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的人却注定了当一辈子丫头,即使她再怎么努力也都只是个丫头。
这也许就是命。
入宫之前,我不叫婉儿,我的名字是曾绣儿。
东阳候府的花园里,我站在梨花树下,张开双臂,任由如雪的梨花慢慢的飘落在衣袖上,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很美。
“绣儿姐,你在发什么呆?”小清的声音传来,站在我面前奇怪的问着。
我回过神来,睁开眼睛朝小清笑了笑:“不告诉你!”
的确,我不能告诉她,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我恐怕再也不能偷看到世子在这梨花树下习武了吧。
世子……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完美的男子存在?
他习惯穿浅色的衣服,永远神清气爽。他在候府里是不大爱讲话的,听王嫂说,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又这样和气的,整个大明都不多见。
我经常见到世子,就是在这梨花树下。
那时我在候府已有几年了,不做别的,只做绣工,候府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喜欢我的绣品。我最喜欢为世子缝制衣裳。世子有多高,穿多大的码子,我闭着眼睛都缝得出来。
世子喜欢在梨花树下练剑,他手里的长剑翻飞着,他的身形跳跃着,与白梨花瓣交融在一起,不知道是白梨映衬了他,还是他让那白梨花没有空自飘零。
我仍旧看得呆住了,世子的年纪应该和我哥哥差不多大吧?刚进候府那几年,我习惯了同村的男孩子粗野的神情和破烂不堪的衣服。从没有想过男孩子们原来也是有不同的,也会有那样干净的皮肤、会有乌黑整洁的头发、会有那样轻松自如,仿佛天下都在掌握之中的神态,而且,世子的唇边,竟也有女孩子一样的梨涡。
世子终于注意到梨树下站着发傻的我,他的剑身一转直朝我刺来。
我吓坏了,看着那明晃晃的剑,手中的绣匣不由自主的落了地,针线四散开来。
“哈哈!你这丫头好小的胆子!”世子开心的笑了起来,收起了长剑,从怀中取出白色丝帕轻按着额角的汗水。
“参见世子。”我顾不得捡针线,只是急忙施着大礼,毕恭毕敬的说着。
“起身吧,你手里拿的什么?”
“奴婢为世子绣的丝帕。”
“嗯,好啊。前些日到围场狞猎的确是失了几条帕子,刚好补上。”世子微笑着看着我。
我只觉得脸开始发烫了,埋下头轻声说着:“世子用得上便好。”
“哦。”世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也累了,你把我的剑送回房,顺便和小路子说一声,让他来府门找我。”说罢,把剑放入我手里,转身离开了。
“是。”我轻声应着,看着手中不轻的宝剑,心里竟有种莫名的喜悦萦绕开来……
拿着世子的剑送回他的房间,进了那院子的时候,正碰上贴身伺候世子的小路子急匆匆的跑出来,差点儿和我撞了个正着。
“绣儿?”小路子见我,诧异的问着。
“嗯,我送剑回来,世子说要出门,让你去府门候着。”
“是啊,我看着时辰也估计世子快出去了,绣儿,你自个儿把剑放进书房摆好吧。”小路子了解的点了点头,一溜儿烟的跑开了,世子不喜欢等人。
我笑了笑,进了院子,和院里的几个丫环仆役打着招呼,她们都与我熟识。
世子的书房我也来过几次,房间很宽敞,放置的书册极多又很规矩,世子的书案靠窗,案上燃着香,夹杂着淡淡的墨香。
我喜欢这墨香,是世子的味道。
掏出自己的帕子,仔细的擦拭了世子的剑,我便把它置在了剑架上。回身一瞧,书案有些凌乱,帮世子整理一下再走吧。
掩在表面的诗词纸张下,竟还有一幅墨画。
画上,一个小姑娘骑着马,年纪尚小,谈不上如何美丽,只是神态调皮可笑,脸上带着一种坏坏的笑。
看了落款,是世子亲笔画的。
心中一动,在府里这么多年了,世子的书房我也来过几次,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画人物。
这小姑娘,是谁?
当时我自然是不知的。不过莫名其妙的开始留意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的心思是痴心妄想,可也许,也许世子在大婚之前会像旁的王公贵族一样挑几个侍妾,若是能挑中我……
我见到世子的机会不算多,所以更要加倍努力,我每日早早起床,对镜梳妆,妆扮出一个丫头可以妆扮的最大限度。在候府当差的都认识些字,我开始找些自己可以读的诗词来看,世子那样雅致的性子,定是喜欢这些的。
我为世子准备的绣品越来越精致,他所用的帕子我都绣上了他的名字,还用好多的花样针脚藏在里面,这些也许他不会注意,可仍旧是我的浓浓的心意。
每次看到世子穿着我亲手绣的衣服、荷包、手帕,那种满足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世子,这帕子是新的,您收好。”
“怎么又绣了,绣儿,我的帕子恐怕今世都用不完。”
“无妨,世子身份尊贵,几条帕子算什么?”
