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姑姑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张张嘴巴刚想说话,却听晋王凉凉地问:“如此说来,贵妃是怀疑禁军殆慢职守,怀疑本王治下不严了?”
阮碧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回听到他正儿八经地自称“本王”,觉得好笑,不由地嘴角一咧。不过她低着头,谁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宫庭守卫是禁军,而禁军是晋王掌管的,置疑阮碧混入宫闱,确实把禁军也涉及了。怪不得他恼怒,谢贵妃恍然大悟,又暗暗叫苦。微作沉吟,娇媚地笑了起来,说:“怎么会?天下谁人不知晋王爷治军严谨,无人能及。只是方才妾身见她奇装异服,就好奇地问了一句,并无置疑王爷治下不严的意思。”
陆公公也补充一句:“王爷,贵妃娘娘确实没有置疑禁军的意思,就是随便问了一下,不想这个阮姑娘脾气大得很,居然推了贵妃一下。”
晋王冷笑一声,说:“亏你还是宫里老人,也是服侍过母后的,怎么说话做事如此不着边际?母后把你调到贵妃身边,是希望你好好服侍她,你却连卫护她都做不到,留你下来又有何用?”
陆公公吓得冷汗涔涔,低下头不敢吭声。
晋王又低喝一声:“万姑姑……”
万姑姑浑身一颤,抬起眼皮看着他,见他目光里失望与恼怒俱全,颇有点难堪。她在宫里二十几年了,因为通文史善处事,颇受先帝器重,曾经做到从二品的御侍(皇帝身边女官),而后先帝把她拨到瑞妃(太后)身边做正三品的令人(妃子身边女官),晋王年少时,顽劣异常,荒废学业。先帝疼爱他,怕别人不能善加引导,又把她拨到晋王身边做过两年时间的正四品典侍。后来,晋王年岁稍长,先帝请大儒教导他功课学业,她便又回到瑞妃身边当正三品的令人。因为那两年亦师亦仆的相处,两人的情份不同于常人,一直以来,晋王对她敬重有加。
晋王见她眸里露出难堪之色,心底微叹口气,口气稍柔说:“万姑姑,父王曾赞你,胸有甲兵千万,怎么连你也疏忽至斯?”
表面说她疏于防范没有照顾好,其实暗中责备她空有韬略,却干出这种陷害他人的蠢事。万姑姑心里惭愧,又觉得委曲,其实今日的事情,她是劝过谢贵妃,不过谢贵妃一意孤行,她也没有办法。思来想去,不好辩解,只好说:“王爷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谢贵妃见晋王劈头盖脸一顿斥责,连万姑姑都不放过,心里诧异万分,同时疑窦丛生。陆公公在太后宫里只是一名普通的太监,斥责他不算什么。但万姑姑服侍过先帝、太后,又曾经是他的典侍,在宫里资格极老,连官家都敬重她。他却毫不留情地斥责,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太不正常了。虽然不解为什么,但是晋王偏袒阮碧的意思,她却是听出来了。
谢贵妃不笨,相反还很聪明,晋王既然把事情引到自己身上——治下不严,今日的事情便只能大事化小了。想了想,笑着说:“王爷别怪万姑姑,方才是妾身自己贪快,走在他们前头了。”
晋王听出她话中有偃旗息鼓的意思,便不再吱声,只看着她。
谢贵妃又说:“于内侍,你不说是陛下要召阮姑娘问话吗?还不快引她过去。”
于内侍犹豫地问:“那方才她推搡娘娘一事……”
“此等小事,就不必禀告陛下了,反正本宫并无大碍。”
于内侍应了一声:“是。”看着阮碧说,“阮姑娘起来吧,随咱家去见陛下。”
阮碧当即站了起来,看了谢贵妃一眼,正好谢贵妃也在看她,这一眼是火光四溅。
谢贵妃笑着说:“阮姑娘的故事说得真好,只可惜今日天气已晚,不能听到书生有什么后招。只能将来再找机会,听姑娘讲完。”
她的意思是此事不会就此结束,阮碧既然想明白两人的立场,也已经打定主意,绝不与她善干罢休。所以,粲然一笑,说:“贵妃娘娘既然爱听,我一定要将这后面的故事讲得精彩异常,高潮迭起,才不辜负娘娘的一片厚爱。”
她是故意的,因此笑得特别灿烂。唇红齿白,眸光粼粼,乍一看象是树木深秘密处走出来的精怪妖魅。
皇宫里多的是美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明明是少女,却散发出千年草木精怪的气息。谢贵妃自负美貌,也看得心里一凛。又听她不甘示弱地接了自己的战书,心里竟然有一种遇到敌手的兴奋。看着她,也跟着张扬地笑了起来,然后摆摆手。
于内侍得了指示,带着阮碧往枕梦亭而去。
谢贵妃又和晋王说了几句,婉转表示没有置疑他治下不严的意思,这才带着一干人走了。走的稍远,她叹口气,看着万姑姑歉意地说:“姑姑,是我错了,不该不听你的劝,小看了她。你说的没错,紫英确实是只老狐狸,不会收个没用的弟子。”
其实刚才没有晋王出现,她也准备放弃让于内侍揪着阮碧到皇帝面前问罪的打算,因为她的口才实在是太好了,只要她一开口,就有一种魔力让人听下去,而皇帝正好是个爱才惜才的。
