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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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间雪-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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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远远跟着,我与司马炽沉默地并行在罕有人迹的街道上,身后留下两串脚印。
  良久,我问道:“我母亲同你说了什么?”
  “她说,‘云静生性顽劣难驯,看似聪慧其实痴傻得很,望国公好生担待些’”
  我撅着嘴咕哝道:“我哪有那么差,母亲也真是的……”
  “她还说,‘可她生性善良,骨子里还颇有些仗义之气,正因如此,我才时时怕她吃亏’”
  我不说话,不明白母亲的意图。
  “天下母亲所想的,都是一样,很容易猜。你母亲是怕我欺负你,让你受苦。”
  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背着手,低头看自己的脚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踩出印子。
  “其实她又怎么知道,都是我在欺负你,给你添麻烦。”
  他轻笑道:“原来你也知道。”
  “嗯,我知道的。”
  一直给你找麻烦,总好过你成日伤心过度,抑郁而亡吧?
  “其实,我很羡慕你。有这么多关心爱护你的亲人。有母亲,祖父,兄长,还有宫里的姐姐……”
  他的笑颜,总有些忧郁和悲伤。
  “你的母亲呢?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后便去世了。宫中不是太平的地方,母后缘何早亡,我至今不知。”
  我低头不语,实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室亲情淡漠,轻则聚少离多,重则父子猜忌、兄弟相残。可是今日,你母亲祖父待我如亲子,你哥哥敬我如兄长,说起来,我要谢谢你。”
  我罢了罢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好说好说,呵呵。”
  “你肯陪我回家,做出与我鸿案相庄的样子,不让他们担心,我还未及谢你呢!”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也学着我幽幽道:“好说,好说。”
  这样一言一语不知走了多久,我驻足回身,一片屋宅连横的街道中已看不见家。
  低头叹了一声,随即莞尔一笑道:“此去西郊甚远,不如上马车吧!”
  他探究地看了看我,点点头。
  马车一路颠簸,我又伤感又困顿,靠着车壁闭上眼,不一会儿就迷糊起来。
  恍惚有瞬间,身子一轻,再有知觉时,已在自己的床榻上。我翻了个身,拥着被衾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正月十五上元节,我在房中揽镜梳妆,穿的正是眼下青楼名妓们最时兴的衣裙。
  碧色薄纱轻覆的胸口凉凉的,我由不得又将白狐毛大氅往胸口扯了扯。望着镜中的脸,牵起一个自以为妩媚的笑,然后吓了一跳。
  昨日哥哥托阿锦传来消息,说是平阳城有一处名唤临凤阁的风月场,近日新到一批美姬妾,打出了“前朝宫中美眷”的名号。风月场为了招徕恩客一向花样百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些“宫中美眷”有几人真的来自前晋皇宫实在有待商榷。可一丝希望也是希望,如今司马炽被俘平阳的消息天下皆知,若兰璧还活着,必定会千方百计往平阳来,半道中被虏至青楼,也不算什么奇事。
  妆毕出了房门,抬头便看见司马炽迎面而来。他一愣,在三步开外站住,似是受到什么惊吓,嘴角牵了牵,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你这是……嫌我俸禄微薄,想自谋生路么?”
  我抹了抹脸,手中一层细白铅粉。好像确实,妆施得重了些。
  我不顾他的寒碜,认真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可你要稳重些,莫要太激动。”
  他一挑眉,肃容以待。
  “听哥哥说,城中一处青楼,新来了些前晋宫人,也许会有兰璧……”
  我话还没说完,腕上一重,眨眼间被拖至门口。唉,都说让你莫要太激动了!
  “诶诶,你等等!”
  我一挣手,司马炽勉强停住,回头焦急地看着我。
  “你是想与我夫妻双双上青楼吗?”
  “那要如何?”话一出口似又想起了什么,补道:“说起来,不是该你女扮男装?”
  “你以为我们是去嫖吗?那些宫人听说坚贞难驯,眼下并未接客,还被关在楼中某处。我们若想混进去,就只能……”
  说着我朝一旁走来的阿锦使了使眼色,阿锦会意,拉着不明所以的司马炽往我房中走去。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远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世间的确有这样的美人,曹子建诚不我欺也!
  我退后两步,抚着下颔欣赏一身杏色丝罗女装的司马炽,不住地啧啧称奇。
  “你这样子,不若进宫与靳月光争宠,皇后的凤位非你莫属!”
  司马炽蹙着眉,脸色不善,却又是一种美人含愁的模样。本以为的抱怨之词没有听到,他默默转身,往门外走去。
  为了兰璧,就算要他装成一只小彘也毫无怨言吧!我无趣地笑了笑,飞奔着跟上他。
  如何成为一名青楼女子?这其实是一个深奥的问题。
  我与司马炽头戴及膝的纱帽,坐在临凤阁对面的茶寮中喝茶思索。古往今来的青楼女子背后都有一段段血泪故事。什么继母无道五两银子遣将奴家卖;什么夫死却遇恶婆婆里应外合推火坑……这些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点:主人公无一是自愿的。而今我二人盛装而来,若是就这样大模大样走进临凤阁对鸨母说“我要当名妓!”,可信度实在不高。然而事出突然,现在让我去哪儿找个豺狼虎豹恶婆婆?就算可以花钱雇人,是否可靠、能否保密都很难说,惟恐旁生枝节。而照司马炽的意思,我隔着面纱白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是两位执扇公子玉树临风,一掷千金道:“听闻尔家有晋宫佳人,且叫出来瞧瞧!”
