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髑髅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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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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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之私而除掉能力挽狂澜的统帅,岂不是最愚蠢的做法吗!”

“就算你只是一介勇夫,也该好好地用脑子想一下,龚古尔!和那些饱食终日的废物主教不同,圣者的声望是用血和战火洗炼出来的,不可能当着全体信众的面一把抹煞!宗座根本没指望靠我们第六军去抗击舍阑……恐怕他真正的战略,是促使耶利摹向舍阑人让地言和。”

“言和?”老骑士怒吼,“我认识的那个武圣徒曼特裘就算把命丢在战场上,也绝对做不出那种事!”

“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武圣徒了,”珀萨冷冷地说,“他是教皇,辉光之下最尊崇者,一个强大国家的帝王,而这个世上最终将消除国界,凡被阳光所照耀的人都是他的子民。他当然得为他的领土,他至高无上的权位考虑!历史上野蛮的游牧民族在征服杀戮时往往锐不可挡,但当他们一但占领了最肥沃的土地,最耀眼的财富,血液里的战斗天性就会慢慢地被消磨泯灭。他们将失去侵略的本能,从野狼变成一群沉耽于安宁享乐的家犬!现在舍阑人已经停止扩张,在帝国最繁华的六行省定居立国,用不了多久,那些只知道吃生肉喝马奶的蛮子便会丧失作战意志。他们的战马会因长膘而难以疾驰,他们的战象会因不服水土消瘦而死,他们的奴仆茹丹人,那群狡诈反复的白狐,亦随时等着将弯刀插入他们心脏!宗座早已料到这一点,之前派遣第二、三、五军应援耶利摹,实际上不过是争取更多的筹码要挟他们皇帝,低声下气与舍阑达成和约吧?”

参谋细长白皙的手指点在书桌边挂着的地图上。“选在鹭谷动手,一来远离圣城,避人耳目,二来这里是圣者的故乡,多少或会疏于防范……如果我没有猜错,宗座也许已经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暗血茹丹约定,用圣者的性命,交换舍阑大汗沙努卡的头颅!”

又一声清晰的脆响。

云缇亚新换上的鹅毛笔再次断成两截。

他其实根本没写出一个字。这些早已超出他记录的能力之外,光是听在耳中就催生一脊背的冷汗。而军帐内,三位将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他们开始察觉一个反常而可怕的事实——贝鲁恒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没开口,那就是默认。

珀萨所说的都是真的。

“吾兄。”阿玛刻率先跪下,普兰达紧随其后。龚古尔面部痉挛了好一阵子,终于也弯下身,单膝触地。他们都是在剑丛中出生入死,悍勇无畏的名将,然而此刻,恐惧就像一个张开双翼的幽灵在头顶盘旋,钻入心灵最脆弱的裂缝之中。

“请您回应。”

“请亲口告诉我们,那都是毫无根据的捕风捉影,是最不可饶恕的亵渎。”

“那些指控,和崇高伟大的至圣者,我们的长兄,最圣洁仁慈的教皇猊下,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珀萨。”隔了良久,贝鲁恒说。

珀萨转过身,跪在圣徒的桌前。“请原谅,”他低声说,“原谅我的多言和失礼。这是亵渎,我明白。人们急于寻找救赎,他们只需一个可供跪拜祈祷的地方,不需要知道那是否真实存在。希望是镀金的铜像,真相则是凡夫俗子的血肉,会腐烂,污秽不堪,而且毫无价值。”

贝鲁恒站起,从墙上取下自己的神圣十字佩剑,剑刃在烛火下的明亮反光刺痛了每双眼睛。他持剑指向珀萨,但当所有人都暗暗心惊时,宽阔的剑身只是平放在参谋肩上。“起来。”

他又用剑身逐一碰触龚古尔、普兰达和阿玛刻的肩头。

“起来。”这个简单的词在唇间轻轻重复,仿佛拥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具态化的托力。三人的身子却没有动,仅是抬头,等待着他的答复。

“你们每一个都曾经将生命交托给我。你们追随的是我的剑,而不是我的幻影。你们比谁都清楚贝鲁恒这个人,除了圣徒的光环,他还剩下些什么。

“十年前,为将自己的整个灵魂献给主父,我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她在鹭谷忧郁而死。九年前,为终结一个时代,我谋弑了一位教皇,千万人被我割草一般屠戮。两个月前,我的亲哥哥叛乱兵败,我以神断之名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我手上的血腥已经浸透到骨子里,用圣水和地狱的烈火都无法除去,但仍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争抢着因我殒身。我所犯下的罪过够我在毒龙的利爪下被撕裂上千次,无论宗座怎么处置我,似乎都有理有据。

“今天你们可以自己在这里做出选择。为宗座杀了我,或者就此离开,不扯上半点关系。但,我不会任由人操纵自己的命运……就算是我的老师也不能。”

贝鲁恒低咳一阵,继续说下去,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清晰。

“我不怕报应,不畏惧比死更惨烈的痛苦,不会抗拒判罪与裁决,也不想知道死后会归于何处……可是我将一直战斗,这条路跋涉至此,已经无法回头了,否则因我而流的那些血,都将毫无意义……”

