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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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间雪-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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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说自己不同。我是说,我们俩一起,才会不一样。”
  也许真有缘分,让皇兄在那天带我上伎馆,让父皇在那天检阅禁军,让梁司徒在那天先看见我。若是没有遇见,我当然也会成为洛阳普通纨绔中的一个,三妻四妾自诩风流;你也会成为纨绔府中日久失宠的正妻,日夜等着夫君青眼相加,直至某天心灰意冷。可若是我们……我的兰璧,你的阿炽,就会不一样吧!
  她渐渐敛去笑意,看着我没有再说话。半晌,她复又轻笑出声,一把将团扇夺回,怡然自得地摇起扇子。
  兰璧从来没有少女怀春的模样,也很少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欲语还休。她端庄贤淑,无人时却总有星星点点的俏皮。阿容则全然不是这样,她是喜欢用眼睛说话的女子。
  一年之后,在我与兰璧成亲的前一夜,她托人捎来口信,约我一见。
  夜里的洛河倒映着漫天繁星,似银河东流。阿容在河边设案,略施薄酒等我。
  我故作不知其意,大步流星上前,笑道:“想见我随时来见便是,怎么这样兴师动众?”
  她抬头望着我,眼眶泛红,手里还举着杯盏。我心里一滞,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缓缓在她对面坐下。
  “阿容……”
  “你没来,我就先喝了许多酒,真失礼……”
  我笑了笑,正想说无妨,她却继续说:“因为有些话,若是不喝醉,我说不出口。”
  其实,当时我自私地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说出口。
  我知道,过往这些年,她也一直以为会嫁给我。勉力苛求自己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定要端方淑雅,定要妥帖无失,以期有一天成为无可诟病,众人景仰的王妃。过去一年,就算我因为兰璧刻意疏远她,她也一直克己复礼,并无多言。只是偶尔相见时静静投来的悠长目光,我才发觉,她对我的情意也许远比我想的深。
  “阿炽,不要娶她好不好?”
  克制的音调有些颤抖,眼中盈盈的泪光仿若天上星子,颓然自失的模样,我从来没见过。
  “一定,不能是我吗?”
  我看着平日恬淡温和的她无法自持地泪如雨下,却什么也做不了。不喜欢一个人,也如喜欢一个人一样,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的难过,比不上她;我的心痛,亦比不上她。若是皇兄们,大概会温柔地扶她起来,抱在怀里,帮她拭泪。可是那时不知为何,我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说。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说着便要起身。
  “你就这么狠心?”她有些惊讶,看着我的眼神愈加幽怨。
  “若是我说,‘不如嫁我为侍妾’,你会不会好受些?”
  四周虫鸣声忽然一滞,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点力气,阿容的脸毫无血色。
  原来年少时,对不喜欢的人,真的可以这样残忍。也好,这样,她大概就会发觉自己一片芳心错付了吧!伤之弥深,愈之弥坚,那时的我这样想。
  “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当侍妾,空闺独守,明灯长夜,恐怕才更痛苦吧?”
  “以后,你总会遇见真心爱你的良人,愿意将你捧在手心,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我。”
  她伏在案上低泣,我转身缓缓踱开。
  “如果我说愿意呢?就算是当侍妾,如果我说愿意呢?”声音里,有近乎绝望的嘶哑。
  阿容,你真的不必如此。
  “那,你就不再是我认识多年的阿容。”
  那一夜,她在洛河边哭了很久。我立在远处,一直到家仆扶她进马车,回了羊府,才敢离开。熟识多年,那时我真心希望,她以后能有个好归宿。
  我与兰璧大婚之后,依例便要前往封地豫章。临行前,我曾问她,此去路途遥远、音信杳然,可会想家?兰璧站在我身前,伸出一指在我心口处一点,“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一愣,她说罢仿佛也觉得害臊,嗤笑一声把头埋进我怀里。我朗笑着揽她入怀,心想此生何幸,得兰璧相携一世。
  八王之乱中,我与兰璧避世豫章,谢绝门客,一心研史。谁都没有想到,皇室权力争斗终了,最无心权势的我却成了继承皇位唯一合适的人选。
  此时的大晋风雨飘摇,积贫积弱,内有萧蔷之祸,外有五胡建权,民间忽遭瘟疫灾荒。受封皇太弟那天,我忧心忡忡。闲云野鹤的日子,就要到头了么?兰璧却抚着我手道:“若是你,大晋也许还有救。洛阳也好,豫章也好,不论哪里,我永远陪着你。”
  二十四岁那年,我登基为皇。大赦天下,废除诛灭三族之刑,轻徭役,薄税赋。议政论策,冲素勤勉。
  我尽力了,可还是没有保住我的国,甚至,没有保住我的兰璧。
  在云林馆的每一夜,我都会梦见与兰璧分别时的情形。
  人潮涌动,我在众臣的簇拥下登船。慌乱间,与兰璧牵着的手乍然断开。我回头,船已经离岸。船与兰璧之间挤着许多难民,她冲着我笑了笑,喊道:“在前边等我,我随后就到!”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是当时没有冲破众臣的禁锢跳下船去。因为船一登岸,永明的追兵便尾随而至,臣子卫士们裹挟着我慌忙逃窜,我不住地回头呼喊,却始终没有看见兰璧的身影。
  那晚在永明的兵帐中,我只看到了颓然落泪的阿容。在我的恳求下,永明派人随我在渡口一带寻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日,永明难违皇命,只能将我先行遣送至平阳。
  光极殿俯首称臣,云林馆苟且偷安,在旁人眼中,我这一国之君毫无气节可言。世人都认为我该以死殉国,可那天我并没有告诉云静,活着,还因为心中存着一丝希冀,在这世上的某一处,兰璧还活着。
  吹笛,下棋,摆景,插瓶……我每日重复兰璧爱做的事,仿佛她依旧亭亭立在我身旁,嫣然带笑若四月桃李。“此处地势平洼,若嵌些奇石以造嶙峋之感,何如?”“遍插桃枝单调,间杂菱花可好?”
