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脚的那阵子,林河公社刚刚开始搞责任制,除了土地已经分下去以外,有许多东西还是集体的,所以林家村大队就将一个油榨坊给他,让他临时安身。
林凡在林家村住了几年之后,就有点不想挪窝,而村里的人见他为人实诚,又有一门好手艺,都同意他在林家村落户,于是他在油榨坊一直住到现在。
要说起林辰风和林凡之间的感情,那可得追溯到二十年前,当时林凡来林家村还不到两年,并没有在林家村落户,而林辰风也不满三岁,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
本来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交集,可是有一天,林辰风突然病了,而且病得非常凶险,眼看差一步就要落气了,这时林凡赶过来,说他有个偏方,如果让孩子吃下,说不定有救。
林建安夫妻两个在惶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就把林凡给的药喂给林辰风吃下了,没想到后来还真把林辰风救活了。
其实林辰风当时害的也不是什么绝症,就是农村里常见的出水痘,只不过是势头来得更凶一些而已,如果当时有现代的医疗条件,那就是几瓶吊水的事。
但是当时农村既没有正规医院,也没有正规医生,那时候在农村行医的,多半都是半懂不懂的赤脚医生,所以他们对这种变化多端的痘症,基本上是三分靠药,七分靠运气。
正是因为这样,林凡才有了仗义出手的机会,但是不管怎么说,林辰风的病总是被他治好的,所以林建安两口子对他感激得不行,并有意把林辰风过继给他。
林凡说什么也不同意,说他没有那个福气,但他要求林建安以后不要把林辰风管得太紧,并说自己年纪大了,家里只有一个人觉得冷清,所以他跟林建安说,没事的时候就把林辰风让他带着,这样自己也有个开心果。
林建安对他心存感激,对这个要求自然是没口子地答应,所以在后来的十几年间,林辰风和林凡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在家里的时候还多,而林凡带孩子似乎也很有办法,以致于林辰风长大以后,对林凡的尊重程度差不多就跟对父亲一样。
现在林凡冷不丁地走了,林辰风心中的感受当然可想而知,但是这件事林建安却帮不上什么忙,因为林凡走的时候,林建安也曾努力劝过,可是林凡执意要走,他也无可奈何。
“爸,要不要我去油榨坊看看?”林辰雨见父亲一直闷着头抽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刚才看见林辰风出去时,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所以他心里也有些为大哥担心。
“不用,”林建安摇头道,“你大哥不是那种粘粘乎乎的人,这些事用不着替他操心。”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看来这话还是很道理的。
此刻,林辰风坐在油榨坊里,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充满惆怅,但是已经不象先前那样惶急不安了,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心理调节能力特别强,而是因为他收到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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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师父离去
一封林凡留给他的信。
这封信放在林辰风小时候练字的那张书桌里,很短,但是因为是用毛笔写的,所以也用了两页纸。
这是林辰风和林凡多年以来形成的一个习惯,有时候林辰风从学校回来,林凡有事不在家,就会里书桌里给他留下一个字条,交代自己的去向,并叮嘱他应该做哪些功课。
今天林辰风听说林凡走了,马上急匆匆跑过来,看他有没给自己留字条,果然,他一打开书桌,就看到了两张飘着墨香的纸条:
辰风吾徒:弹指之间,为师客居林家村二十余载矣,二十年间,为师别无所成,唯堪慰者,尔已成人,且能承继为师之艺业,让为师百年之后,不至于羞见诸位前辈祖师!欣甚!
吾本江湖散人,乐动好游,因惜尔之根器,于此蹉跎有年,今尔已出师,吾无忧也,故旧态复萌,忽生远游之念,恐尔心有不舍,故先期远遁,尔见字后勿作小儿女之态,含忧伤怀,此吾所深厌者,切切!
尔之根器,堪称上佳,尔之心性,素习淳善,尔之艺业,已初窥堂奥,此去若能常记“不惹事,不怕事”几个字,天下皆可任尔驰聘!
尔天生雅容,日后际遇之隆,更非常人所能揣度,此吾之所喜也,唯堪忧者,尔面隐桃花,眼含金瞳,他日定有情孽纠缠不休,故吾以“不失本心”四字赠之,以解尔惑,尔其慎之!
另,吾有玉佛一尊留赠于汝,汝可常携左右,能获宁心静神之效;又有玉牌一枚,日后或有妙用,汝慎勿轻以示人!
