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十九年- 第39部分

　　　　眼见那乡下老者似乎动弹不得，束手待毙，情急之下，我不禁惊呼起来，语音中充满关切之情。

　　　　但我的判断很快被证明是错误的，现实总是这样无情，不断打击着我幼小的心灵。

　　　　只听得“哎呦”连声，我都没有看清乡下老者的动作，只觉得是人影一闪，又坐回到板凳上。那四个的天羽帮家伙已被打倒，他们仍是围作一圈，只不过都采取卧姿，睡倒在地上。

　　　　那乡下老者手上却多了一把单刀，显是抢夺来的。那是彭二叔的随身宝物，至少可以砍得动金子的，也算凑合罢。

　　　　彭二叔却在地上颤抖，不知是被打得极惨，还是颇为害怕，反正说不出话来。

　　　　另三个则躺倒在各自的方向上，捂着不同的身体部位，做着差不多的动作，基本上都有扭曲、呻吟和抽搐的临床表现。

　　　　我心想：“这四个的天羽帮真是没用，一招之间就被人统统放倒。他们现在也不用吱声了，还是乖乖的效仿犬类，先钻乡下老者裤裆，再爬出去。至少能保住小命罢。”

　　　　那乡下老者将那刀子在左右手交换了几遭，如同玩耍一般，忽然伸出右手，中指与食指夹住刀身，啪的一声将那刀从中折断。

　　　　彭二叔惊道：“你…你究竟是何人？咳…”他语音渐小，终至不闻。

　　　　※※※※※※

　　　　此时，忽然传来狗吠之声，我还以为是自己耳鸣听错了，但这声音确实存在。

　　　　我连忙低头，去观察王铁脚和许胡子的嘴唇。难道是他们发出的，为了活命而如此乖巧？

　　　　然而，现实再次证明了我的愚蠢。一位青袍客飘然而至，其身后跟着一条高大壮健的黑犬。

　　　　毫无疑问，我一见到这青袍客，就知道他是重创沈一钱之人，即天羽帮井木堂的万堂主。不过，他到底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是找我们三人来的么？

　　　　那乡下老者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二郎神君’万翼。”

　　　　我听到此处，不禁好笑。江湖上竟有这样的人物，这个叫做万翼的居然自称二郎神君？他不就是养了一条狗么？他却哪里来的第三只眼睛？我的玩伴阿牛家都养了三条大狗，也没有见到显摆到如此地步。

　　　　青袍客道：“嘿嘿，想不到我离开中原武林这许久，竟还有人认识万某。”

　　　　那乡下老者道：“不但认识，我还听说你加入了天羽帮。”

　　　　万翼道：“哦，阁下知道的真不少！令万某佩服。”

　　　　那乡下老者道：“这四条狗原先是绍兴乌蓬会的，现在是你的属下？”言下之意，自然是指彭二叔、王铁脚、江胖子、许胡子，他们居然是半路出家，不过刚加入天羽帮就挨打，恐怕没啥混头。

　　　　万翼道：“这四人是本帮柳土堂的属众，虽不是我的直接下属，但阁下如此对待他们，恐怕有些过份了罢？”

　　　　那乡下老者笑道：“哈哈，过份了？按我以往的脾气，早就杀了他们！”

　　　　万翼道：“那你为甚么不杀？”

　　　　那乡下老者道：“这四条狗只是去南京办些事，没有必要杀。”

　　　　万翼道：“哦？难道他们对阁下而言，还有利用价值？”

　　　　那乡下老者道：“不仅是他们，就连你都有可用之处。”

　　　　万翼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sè，道：“阁下未免太狂妄了。”言罢，他摸了摸腰间的刀柄，看来又要打起来了。

　　　　我心里开始盘算，此番不知道谁能占上风？从表面上来看，这边是一个老头，那边是一个中年汉子加一条狗。万翼既然能将沈一钱打得半死，武功自然不弱，和那老者估计半斤八两。他们之间胜负，多半要看那条黑狗的临场发挥了。

　　　　那乡下老者道：“你且莫生气，你只须知道为我所用，实是大大的幸事。”

　　　　万翼道：“哦？幸事？”

　　　　那乡下老者却道：“对，大幸而万幸。”

　　　　万翼道：“阁下的意思颇为艰深，不免故弄玄虚。”

　　　　那乡下老者道：“早前得闻你自琉球岛而归，可有此事？”

　　　　万翼道：“我真是小觑了阁下。”他语音有些轻微的变化，想必那乡下老者所说果然不假。然而，琉球岛是甚么地方，我却没听说过。

　　　　那乡下老者道：“此间人多耳杂，我们换一处地方说话，你若是想活得舒坦，就跟我来！”

　　　　万翼道：“活得舒坦？哈哈…”他笑得有些勉强，似乎那乡下老者的话触动了他的心事。

　　　　那乡下老者道：“走罢！”此言甫出，他身形已经移动，象一阵风似的飘出店外。万翼紧随其后，一人一狗先后奔出，看来那乡下老者的攻心之策已然生效。他们三人折向北方，疾行而去。

　　　　这样的结果，令店里看热闹的食客们不禁大为失望，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对于我而言，仅看到半场好戏，由于那乡下老者动作太快，其实也未欣赏到甚么jīng彩的打斗过程，真没有意思。