  一寸相思一寸悲,人间没个安排处。微雨花间独立,只为伊人故。
  “在前边等我,我随后就到。”
  兰璧让我等她,所以我等。等一日,上天垂怜,我与兰璧悠然于南山菊篱间,笑看天边云卷云舒,我说,知道么,那日我落难平阳,却意外遇到一位故人。可还记得往日皇兄猎苑中,那个天生怪力的小姑娘?那日你是怎么说的?
  “方才那位可爱的小妹妹听说你不要她,好像很不高兴。不如,你就纳了她吧?”
  “你舍得与别人分享我?”
  你收起笑意,抚着我的眉认真道:“阿炽,我想让你知道,只要是你喜欢的,我永远不会阻拦。”
  “兰璧,我也想让你知道,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喜欢。”
  命途千折百转,四年之后,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却被自己心爱之人,像一件物什一样随意赏赐给我。
  我想,到那时你大概会问“当日可有照顾好她?”吧,因为我的兰璧,就是这样善良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嘉平二年元月,玄明颁旨大赦,以求来年风调雨顺。
  元月初一清晨,我一手捧着早起炖好的补元汤一手提着食盒,冒雪来到司马炽住的东阁。若是他高兴了,会不会答应明日陪我回家探亲?
  我其实很向往,民间女子出嫁后与夫君一道回家归宁,全家人和和美美的样子。可我第一次嫁的人是皇帝,第二次嫁的人以前是皇帝,前者千金之躯不能纡尊降贵,后者命如累卵自顾不暇,二人都与“归宁”这种事格格不入。
  明日适逢佳期,若是我一人归家,也太惨了些。自从被逐云林馆,全家人想必都十分担心我。怎么,也得携“夫”装得美满恩爱些才好。
  在卧房门口酝酿半日,不敢贸然推门而入。不怕,我是他夫人啊!且是经历风雨见过世面的人,什么肉帛相见都是些小事!况且我一手端汤一手提匣的,敲门着实有些为难。于是我侧过身,撞门入内。
  原来以为的衣衫不整睡眼朦胧没有发生,司马炽揣着本书,端坐在书案前,正斜眼觑着我。
  “呵,呵呵……这么早啊!”
  我无视他微蹙的眉眼,将汤与食盒放在一旁桌案上。有求于人,一定要心沉气定。
  “饿了吧?趁热吃!”往桌案一摊手,我灿笑。
  “已经吃过了。”
  “哦。可这是人家亲手做的,你好歹再吃点儿?”
  司马炽放下书,面无表情地走至桌前坐下。喝了一口汤,抬头道:“是你亲手做的?”
  “是……阿锦做的。呵呵,也算是人家亲手嘛!可做什么是我定的,且一直看着,包含了我一番情意。”
  他不置可否,低头喝汤。半晌道:“这般殷勤,可是有求于我?”
  “哦,是这样的……”不行,不能让他一猜就准。
  “前些日子见你闷闷不乐,日渐消瘦。毕竟同住一馆,我,为妻我着实不忍,就想给你补补。”
  “所以,是无事求我?”
  “其实吧……世故人情,真的不能单纯以‘有事’‘无事’而论。有事与无事,可以是相对的,有事最后可能变为无事,说无事,也许又有点事。”
  他喝汤不语,我叹了一口气,小声道:“明日,可否陪我回家一趟?”
  其实,他没有理由陪我回家的,此时若推辞,我也无话可说。
  “好。”
  呃?我惊喜抬头。
  “真的?可是,为什么?”他都答应了,还问什么为什么?我后悔不迭。
  银箸一指碗碟,道:“阿锦亲手做的,怎能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我就知道,不该问为什么的。
  是夜,我在东阁与南厢之间穿梭往来,乐此不疲。
  “银红衫襦深衣配绛纱复裙,重台履,显得喜气些。可好?”
  “甚好。”
  “啊!可我想梳高髻,似乎不太相衬。你等等……”
  半柱香后。
  “丹碧纱纹连身双裙,配高髻,显得俏皮灵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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