝶公主,我又不是不足月的小孩子,这样可不要把我热死了?”
他本是个性格明朗的人,不会将心事和情绪藏在心里太久。
三王府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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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兰室弦断】………
第二卷枫红如画为君倾第四十八章兰室弦断我将拜帖递上,门房只看了一眼,就躬身请安,“蝶公主早,今儿一大早王爷就吩咐下来,只要蝶公主来了,不用通报,随时请进!请跟我来——”
看来昨晚落公子传的话奏效了,三王虽然对我还是那般戒备,但总算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了。我与苏丑儿跟着门房走过门庭,他便不前,而是由另一位衣着更为讲究的家人带着我们向里,走至中门,便也不往前,又交给另一位浑身已绫罗绸缎的家人带至上房的院子外面,在那里我看到了身着上好绸缎,外面小甲护身的楚垠。
楚垠仍是略黑而棱角分明的脸庞,神情坚毅,英气十足,他能守在上房的院外,是很得沧海枫的信任,但谁能猜到就是这样一个忠诚骁勇的侍卫,实际上是帝国最大的通缉盗徒。我无声地绽起一丝微笑,楚垠一定会意,但依然面无表情地略略点头行礼,做了个手势,要将我领进院中,因为他说过,在其他场合,他要当作不认识我。那一时刻,我觉得我并不可笑,也不是处境最危险的人,这个帝国内部藏龙伏虎,连皇子身边最信服的人都是卧底,而且竟然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苏丑儿说的那碎裂的木桌相互支撑道理,还真是贴切得很。
上房的院落大而空旷,几只白鹤在空地上振翅,旁边是几棵梅树,刚刚绽开粉色的花朵。走入一道的回廊,下面是原石,上面是墨漆的栏杆,并未雕梁画栋,没有那般入世的俗气,而是叫这些墨漆的原木显露出许多苍劲古朴来。这回廊的尽头,是一间温暖的小室,一面挂着珠帘,帘外是积了雪的假山,室内摆着五六盆米兰,幽幽的清香扑面,有低低的古琴声与清香一起,流泻而出。
循着琴声看去,一人宽带拢衣坐在案前,对着珠帘后的白雪假山,十指轻拂,韵味悠远。可是琴音中却似乎有淡淡的说不清的忧伤,我不懂古曲,但能听出来。楚垠想去叫他,被我阻止了,我就站在他身后,静静等他弹完。
不料那一根琴弦却突然蹦断,弹上他的手指,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沧海枫收了手,缓缓地说:“楚垠,带着那位公子下去吧,我要跟蝶公主说些话。”
他声音中满是疲惫,嘶哑,完全不似刚才弹琴时那般优雅和从容。
“是,王爷!”
楚垠转身,苏丑儿露出一丝忧虑,仿佛在暗示什么,然后跟在楚垠后面出去了。留我一个人站在那里。
“蝶儿,到我这里来坐。”他伸出手,指了指对面珠帘下的锦团,那手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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