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说要和他远投黎国呢,怎么……蓦然心一动,云初为什么突然想背井离乡远赴黎国?
人言可畏
“文翰兄无事,我先走了……”见他怔怔的,云初转身就走,又回头补充道,“我不会再嫁的,文翰兄千万不要妄动,否则,你只是自取其辱”
“云初……”回过神,陆轩一把抓住她,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他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我明白,你是怕那个克夫克子的谣言……”硬将她转过来,面对着他,“我不怕的,我是红状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命硬的很。”目光坚定地看着云初,“……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堂堂正正嫁入状元府”
真的不怕吗?
想起母亲那哀泣的眼神,悲凄的劝说,陆轩心如刀绞。
可是,她克夫又如何?
陆轩用只有他才能听道的声音喃喃低语,“没有你,我也一样会死……”
他的目光渐渐的深邃起来,蕴藉若大海,自乌黑皎白中隐隐透出一股湛蓝来,云初的心一阵悸动,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千万不要……”望向那深情的眼,云初险些崩溃。
这样的深情,让她怎么舍得放弃
心如沸水翻腾起来,被陆轩紧紧地拥着,云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他放弃。她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劝他放弃?
可是,他去求万岁赐婚,必死
“……娘娘,从这进去,就是紫云阁。”正纠缠间,一个脆生生得声音传来,“……是御花园最幽避的地方了,里面有一簇蕙兰,正好五、六月开花,清雅幽香,最是名贵……”
云初和陆轩同时一惊,两人迅速分开,一齐朝声音的方向望去,云初才发现,身后那颗苍翠茂盛的云栢树后不远竟是一个虚掩的半月门,声音就是从门后发出的,听脚步声,来人近在咫尺。
云初又迅速环顾了一遍左右,前面曲折的小桥上是一座木质悬朱阁,四处开窗,正好能看到前面幽碧的湖水和落日晚霞,故名紫云阁,来之前如烟已去查看过,小桥下面是一条东西走向碎石花径,南面比较开阔,一眼望出很远,北边是一片灌木围成的花圃,曲径幽深,如烟便守在那里,此时想赶回带云初走已是不可能。
她和陆轩就站在树下,门里门外,来人近在咫尺,她们想躲进灌木都不可能,看着弯弯的半月门,云初顿时出了一身白毛汗。
“云初别怕……”见无路可躲,陆轩索性挺直了身子,“……我们正好去求……”
“嘘……”云初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禁声。
又指指云栢树,让他贴树站好。自己硬着头皮走向半月门。
她想把来人堵在门外。
她晦名远扬,墨帝的嫔妃对她都有所顾忌。
才走两步,吱呀一声,半月门被从外面推开,接着一窜银铃般的笑声,花团簇锦地进来一群宫娥彩女。
云初霎时僵在了那儿。
“……贵妃娘娘最喜欢插花,正好采些孝敬……”说话人抬头看到云初,声音戛然而止。
“董夫人安……”呆滞片刻,她竟主动给云初问安。
众宫女也纷纷给云初见礼。
仔细看去,云初不认识她,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才人,太后眼里,她们和奴才差不多,连请安的资格都没有,云初自然没见过,但她不同,她的大名在宫里广为流传,却是无人不识。
“……妾身仪秋轩兰才人”见她发怔,兰才人笑着自我介绍。
“兰娘娘安……”云初强自镇静,僵硬地应了声。
没发现她的异常,兰才人眼睛扫向四处,“……董夫人也来赏花?”又笑道,“妾身在青林苑没见到您,还以为您陪着太后呢?”
青林苑是墨帝宴请众才子之地。
“噢,守节之人,我不喜热闹……”
兰才人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发现陆轩。心悬在了嗓子眼,云初不知所云地应着,僵直着后背不肯转身。
一旦她和陆轩私会被撞破了,不知道墨帝会怎么处置,董国公和太太又会如何,有太后在,她也许不会死,可陆轩是一定活不成了。
云初只觉双腿瘫软,下一刻就要坐到地上。
“……听说这里面栽种着许多名贵的兰花,董夫人见到了?”见云初不动,兰才人就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妾身陪您一起看看,顺便采些孝敬太后……”又补充道,“太后最喜欢兰花了……”
感觉兰才人就站在树边,不知她为什么没发现陆轩,云初僵硬地转过身,余光瞥向树后。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求娶(下)
哪有陆轩的影子
不远处如烟手里抱着一簇蕙兰笑嘻嘻地走过来:“……奴婢已经摘完了,四奶奶回去插了送给太后。”
难道陆轩会变,这一瞬间,他去了哪儿?
心扑扑乱跳,云初目光不住地四处搜寻,就听头上传来一丝极细的声音:“别抬头,迅速带她们离开”
又是他,怎么阴魂不散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想到他又在树上听壁角,云初就紧紧地握起了拳头,脸上神色变幻,满脑子幻想着回头用什么法子杀了头上这个煞星灭口。
全忘了他刚刚救了她和陆轩。
“你放心,我刚来,什么也没听到……”仿佛听到了她咯嘣嘣直响的切齿声,江贤戏谑地解释道,“我的毒发了,来拿解药,凑巧;凑巧!”