世子通常只是笑笑,并不答言,继续做他的事情。我不会介意,做好自己的事情便会安静的退下,世子不喜欢多话的人,我知道。
终于,天赐的机会来了。
那天,世子一如平常在梨花树下练剑,指派小路子去办其他的事情,我“刚巧”路过,小路子便委托我在一旁伺候茶水。
事有凑巧,候府的一个平日不怎么爱说话的家丁来报,说是候爷有事请世子相谈。世子应了声便收了剑准备离开。不料那家丁居然是个刺客,趁世子背对着他的时候摸出把小刀刺过来。
我在一旁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知道是本能,还是天赐良机,我竟大喊着挡了上去。那小刀不能伤及世子,却直直的刺在我的右胸。
我流了很多的血,染红了树下的梨花瓣……
之后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总之,我在床上躺了七天,病了七天,还是挺了过来。世子亲自来看过我,亲自吩咐了请最好的大夫为我诊治。连候爷都对我瓜目相看。病好后,世子的全部衣衫都交由我来亲手缝制,而我也从绣品房搬入了一等丫环房,最主要的是,见到世子的机会愈发的多了。每次为世子贴身量尺寸的时候,我心中的悸动都越来越强烈。
“绣儿,这次还是不要太复杂的,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世子坐在榻上,由着我用软尺围着他的手腕。
“世子的喜好,绣儿自然清楚。”我微笑着,身子又贴近了些,软尺绕上世子宽宽的肩。
世子并未躲开,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
“绣儿,你的衣服上薰了什么香?”
“世子说笑了,奴婢哪能像官家小姐一样薰香。”我害羞的笑了笑,的确,我怎么会买薰香这么艳俗,为了让身上散发清香的味道,昨晚我泡在花水里几乎把皮都泡烂了。
世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表情是很欣赏的样子。
我想,他并不讨厌我。
又过了两年,渐渐的,府里开始在传世子到了婚龄,是时候订亲了。
而我则凭借着自己的聪明伶俐,知进知退,再加上曾经救过世子这一大功,升为世子院里的一等丫头。不需要再找机会接近世子,因为,我每天都能贴身伺候。
我很享受这一切,这一切是我应得的,是我差点拿命换来的。我看着那些小丫环们嫉妒或羡慕的眼神,心里只是冷冷的暗笑,这算什么,我要的,更多。
世子书房的画多了起来,画的却都是一个人,那个小姑娘。小路子说,他从未见过世子用那样的神情作画,我借着为世子研墨的机会偷偷看过一次,世子的神情,果然是不同的,他脸上的笑与平时不同。我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词来形容那种笑,平时世子对我们的笑,都带着礼节性的疏远,可他画那姑娘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含了喜爱。
我知道了,那个小姑娘姓萧,叫萧云衣。候府里已经开始准备提亲的彩礼,世子还吩咐我绣一件大幅的蝴蝶幔帐,因为她喜欢。
她喜欢,所以我要没日没夜的绣。
世子亲自画了蝴蝶的样子给我,我默不作声的接了,仔细的描画在精美的丝绸上时,怄的心开始滴血。我服侍世子这么久,他从没对画样子感兴趣过!
其实不需要多打听,那个萧云衣的一切开始在候府传开。
她有个极显赫的家世,她爹是博学的萧太傅,她哥哥是少年得志的文武状元,最历害的要属她姐姐,就是那个从出生便戴着光环的天命后!
这样的女人,才配嫁与世子为正妻吧?
这样的家世,才配进东阳候府吧。
我算什么?
我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长大,爹娘一辈子没出过东阳,大字不识半个,家里的兄弟姐妹个个粗声粗气,我算是全村最有出路的人了,当初学绣的时候爹娘拼了全家的力供我出师,兄弟姐妹都指望着我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我也没让他们失望,凭着我的手艺,终于进了东阳候府。可我仍旧只是个出身低微的仆人,即使贴身服侍世子,即使为了保护世子差点送命,可家人偶尔到候府看我,只仍旧配走小偏门等我出来,再急匆匆的塞给我几个新出的红薯,这样的我,算什么?我家人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什么时候还得清?
我不算什么,可我也不甘心一辈子这样。我救世子,不是为了那区区几百两银子的打赏!
我的绣工是最好的,我的样子是美的,我心思也并不比别人差,甚至更好些,我对世子的喜好了如指掌。若是有机会,有萧云衣那样的家世,我也会光彩夺目!萧云衣只不过一个没长开的小姑娘,世子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此时画她,多半也是冲着她的身份,若不是这样,会娶她?
世子要与萧云衣大婚的消息传遍了东阳后,东阳许多名门大户派来媒人,纷纷想安插女儿进候府,只为能做个妾。
原来连做侍妾都有那么多人跟我争,这些个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