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杀死她的人吧?”袭月笑问。
库洛洛依然不答。
袭月眼神变得阴狠森冷,宛如噬人的兽,笑容却不变,
“她死的时候,是怎样的?她有害怕地哭吗?那孩子总是怕痛,从小时候就怕,每次发病的时候都要哥哥哄抱。她从以前就被我们宠在心上,长大了也很孩子气呢!”
库洛洛这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直接向着深云走去。
袭月唇边笑意森冷,他看着走近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
“杀·人·凶·手。”
袭月猛地睁大眼睛,空中的风化成无形的刀刃,向库洛洛袭去。
库洛洛轻轻地侧身几下,背后的墙壁被割成碎片,烟尘与石块散落,发出巨响。
袭月深深吸了口气。
……这个人甚至没用念力……果然就像他刚刚见到他时的感觉相同,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吗?
但是,在看到深深那一刻的愤怒、憎恨、绝望、不信,就像被施了魔法的藤蔓一样,缓慢地从黑暗的地底爬上来,紧紧缠绕着心脏的位置。
有人说,复仇是再一次的犯罪,而且是明知故犯、放任自我的罪恶。
那么谁来告诉他,如何停止这份无声的憎恨,实现他找到妹妹、一起回家的愿望?
那很奢侈吗?
在寻找的过程中,即使忧心即使寂寞,但是只要想到,有那么一个人,和自己来自相同的地方,一样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样望着陌生的天空,就有勇气去继续走下去。即使见不到面,但是知道有人和自己一样思念对方,那是多么幸福的感觉。
再看一眼那孩子的尸体,憎恨无声。
“小深。”库洛洛走到树干面前,没看一眼坐在旁边地上的男人,伸手碰触柔嫩的树囊,轻声,“终于找到你了。”
袭月手夹着烟,听到这句话却是一愣,他转头,看着库洛洛柔和的眼神语气,他不可思议地说,“你该不会喜欢深深吧?”
库洛洛终于又看了他一眼,“你叫她什么?”
袭月似笑非笑,“你又叫她什么?”
“你是谁?”
“深深在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袭月加深笑容,“当然,她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
“最最重要吗?……”库洛洛慢慢地说,回过头看着深云,“以人树的能力要修复治愈肉体是可以,但是如果要唤醒意识的话,还需要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给与意识刺激。”库洛洛黑沉的眼眸深幽莫测,“小深……会醒来吗?……”
袭月耸耸肩,“谁知道呢?”
“我劝你……”库洛洛说,“把你背后聚着念力的手拿出来,再用念力,你马上就会死。”
袭月笑笑把手从背后伸出来,不顾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背部,除了手之外,他失血过多的身体也没有办法再动一下了,忍不住笑道,“阴险狡猾的男人。”
库洛洛看了他一眼,又盯着深云闭着的眼睛,缓缓地眨眼。
五年前的事情已经淡忘。小深是怎么笑的,怎么说话的,她的声音是怎样的,睁开眼睛是什么样子的,都已经忘记了。
只有一个。
他和小深牵着手走过艾贝司的街道,蓝色天空就像美丽的蓝宝石,透彻清净。
只有这个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记得小深举着手遥望天空,很孩子气。对他微笑,很干净。牵着手一起走过,很开心。
只有这个。
就像梦魇。
他没有过那种开心的感觉,或者说,有过同样程度开心的感觉——在和同伴们一起杀戮的时候——那也很快乐,但是两种感觉是不同的。
然后有人跟他说,那种感觉就叫做恋爱。
库洛洛很开心,少有的。他知道自己是个没有人性冷酷无情的人,所以任何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个人类的感情都吸引他。
旅团是,深云也是。
因为库洛洛·鲁西鲁是个魔鬼。
然后库洛洛开始思考,怎么保留这份感觉呢?
人类的生命是脆弱的,所以旅团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整体的,这样,旅团永存。
那小深呢?