“董夫人怎么了……”接过如烟手里的兰花垂首细闻,一回头见云初没跟上来,兰才人开口问道。
“噢……”云初回过神,漫不经心地说道,“刚刚好似听到一只野猫叫。”
恍然感觉身边的云栢树一阵轻颤,云初嘴角弯了弯。
……
“……太后的洪福,刚过寿辰,就带来了雨。”正清点寿礼,感觉天色黑沉沉的,玉蓉就欣喜地跑到怡和殿门口,“真是个好兆头。”
“是啊……”云初手抚着用檀香木雕龙凤呈祥纹匣子装了的栾赋, “这一春而就下了一场雨,再不下雨,怕是要闹旱灾了……”
正说着,一道闪电破空而过,接着就是一声裂锦般的雷声,地动山摇,玉蓉妈呀一声尖叫,迅速关上门跑进来,脸色瓷白。
“快,把窗都关好了……”虚掩的窗猛被狂风涌开,被吹得劈里啪啦直响,黄豆大的雨瞬间飘进来,众人立时乱做一团,顾不得害怕,玉蓉指着穿堂里琳琅满目的寿礼,“……仔细些,这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伤了一件,你们拿了命也赔不起”
“大家别怕,先掌灯……”望了眼窗外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云初一边示意如烟去关窗,一边安慰被惊悚的炸雷和一室的黑暗吓得六神无主的众人,“急风暴雨不持久,这雨很快就会过去……”
如烟已经利落地关上了窗,慌乱的穿堂顿时变得有条不紊。
雨刚一停,麒麟殿的小太监就匆匆地跑出来清扫,这里是万岁下朝后接见外臣和批阅奏章的地方,万岁虽不常来,可他们也不敢怠慢了,尤其今儿麒麟殿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上还跪着一个号称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
一面扫着,小顺子不时地回头看看跪在湿漉漉的汉白玉地板上,落汤鸡般的状元郎陆轩陆学士,又仰头看看暴雨后从乌云中钻出的炎炎烈日。
就算是天上星宿,下了凡也早变成了凡人,他真就不怕烈日暴雨?
摇摇头,他想破头也不明白,万岁怎么会想出这个方法来考验陆学士,眼里有丝迷惘,有丝同情,险些撞上正低头干活的小祥子,忙敛了心神,还是快干活吧,一旦被万岁撞见这暴雨肆虐后遍地的落红残叶,怕是他们又要受皮肉苦了。
仿佛应验般,小顺子刚低了头,就听见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疾不徐,清晰而有节奏。
“……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见是廉贵妃,小太监们忙收了扫帚,贴了边跪下磕头。
廉贵妃眉头都没动一下,昂着头一步步走上汉白玉台阶。
木底的绣了一对并蹄莲花的水粉色丝绒绣鞋在陆轩身前停下,塔塔声戛然而止。
“微臣叩见贵妃娘娘……”见她停在自己眼前,意识已有些模糊的陆轩一激灵,强打起精神,忍着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给她磕头,“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你真的相信你是文曲星下凡?”良久,廉淑妃冷冰冰的声音从他头上传来,“就不会这么丢了命”
“微臣不敢……”陆轩继续磕头。
“墨帝五年,沈醇和李雄因为对黎国的盐政当朝争辩,不顾万岁,动手厮打起来,惹得龙颜大怒,被罚跪在乾坤殿前,当时正是烈日炎炎,不巧午间竟下了一场暴雨……”廉淑妃仰头看看似火烧般炎炎烈日,“经过烈日暴雨,两人被赦免后,高烧不退,众太医束手无策,当晚双双毙命”
“臣听说过……”陆轩磕头,“万岁当时正在午睡,不知道下雨,忘了及时赦免他们……”
“暴雨烈日……”廉贵妃美眸低垂,眼里有寒光射出,“同样的境遇,你会比他们强吗?”
“臣……”陆轩哑然。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一向对他赏识有加,原本兴致勃勃的墨帝,一听他想求娶云初,立时就变了脸。在他的印象中,万岁对这些一向是很豁达的,宫里的徐贵嫔就是孀居再嫁,董爱新丧,他依然毫无顾忌地给董书指婚。
可是,这样一个无所顾忌的墨帝,为什么单单对他求娶云初会如此反感?
万岁突然暴怒,连姚相爷都白了脸,不敢求情。他隐隐地觉得,不是栾国没有斩杀文人的先例,墨帝当时就会杀了他。
把他放在烈日暴雨下,就是变相地让他死吧?
不知墨帝会怎么处置云初?
她一直不赞成他这么做,这都是他自作主张,但愿别连累了她,想起墨帝那张暴怒的脸,身陷绝地,陆轩心里却暗暗担忧着云初。想起云初那如花般的笑颜,陆轩心头就生出一股柔情,被太阳晒热了的后背传来些许暖意,陆轩又挺了挺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