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嘴角上挑;轻轻地点了点头。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都静默无声;只是眼下这个情景;谁能安心下咽;都是味如嚼蜡。就是最贪吃的四哥儿;嘴里嚼着桂花糖糕;也觉得不香甜了。
沈沧低头只吃了两调羹;就撂下了调羹。
他的手在发抖;脸上红云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青灰。
徐氏正盯着丈夫;见状起身吩咐道:“三婶;带四哥儿去西屋……二叔、三叔过来扶老爷回内室;瑞哥儿去请大夫……”
平日往来沈家问诊的大夫已经被请来;只是沈沧要吃家人一道用早饭;徐氏便叫人请大夫现在厢房小厅坐了偷生一个萌宝宝。
徐氏虽压抑着慌乱;可吩咐到最后;依旧是带了急促。
沈瑞应了一声;快步出去。
等到带了大夫回转时;沈沧已经被扶回内室;躺在炕上。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妻子的手;一双失了生气的眼睛从众人脸上扫过。
大夫见惯生死;眼见沈沧模样;哪里还能不明白;对沈瑞轻轻地摇摇头。
沈沧的视线;最后也落在沈瑞脸上。
徐氏见状;忙道:“瑞哥儿;上前来……”
沈瑞立时上前去;眼见沈沧眼中带了愧疚与祈求;不待沈沧开口;忙道:“父亲;且放心”
沈沧在意的;唯有眼前这几个人;沈瑞是长房嗣子;孝敬徐氏;照拂旁支;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沈沧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带了一丝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妻子;撂下了眼皮。
徐氏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一松;就要滑落。徐氏忙反手回握;低呼一声:“老爷”
沈沧没有应答;双目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脸上透出几分安详。
“父亲”沈瑞心下一震;忙回头拉大夫上前。
二老爷已经站不稳;扶着旁边一衣帽架。三老爷的呼吸变得急促;死死地咬着牙;脸色开始泛白。
大夫俯下身;伸出手去探了沈沧的鼻息;又摸了一把脉;面上带了哀色。不过他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从随身带的医箱里出了一截比丝线粗不了多少的棉线;送到沈沧鼻下。
棉线软绵绵的垂着;纹丝不动。
大夫这才起身道:“徐夫人;还请节哀顺便”
“呜呜”三太太早已忍不住哭出声;徐氏虽让三太太抱了四哥儿回避;可三太太心中敬重沈沧夫妇;将四哥儿交给养娘看着;就移步回来;没想到这好听到陈大夫这一句。
西屋四哥儿似也感觉到母亲的悲意;一扭身扑进养娘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正房内外;顿时哭声一片。
徐氏还握着丈夫的手;二老爷、三老爷已经哭跪在地。
沈瑞虽心里也难过;可逝者已逝;倒是最镇定之人;一边苦劝三老爷保重;一边叫红云等人看好了徐氏。这两人;一个照顾久病的丈夫;早已疲惫不堪重负;如今却是鸳鸯失偶;一个是心疾;经不得大悲大喜;却是面对手足死别。稍有不慎;说不得沈家就要再办一场丧事。
沈洲眼见沈瑞一桩桩地吩咐下去;显然也想到此处;受了眼泪;哽咽着呵斥三老爷道:“好生保重自己;就是想哭也要慢慢的;要让大哥走的不安心么
他又去劝徐氏:“大嫂;家里虽有瑞哥儿顶门立户;可他年岁在这里;以后还离不开大嫂教导……大嫂要保重……”
三老爷还好;有疾几十年;早学会了克制。就算心如刀绞;也是听着规劝;让自己慢慢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徐氏却是摇头;神色坚定:“我要送老爷最后一程;我不累……”
第四百三十七章 顶门立户(三)
弘治十七年十月己卯;刑部尚书沈沧卒。
沈沧;字润民;顺天府大兴县人;祖籍松江府华亭县;侍讲学士沈度之玄孙;通政使沈邦之子;成化十一年进士出身;初授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丁父忧丁母艰;服阙复任;历升山西司员外郎、郎中、山西布政司参议、鸿胪寺卿;弘治八年升户部右侍郎;弘治九年改户部左侍郎;弘治十四年升刑部尚书。
卒年五十五;讣闻;辍朝一日赐祭;遣礼官论祭;敕有司治葬;赠光禄大夫;谥文平;官其弟润为中书舍人。