师凡发
林辰风看着这张字条,眼中的泪水叭地一下就滚出来了,其实外人哪里知道,林凡之所以让林辰风跟着他,并不是他真的有多寂寞,而是因为他要收林辰风当徒弟,给林辰风传功。
在林辰风三岁时,林凡开始用药水给他泡澡,六岁时,传他吐纳功夫,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内功,八岁时,开始教他拳脚功夫,因此经过这二十年的锤炼,林辰风早已练就一身绝艺,同时他的神形气质也随着改变,这也许就是林辰雨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畏惧的原因吧……
不过这种畏惧是潜在的,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林凡给林辰风传功时,曾经不止一次地叮嘱他:在他出师之前,绝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显露武功,否则就不认他这个徒弟,而林辰风也一直谨守这条戒约,所以就连林建安也不知道,林凡居然是传说中的高人。
现在林凡在留言中告诉他,他已经出师了,也就是说,他以后可以使用武功了,本来这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但是林辰风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能使用武功的代价,就是师父离他远走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真的宁愿一辈子都不使用武功。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徒儿今生一定不负您的教诲,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林辰风将师父留的玉佛和玉牌找出来,和那封信一起放在桌上,然后慢慢地跪下去,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
那个玉佛是黄玉雕成的,看着亮锃锃、油润润,犹如新剥的鸡油一般,正是玉中珍品——鸡油黄,更妙的是,那玉佛甫一入手,便有丝丝凉意直透心肺,让人浑身为之一爽。
至于那块玉牌,料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正面是一个篆体“令”字,反面则雕着一条五爪金龙,看起来栩栩如生,直欲破牌而出。
林辰风把两件宝贝仔细琢磨了一番,一时也猜不出它们到底有什么妙用,但是他想,既然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那至少是一份温馨的回忆,所以自己一定要加倍珍惜。
他把玉佛和玉牌收好,又逐一抚摸着屋里的每个小物件,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这个小蒲团,是自己小时候打坐用的,这口木水缸,是小时候师父给自己泡澡用的,这张棋桌,是自己和师父手谈的地方……。
总之,这屋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熟悉,而且每一件都有师父的影子,可是现在师父又在哪里呢?想到这里,林辰风忍不住一阵伤感。
我决不允许别人拆除这个油榨坊,更不允许别人糟蹋这个地方,我要定期到这里居住,我要保持屋内的摆设原样不动,就象师父还没有搬走一样!林辰风回头看着这个温馨的小屋,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因为他坚信,总有一天,师父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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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官场大乾坤(一)
当林辰风回到家里时,火红的太阳已经落入大山背后了,而母亲炖好的猪蹄也已经摆上了饭桌,远远地就发出一阵浓浓的味。
“开饭喽,开饭喽。”林辰雨高兴地大叫道,在很多时候,他还象个孩子。
“辰雷呢?怎么还回来?”林辰风有些奇怪地问道。
“别管那兔崽子,我们先吃。”林建安从碗橱里拿出一瓶德山大曲,闷声闷气地说道。
这酒入口不太辣,但是后劲很足,是很考验酒量的。
林辰风听父亲这样说,已经觉出有些不对劲,但他不想破坏吃饭的气氛,所以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对林建安笑道:“爸,我们还是喝啤酒吧?这酒劲太足,我怕喝不动。”
“你小子,陪爸喝个酒也讲价钱了?”林建安瞪了他一眼,“我说喝白的就是白的。”
“爸,您别误会,我是怕您喝了胃烧。”林辰风忙解释道。
“胃烧又怎么样?”林建安不以为然地说道,“男人喝酒就是图个痛快,如果喝个酒也瞻前顾后,那还搞得起什么大事来?”
“是,是,”林辰风忙点头道,“那就喝白的吧。”
林辰风接过父亲手中的酒瓶,开始开盖布酒,斟到林辰雨时,他苦着脸说道:“大哥,你少斟点,多了我喝不了。”
“废话,”林辰风笑道,“爸刚才不是说了吗?喝酒就是图个痛快,再说你性子比较软,就是应该多喝点酒操练一下,男人胆子太大不好,但是胆子太小,也不是个事儿。”
“嗯,你哥说得对,你是应该操练一下,”林建安在一旁点头道,“我们王家人不下软蛋,酒量小不是问题,多吐几次就好了。”
“看你们父子俩,怎么端着辰雨喝酒呢?”林芝兰心疼小儿子,忍不住抱怨道。
林建安不理她,而是端起酒杯对林辰风和林辰雨说道:“来,我们父子仨先走一个,喝酒没气氛,喝着也不痛快。”
林辰风忙站起身来道:“爸,还是我敬你吧,这些年你和妈都辛苦了。”
说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林辰雨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身来,苦着脸把酒喝干了,林建安看着兄弟俩不同的表现,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然后也把杯中的酒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