库洛洛想,只有死亡吧,因为小深是“一个人类”。
让那孩子喜欢着他死去,这份感觉才能被自己珍藏。
……珍藏……
库洛洛看着深云闭着眼无声无息的样子。
他看着那具尸体,就像他的计算一样,过去越加模糊,艾贝司的天空越加清晰,那女孩牵着自己的手走过的街道也越加清晰,就像他心底的那份爱恋。
宛如甜蜜的梦魇。
只是,看到小深不见的时候,听到以人树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知道,那种感觉叫做——不满足。
……好奇怪……
库洛洛看着垂着脸,躺在透明的树干里的女孩子,他慢慢地,慢慢地眨眼,轻声,“小深,你不醒了吗?”
他的额头触着树膜,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的少女,他轻声,“你不醒了吗?”
库洛洛从身上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骷髅似的鱼。他优雅地划破指尖,让血滴在纸张上。
那是在五年前得到愚者之图后他试着模仿做成的失败品。
以血为契,只能使用一次的自动发行念力。
隔着树膜,深云安静地躺着,库洛洛安静地看着,他又说,“你不醒了吗?”
袭月奇怪地看着这个对尸体自说自话的男人,却突然,觉得手上有奇怪的感觉,他低头一看,有一条白色骷髅似的鱼在他身边凭空游动,而他的手臂则少了一块。袭月听到库洛洛对着深云轻问,“你不醒了吗?”
深云安静地垂着头,一声不响。
白色游鱼又在袭月腹部咬了一口,袭月一愣,那伤口没有流血没有痛楚,好像他的身体是一张画,现在被人撕去一块。
库洛洛再次问,“你不醒了吗?”
深云依旧安静。
游鱼又在袭月胸前咬了一口,依然没有痛感,让人产生自己的身体就应该是这样残破的错觉。
念鱼一口一口地咬,身体一点一点地缺失。
袭月看看伤口,又看看库洛洛,突然觉得那个男人黑色安静的眼睛疯狂至极,明晃晃书写着地狱。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
……
在一片黑暗里,深云一直像睡了一样,而且睡了很长很久。
无梦之眠。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个声音在呢喃……
……你不醒了吗?……
那个声音那么呢喃着。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
很重要的东西。
她再不睁眼就会失去。
让她一定要醒。
所以她挣开睡意,开始疲倦地,困难地,睁眼。
好像第二次出生。
出生总是痛苦的。
那个声音好像加快了。
它没有间断地说。
——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
疯狂至极。
“哈……”
好像从母体里重新出来,离开了温暖的怀抱,肌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莫名地令人恐惧,她张口深吸了口气,替代出生的悲泣,但是眼眶里还是不自觉地流下泪水。生物的自然反应。
有一双手拥住了她,很熟悉的感觉,和很久以前的最后一次感觉同样的感觉。
泪水消失在那人干燥的衣服上,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没有睁开眼睛,深云先笑了,“库洛洛……”声音虚弱干哑。
“嗨,是我。”那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柔声说道,“是我!小深。是我!”
慢慢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熟悉的黑色,然后是刺目的红色。
深云慢慢地睁大眼睛,久未见光的眼睛触到微弱的光亮,即使是微弱的萤光,也让她痛得好像要从那眼里流出血来。
深云看到和她一起长大的,疼爱她的袭月哥哥。
她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曾经教她踩单车听她谈无聊事情的哥哥……她以为永远见不到的哥哥。
看着他仅剩的头颅和支离破碎的上半身,还有那嘴角粘血的骷髅游鱼。
然后她的视线被黑色遮住。
库洛洛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黑色眼睛看着她,深深幽幽,映着地狱。
他像对待世间珍宝般地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吻上她的唇,辗转缠绵。
他说,“——小深,我爱你。”
第67章 地狱
在许多创世传说中,有过这么一个故事。
创世之初,世上只有两个神。
一个男神,一个女神。
它们与天地同时降生,所以它们是兄妹。
它们同时也是爱人。
在虚空混沌里,看着天、看着地、看着海。
有一天,男神对女神说,妹妹,我身上多了一样东西。
女神对男神说,哥哥,我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于是它们就结合了。
它们生下的孩子,就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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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那个温和的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得让她反应不过来那声音含着的语言是什么意义。
深云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坐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