万姑姑点点头说:“贵妃不必自责,虽然我瞧她不同寻常,却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厉害。同她交一回手也是好的,说起来,这位阮五姑娘一直在藏拙。贵妃方才一逼,她倒是露出原形了。”
谢贵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阮碧的最后一笑,又张扬又秀丽,可见她其实是一直收敛自己的风华,若是她不收敛风华,会如何呢?她有点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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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 寤寐思服
谢贵妃走远后,晋王在原地又站一会儿,等心中怒气消却大半,这才回枕梦亭。然而远远地看到肃手站在一侧的阮碧,如杨柳条一般娇弱不堪,想起方才的一幕,刚刚平息的怒火便又起来了。
走进枕梦亭,他微微顿住脚步,看着阮碧。
阮碧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他一眼。见他绷着一张脸,眉间一丝阴霾,眼眸之中藏着千言万语。心顿时好象被一只手揪着,有点酸楚,又有点疼痛。
谢贵妃刁难她,她原本并不觉得有委曲。因为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已经习惯强权压迫与上位者反复无常的嘴脸。也习惯孤军作战,自舔伤口。没有软弱哭泣——便是哭泣了也没有人在乎。但是那是从前,现在她明白,有个人会在乎的。会因为她受到欺负而愤怒,会因为不能公开偏袒她而歉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没有办法告诉他没事,甚至没有办法给他一个笑容,仓促之下,她便冲他曲膝一礼。然而她又忘记身着道袍,因此这个礼行的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晋王心里更加难受,情不自禁地向她走近一步。
垂手低头的几个内侍都诧异地偷眼看他,他只好顿住脚步,与阮碧只隔着一丈,但这是不能再靠近的一丈。
就在这时,皇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晋王诧异地回头,只见紫英真人作揖说善哉善哉,陛下真国手也。”
皇帝满脸得意,说真人棋力却是比从前弱了。”
紫英真人自然不会告诉他,是故意的,装出遗憾说不是贫道弱了,而是陛下技高一筹。”
皇帝又是得意地大笑,笑罢,说来人,赏紫英真人金丝楠木围棋墩、岫玉棋子一副。”
“多谢陛下。”
这寥寥数语,仿若惊雷在阮碧与晋王头上炸开。
棋局结束了,那意谓着阮碧也要出宫了,而他们竟然还没有说上话。
晋王不舍的看阮碧一眼,猛然感觉到一只手揽着的肩膀,跟着耳边传来皇帝的声音走,六弟,咱们去喝酒。”
尽管心里十分不情愿,晋王还是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跟着皇帝走出沈梦亭。其实今日进宫,他不太可能跟她说上话,心里抱着的想法是能见上一面就好。但是真见到了,他才,这远远不够,他真的很想与她说,或者更多。
晚风已起,草木摇曳,隐隐约约传来琵琶声,还有女子轻声曼唱,说不尽的婉转旖旎。皇帝侧耳听了听,说莫非是宫里教坊新编了曲子?走,六弟,咱们去听听。”
稍微走近,声音便清楚了,却不是新编的曲子,而是老的不能再老的一首《邶风击鼓》,女子轻声曼唱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晋王听了,顿时便有点痴了。
这一夜,皇帝为他设宴星月楼,让教坊的乐师舞伎奏乐跳舞助兴。酒过三巡,近着亥时,宫门要落锁了,晋王告辞出宫,到外廷与等候良久的贴身侍卫们汇合,上马出了东华门。
夜色已深,京城里除了夜市还热闹非凡,其他大小街道巷子都是不见行人,偶而经过的也不过是一列巡夜的兵卒。九月十五刚过,天空挂着一轮缺了小半片的明月,清辉万里,京城青石板路面折射着月光,冷冷清清,带着秋意。晋王乘着酒兴,纵马飞驰,不问方向。他的青骓乃是名马,速度惊人,很快地将一干侍卫抛在身后。
看着月光下晋王飞驰而去的背影,南丰挥舞着马鞭,好奇地问王爷这是要去哪里呀?”
罗有德懒洋洋地说多半是要去阮府。”
南丰惊愕,说不可能吧?无不少字这都三更半夜了,去阮府做?又进不去,又见不到人。”
“谁。”有德漫不经心地说,“自从遇到这位五姑娘后,王爷做事还有常理吗不跳字。
“也是。”南丰赞同地点点头,“那阵子天天吃面疙瘩,我可真是怕了,好在现在他不吃了。”
“只怕以后咱们不吃面疙瘩,要变成半夜三更陪着他,穿越半个京城,就是为了看一眼阮府。”
南丰放慢马速,说不会吧?无不少字”
罗有德撇撇嘴巴说可难说了,从前还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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