长久的沉默。

他弯腰将跪在地上的三人依次扶起来,以一个普通信徒的身份,拥抱了他们,吻了他们的面颊。

“……我给你们时间选择。”他说。“不是在审判者和罪人之间选择,也不是在一个圣徒和另一个圣徒之间选择,是在你们的追随,与你们的信仰之间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Ⅶ 风霆(4)

珀萨半跪在河边洗着手。夜很深,树林幽静,月弧将隐将现,慢慢向西坠去。

这双手很干净。尽管握过剑,却没有沾到过半点血污。它像他的脸一样漂亮,光滑细腻,修长而骨节匀称,秀美但有一种深藏不露的犀利。他是个有洁癖的人,虽然从贝鲁恒的营帐出来后没有触碰任何东西,但不管做完什么事都要洗手,这是他的习惯。

背后传来风声。

立即站起身已来不及,珀萨下意识抬臂去挡,那人毫不客气,一脚踹在他肘上,随即将他踢进河中。河水很浅,可足够把一个失去重心的人浸得透湿。那人把珀萨手臂反拧过来,扭着肩膀往水里按。他体形瘦长,却精通近身格斗技巧,珀萨给他牢牢压迫着,竟丝毫无法挣扎。

再次被拖起来的时候,湿淋淋的脖子旁多了一柄漆黑短刀。

珀萨呛了几口水,抬起眼睛冷冷地盯着茹丹人。“看来你的反应速度没有口才那么好嘛。”云缇亚皮笑肉不笑。

“如果这是对后者的赞扬,”珀萨面不改色,“那么我收下了。”

云缇亚脸上的烙印狰狞地扭曲起来,手中一紧,又将珀萨按进水里,确认对方吃够了苦头才稍稍松了力道。“见鬼去吧!”他吼道,“我要除掉一个人,会雇用那么拙劣的杀手且没有任何组织计划!会等部队差不多走远了才慢腾腾地朝尾巴上开火!这不是谋杀,是自己找死!”

“那又怎么样?只要有人相信就行,不是吗?”

刀尖极其缓慢地转动,顺着刃锋流下来的水滴开始带上了红色。“你清楚阿玛刻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就算理智上怀疑,内心仍然忍不住会产生动摇……她是北地海寇的女儿,骨子里是半个蛮族,对主父的认同感本就不如纯粹的大陆人强烈。普兰达只是个孩子,年少气盛,涉世未深,而龚古尔那个老顽固哪有你牙尖嘴利!可你尽管说得头头是道,却拿不出任何真凭实据!你以为靠几句话就可以颠覆宗座的声名,第六军所有战士都是任你玩弄的傻子么?”

“证据?”珀萨微微侧过头,那刀锋太冷,令血管也开始麻木。“我不需要证据。云缇亚,你仔细观察过那些葵花众么?眼神空洞,肢体僵硬,声音永远都处在同一个调上,除了仰望与跪拜再也做不出别的姿势。那已经连傻子都够不上,不过是一具具被掏空了然后再系上线绳的傀儡。只要你用全身心去相信某件事,它就有这样一种魔力,令智者变成愚人,愚人变成木偶,心甘情愿地听从某个虚空里传来的召唤,乃至为此牺牲生命——当然,女人要是陷进不可救药的热恋中,也和这没什么不同。”

云缇亚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早就想在你这张被人看好的脸上来几刀,不过我怕阿玛刻会恨我一辈子。”望着那白皙的面颊浮起红肿,他却半点也感受不到快慰。“老实说,珀萨,刚才你对我族人的污蔑足够让我割掉你的舌头喂狗——但这事的可恨,抵不上你对宗座的诋毁与亵渎之万一!”

猛地提起对方衣领,两人几乎面庞相贴,“我告诉你,”云缇亚咬牙切齿,“哪怕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谋害圣者,但宗座绝不会如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圣者——为了圣者能顺利继承他的教皇之位!”

珀萨斜眼望着他,笑了。

没有看错。确实在笑,而且越笑越大声、放肆。云缇亚无数次臆想过他笑的样子,但没料到会是这个时候。“你好像很了解宗座啊,茹丹人。你是他的儿子吗?”

又一个耳光扇过来。

珀萨攥住了云缇亚的手腕。如果不是切身感受,云缇亚不知道他原来有这么大的力量。“没错,或许终有一天,圣者会从宗座手里接过权杖和三重冠……”参谋眼中绽出光芒,重新回复到那种逼人的寒意,“但你是否想过,以圣者目前的身体状况,还能不能等到那时?!”

云缇亚哑然。

贝鲁恒的沉默和轻语。指缝中淌下的血。苍白冰凉的面容。扭头望向窗外的那一瞬间。

——早该明白的。

他早该明白的。珀萨一个人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将教皇置于那般不堪的境地……只是转移注意的手段。一个主唱,一个圆场,完美的搭配。

确实毋须证据。圣徒的话就是证据。

在这样的处心积虑面前,阿玛刻、龚古尔、普兰达,甚或第六军的所有士兵,都只能是被贝鲁恒画在书页上,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偶。

“……这是叛乱。”云缇亚细如蚊蚋地说。

珀萨轻易甩开他的钳制,从浅水中站起来,居高临下,漠无表情。

“你以为当初圣者像收留一条野狗似的收留你,把你安排在身边,负责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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