虽说大明定例;三品得谥;可这个文字不是谁能都用;约定俗成是词臣谥文。翰林院出身的三品以上大臣才有资格谥文;内阁辅臣基本都是谥文。不过谥文不专词臣;或以勤劳、或以节义、或以贯望;破格崇奖;用示激劝。
沈沧虽是二甲进士;却不是翰林出身;谥文已经是最大美谥;至于“平”字;执事有制曰平;布纲治纪曰平;倒是正合沈沧刑部尚书身份。
尚书府内外;满眼缟素。
官场上“人走茶凉”;不过沈沧在父辈就落籍京城;父子都做到九卿高位;几代姻亲都在京中;多是官宦人家。加上他之前虽两次上折子请辞尚书;可都是留中;直到故去;依旧是尚书任上;六部九卿衙门的主官;不管与沈家之前有没有交情、交情如何;也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过来走个人情。如此一来;沈家这些日子也是吊客如云。
等到天使下降;带了追赠与谥号下来;亲戚之间的祭拜也多了起来。像乔家几位老爷;就都悲悲切切;不再只打发小辈过来;亲自过来吊祭。
只是不管是沈洲;还是沈瑞;叔侄在人前对待乔家都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来吊祭的宾客眼见如此;哪里不晓得两家生了嫌隙?想着圣旨下来前乔家只打发小辈过来;大家便也觉得乔家太势利了些。
沈家关系亲近的姻亲就杨、何、乔家这几门;如今何家走了;乔家又如此;倒是将杨家显出来。
不仅每次大祭杨镇都亲至;杨太太与杨家两个少爷也都在这边帮衬。沈沧虽死;可杨镇还在大理寺卿位上;来吊祭的官场同僚晚辈;执礼便越发恭敬了
至于另外一个杨家;毕竟不像杨镇家与沈家不止是姻亲还是多年通家之好;不过每次祭礼;杨家也都有人亲至。
沈沧离世时;三老爷与徐氏看着都不好;大家都跟着悬心;不过瞧着徐氏多了坚韧;一日日挺了过来;三老爷却是不大好;强撑了半日;就卧床不起死亡名单最新章节。
幸好有沈洲、沈瑞在;又有沈理与沈瑛兄弟等族兄弟上门;加上福材之类都是已经预备下的;倒是有条不紊地操办起后事来。
可是天使下降;朝廷恩典;竟是萌弟不萌子;内外亲友;俱是侧目。
历来高官显宦;不是萌子就是萌孙;像这样死后萌及手足的实属罕见。
加上沈瑞并非沈沧亲子;只是嗣子;一直之间倒是各种揣测纷纷。不说旁人;就是郭氏得知此事;都带了忧心。
“头七”烧祭时;郭氏带了媳妇们过来;就悄悄地对沈瑞问及此事。
“瑞哥儿;你可是有什么不是;落到沧大老爷眼中;让他对你有所不喜?”郭氏将人都打发下去;看门见山地问道。
郭氏心中;除了对沈瑞忧心;还有对二房不满。就算沈瑞真有不合沈沧心意处;只瞧着他小小年纪;就要顶门立户;也当仁爱些。只让沈瑞尽嗣子之责;照看一家老幼;好处都是旁人的;这也太不公了些。
沈瑞忙道:“婶娘不要担心;让三叔萌官是老爷与我商议过……我需要守孝;二叔又定了外放;三叔只是举人;出入交际到底不便……”
郭氏闻言;神色稍缓;却依旧是带了几分不忿:“可你既做了沧大老爷嗣子;继承这一房香火;这恩荫本当是你的……我与你瑛大哥问过;中书舍人;两殿舍人由进士部选;两房舍人不必由部选;甲科、监生、生儒甚至布衣能书者俱可为之。就算为了二房以后在京城立足;也可萌瑞哥儿;不是更名正言顺
树大分杈;老一辈故去;手足兄弟多要分家;继续共居的并不多。像沈家兄弟三房在父母丧后;依旧共居不分家实不容易。
可有兄弟几个共居的;却没有叔侄绑在一块过日子的道理;尚书府这边早晚要分家。
恩荫落在三老爷头上;眼前看着是方便在沈洲外任后有人支撑起京城这一摊来;长远来看还是便宜小三房。沈瑞所在的小长房;依旧需要沈瑞卖力读书赚前程。
科举之路远而且艰;谁能保证沈瑞一定能中举人、中进士?
要是沈沧卡在乡试或会试上;那以后怎么办?
郭氏虽不好说逝者不是;可望向沈瑞的目光越发怜爱。
嗣子难为;那边是手足亲兄弟;这边是没有血脉的嗣子;不管什么道理原因;要说沈沧此举没有私心;郭氏半点儿不信。
看着沈瑞因操劳治丧事眼下乌青;郭氏心里难过不已。
可怜的孩子;在外人眼中做了高门嗣子;可这里里外外的艰难;又有谁看见?
郭氏为此事难过;谢氏人前惊诧;私下却与沈理道:“老爷瞧着吧;此事定是瑞二叔主意。要不然以大族叔为人;断不会这般行事。我早就与老爷说过;瑞二叔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这恩荫就算现下落到瑞二叔身上;也要开始丁忧;三族叔那边却是不同……旁人或许会稀罕一个两房舍人;可瑞二叔既是立志科举;又哪里愿意弃了正途……”
沈理不以为然道:“这不是两厢便宜?三族叔身体病弱;也吃不住会试辛苦;否则也不会停了十几年;一次也没有下场……”
会试是在二月;京城二月正是乍暖还寒时节;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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