　　　　店老板与店小二见店内的物事并没有损坏，谢天谢地的出来，但仍不免战战兢兢。

　　　　观众们还未散去，店小二便去探察天羽帮的四个伤号，却失声惊呼道：“他们死了！”

　　　　听到此讯，众人皆为骇然。彭二叔、王铁脚、江胖子、许胡子这四个倒霉蛋，刚才还神气活现的高谈阔论武林大事，现在竟都一命呜呼。其薄命如斯，教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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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西塘】………

　　　　那店老板闻此噩耗，急忙冲上前来看个究竟。他双眼似乎泪光朦胧，如丧考妣，毕竟店里出了这许多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弯着腰一个个的摸去，却忽然转过身来，一巴掌将店小二打翻在地。

　　　　只听店老板斥责道：“混帐，这四人只是昏晕，心脏都在跳动，哪里死了？也不看个仔细！”

　　　　店小二捂着脸，默默忍受，看那样子反倒颇为欣慰。只要没死人，挨耳光又算得了甚么？我猜想他之前是吓坏了，以致出现如此离谱的偏差。

　　　　现场总算没搞出人命，店里看热闹的食客们都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我却并未看得尽兴。

　　　　然而，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要准备离去了。天羽帮的四个伤号总会有人来收拾，反正不用我去cāo心。

　　　　当我怀着没有得到充分满足的惆怅心情，扭头想跟济尘大师说话之时，却发现他人影全无，已然不在座位上。只有丁素月姐姐还在那边，幸好她没有跟着一起消失，要不然我就惨了。

　　　　我轻声问道：“爷爷他人呢？”我表现得很有江湖经验，将济尘称之为“爷爷”，以防泄露我们的真实身份。

　　　　丁素月道：“爷爷刚走了。”说罢，用手指着桌子。

　　　　我探头瞧去，只见桌面上用汤水写着一行字迹：“适逢故人，你们继续赶路，我随后就至。”我看后，立即伸手将字迹抹去。

　　　　我心中纳闷：“故人？济尘大师指的是谁？那个乡下老者？”

　　　　此处人杂，不宜深入交谈，我与丁素月付了饭钱，就驾着驴车接着赶路。

　　　　正午时分，前后路上也没甚么人，大路两边都是大柳树，蝉声响彻云宵。

　　　　我们行在树荫里，这个地方已适合说话。于是，我道：“爷爷几时走的？”

　　　　丁素月道：“乡下老者与万翼刚出门，他就蹑了出去。”

　　　　我道：“难道那乡下老者真是爷爷的故人？他看起来甚是古怪。”

　　　　丁素月道：“不清楚，但看那老者所使武功，好象是崆峒派的。”

　　　　我恍然大悟，道：“是了，那彭二叔曾说崆峒、衡山等帮会只是蜷缩于地方，与七大门派相比，不值一提。难怪那老者要生气，要着恼，原来他是崆峒派的。”

　　　　丁素月道：“奇怪的是，那万翼是从琉球岛归来，那是个甚么地方？”

　　　　我的地理知识相当匮乏，爪哇国好象还有所耳闻，对琉球岛却毫无印象，即便努力思索亦不管用。我只得道：“还是回你外婆家，问一问罢。”

　　　　如今济尘大师不在身边，我的安全感大幅下降，唯恐再出现甚么变故。

　　　　此时，就算出现几个拦路的毛贼，数量少倒还好办，假若超过五、六个，估计我的丁姐姐就会抵抗不住。而我完全是滥竽充数，空负“丹青不醉生”的江湖虚名，其实一个普通的汉子都对付不了。

　　　　不过，我对自己的两条细腿奔跑速度，以及躲藏的本领还颇有一些自信，见状不妙，只要蹿进草丛，就是我的专长了。

　　　　我们冒着酷热，不免挥汗如雨，直至傍晚酉时，才到达丁素月的外婆家，即嘉兴西塘镇。此时，济尘大师的人影仍旧不见，天知道他是不是迷路？要么就是和那个故人找个地方长谈去了。

　　　　这是一座优美的江南小镇，白墙墨瓦、小桥流水，巷陌幽深，青柳掩映。当我们进到镇子里，晚风拂面，顿觉清凉舒爽。

　　　　丁素月的外祖父家在当地是富豪大户，屋宅颇大。她的外祖父姓熊，此时已经过世。丁素月的外祖母张氏，正闲得无聊，忽然听闻丁素月到来，便带着一群姓熊的小子，也就是她的表兄弟们，前来迎接我们。

　　　　丁素月现在差不多等同于孤儿，因此，这位姓张的婆婆特别痛爱。她只略微问了我的情况，发现我并不是甚么重要人物，无非就是一个穷画匠，于是就吩咐另派人手安置。

　　　　丁素月的那些表兄弟们一个个欢天喜地，看样子非常兴奋，纷纷围上嘘寒问暖，可谓关怀倍至。

　　　　我心想：“你们这些小熊崽子们不就是半个月没见丁姐姐，至于如此热情么？还不是看她长得漂亮，正好借表亲的名份，大献殷勤，以博取芳心。真不愧是一群好sè之徒！”

　　　　我在一旁越看越无聊，心中不免醋意盎然，觉得也没必要待着凑热闹，吃过晚饭，便早早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