  这个主意简单易行,他甫一提出,就被我否定了。原因也简单得无可辩驳:“自从你不当皇帝,我们家就没钱给你上妓院‘一掷千金’了!”自古风流公子们大都没有钱财的意识,出门只管玉树临风便是,“没钱”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晋宫虽然晚景凄凉,但先为王爷后为皇帝的司马炽本身,恐怕并未为用钱发过愁。
  我想了又想,为今之计……也许只能如此这般了!放下茶盏,我迅速地拉着司马炽往马车行去。
  那日近午时分,经过临凤阁的人都看到了一驾装饰典雅的马车停在阁门口,下来两位衣饰华丽的女子,施施然走进大门。
  除去纱帽,鸨母吃惊地打量着我们。
  “河间的明月楼?”
  我幽怨地点了点头,尽量将嗓音捏得娇滴甜美些:“正是。我与阿姊本是明月楼头牌名伎,谁知天不见怜,河间战火纷飞,明月楼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我与阿姊流落平阳,无处容身。夙闻嬷嬷此地花红柳绿,实乃风月胜地,思前想后,只好来投奔嬷嬷。”说罢适时地掏出绢帕,做拭泪状。
  “河间……似乎没听说有什么明月楼啊?”我顺口编的妓院,你当然没有听闻。
  “河间青楼众多。小小明月楼怎入得了嬷嬷贵听呢?”
  鸨母哼哼几声笑得花枝乱颤,围着我与司马炽转了个圈,细细打量。然后冲着司马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炽一愣,旋即微微一笑,娇羞地低下头。那情态,让我周身一凉。
  我赶忙胡诌道:“阿姊名唤小雪,我叫小雨。阿姊幼时生了场大病,病好后就不会说话了,言行全靠我照应着。”
  说着贴心地拢了拢围在他喉间的狐毛领子。
  “你们倒是姊妹情深啊!”
  我恭顺地笑着点了点头。
  鸨母看着我们半晌没有说话,我捏着一把汗,以为她识出了什么破绽。直到她略带遗憾地开口道:“可惜,我们阁中并不缺人。你们之间,我只能收留一个。”
  我与司马炽面面相觑。
  帮人帮到底,既然命中注定我刘云静要独自面对这一劫,那也只能坦然承受了。我咬咬牙,闭上眼默默盘算该如何告诉司马炽,出去以后找哥哥来救我一救。
  正当我悲壮地准备上前一步时,鸨母拉起司马炽的胳膊,温柔含笑道:“小雪可愿意留在嬷嬷这儿?”
  晴空里一个霹雳响起,我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方才我,可是被青楼鸨母嫌弃了?我一个趔趄扶住司马炽,鸨母幽幽地看我一眼,干笑两声道:“小雨姑娘也不是说不好看。只是吧,你这圆圆的杏眼,圆圆的脸盘,眼下已然不时兴了。你看小雪姑娘,鹅蛋脸,丹凤眼,这才撩人嘛!”
  我无法,若有深意地看着司马炽。机会难得,他如我所料地点了点头。
  我们自愿入阁的,自然不比那些被逼的戒备森严。司马炽被送至后院安顿时,我借口道别,尾随而至。
  “我不能久留,后头你自己小心,这个给你傍身。”
  我从腰间摸出一颗乌黑圆丸递给他。
  “这是……”
  “你可曾听说过《金石要略》?”
  司马炽摇了摇头。
  “我小哥哥写的。他幼时想做道士,曾痴迷于炼丹之术。家中当然不肯,他只能背着家人自己倒腾。据他说,这丸子里有硝石、硫磺、石炭,关键时候甩于地上,便会噼里啪啦地火光四射、烟雾弥漫。待会儿若是遇险,你便用它施障眼法,然后赶紧逃。记得了?”
  他接过乌丸,一脸怀疑道:“你们家中的人才,果然不拘一格……”
  这话若褒似贬,一时很难分辨。我不接茬,往门外走去,边回头悄声道:“我走啦!你好自为之!”
  我跟着鸨母往前厅走去,有些放心不下,一路不住地回头。
  “小雨姑娘就放心吧!临凤阁一定会好好照顾小雪的,我敢保证,不出几日,她定会是我们这的红人儿!”
  我陪笑道:“嗯,嗯,我放心,放心!”
  眼风扫过一抹栗色,一头繁复发式映入眼帘,总是如此花俏的刘永明笑着朝我迎面走来。我暗叫一声不好,无奈之下只能“先发制人”,以弱柳扶风之姿扑向他。
  “刘公子!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哇!河间一别,小雨很是挂念,没想到会在此处相见,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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