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 张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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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 张晚知-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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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抚使,你在车上照看陛下,定定神,我出去主持后撤。”
  “好……”
  驰车起行,随着传讯的哨声,长安城里那些借赤术的婚礼而散落在各个酒肆饭庄里的接应人员,立即全体动员,在我们经过以后立即用破车栅栏等物将街衢堵塞,用以拦阻追兵。
  我在险境中还清醒的脑袋,此时却已经糊涂得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在南疆行走,没有哪一年不遭遇天灾人祸的危险,不止一次有性命之忧,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日今时这样恐惧害怕过!怕得我只觉重重寒意在身上扩散,让我连牙齿都咯咯作响,不自禁的搂着齐略枯瘦的身躯。
  原来齐略的安危在我心里竟是这般的重要,重要到事发之时我连放纵情绪去害怕都不敢,直到确定他的安全以后,才敢将心中的恐惧发出来,一阵阵的后怕。
  怕得我全身颤抖,眼泪与汗水泉涌而出,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出声:“苍天保佑,你还活着……”
  虽然病重,虽然昏迷,虽然气息微弱,但他还活着,这便足够了。
  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
  我哭了一阵,心情逐渐平静的替他抹酒降温,润唇诊脉。过不多久,听得车外人声马嘶,却是车驾到了厨城门前,长安城里巡逻的缇骑虽然没有得到上官的命令,但数百名期门卫突然直奔厨城门,却让他们察觉了异样,兜围过来。
  铁三郎却也不是一味蛮干,先领着五十余名期门卫拿了假诏书过去,辩解自己是奉旨出都,然后趁缇骑不备,一举将其击杀,夺门而出。
  厨城门外,严极早已列阵以待。铁三郎也是打过战的,并不纵容队伍乱七八糟的坏了本阵,反而严加约勒,领着车驾从严极所列的本阵侧翼绕了过去,然后才两军汇合,将指挥权交给了严极。
  严极将车驾护在阵中,便挥动旌旗,吹起牛角重列行伍,准备起行。
  我掀开车帘,隐约看见我的一群学生也骑着马在车驾外围随行,赶紧叫护在车驾旁边的一个卫士将他们叫过来。
  苗轨骑马护在车驾旁边,闻言皱眉:“云郎中,陛下大驾在此,怎能让身份不明的人接近?不妥!”
  我知他担心有人行刺,当下辩解道:“苗刺史,这几人都是医药世家出身的,有人擅长断案开方,有人擅长针炙推拿,有人擅长药膳食疗,有人长于护理导引……这是我针对陛下的病情准备的医疗队伍,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人。”
  卫士将我的一群学生带来,我坐在御者身后的车厢阶梯上,问道:“文奇,所有涉事的人员、商店、医馆都安排好了?”
  文奇笑道:“老师放心,杜康酒肆的旗号一起,该撤的已经撤了,能藏的都藏了,除了一百零六人受了些轻伤以外,没有亡者。老先生也已经在三位师兄的护送下,往南去了。”
  我松了口气,再问他身边的人:“陶实,岑默,我的医箱你们可护好了?”
  陶实拍了拍负在胸前医箱:“我和阿默一直守着,没有片刻离手。”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随在车驾旁边,然后将几名学医的弟子召来,给他们仔细的讲解了天子的病情,让他们轮流登车随侍圣驾。
  “老师,您这是将陛下的医疗都扔给我们了啊!您自己不随驾吗?”
  我看到几名弟子都是既惊又喜又有些不自信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你们都是医药世家的弟子,哪个不是从少年起就行医济民的?论到医药和经验,在当世来说都是杰出者,随侍圣驾的资格足够,要对自己多些信心。”
  “我们也不是对自己没信心,不过陛下是至尊天子,若没有老师在身边守着,我们总不能安心的。”
  “我每天早晚会过来给陛下请脉,但这些推拿按摩,药膳食疗一类的细务,要由你们来做。”
  我这些弟子大多是专精一业不通世情的痴客,其中也不乏年龄长过我的,但他们一叫我“老师”,就习惯性的忘掉了年龄与性别的差距,当然的以我为帮他们安心定神的依靠。可是,谁又能当我安心定神的依靠呢?
  车里那个人,是我此生心之所系,情之所钟,然而除去那心慌难制的一刻纵情,当理智回来,我如何还能面对他,还敢面对他?
  在南疆的时候,我可以假装他只是我的心上人,但入了长安,那些自己本来不愿意想的事便都逼到了眼前,绝不容我自欺。
  他是天子,他还是王楚她们的夫婿。
  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没有重新陷进去的勇气,所以我只能远避,最好再也不要看到他。
  因为怕越氏控制了三辅,严极预备带着车驾和人马不入郡县,在过河水以前全军高度戒备,一防追兵,一防三辅的州郡兵接了越氏之令前来堵截。
  可不知怎么回事,一路行来,穿郡过县,除去文官出来盘问以外,竟没有县尉等武将出战,引兵堵截,严极与铁三郎的所有警戒布防,竟都不生作用。活似一记铁拳重力砸出,却毫无受力之处,落了个空。
  这样的情景,莫说严极这等身经百战的将军,就是普通小兵也觉得诡异。严极的北疆军纪律严明,久历战阵,还能镇定如恒;期门军稍差一点,勉强过得去;豫州士卒因为只要过得并州,便能到主地,也精神不错;只有百来名南州士兵一是不惯北方水土,二则不明实况,便有些疑惑骚动。
  我只得退出中军,跟他们同行同住,每日巡查行伍营宿,安抚军心。
  与军队的行动相比,齐略的病情的进展便慢了许多,直到第三天早上,才从中军听到天子清醒的消息。我高兴至极,不禁对那来传言的卫士开玩笑:“你们就在御前行走,陛下醒来正是逞能显才的大好机会,表现好了立即就能平步青云,实在可喜可贺。”
  那卫士哈哈大笑,连道同喜:“云郎中,陛下醒了,你随我去见驾贺喜吧!”
  我心里的欢喜微敛,问道:“可是陛下有诏?”
  那卫士一怔,挠挠头道:“这倒没有,不过陛下久病清醒,当臣子的理应前去贺喜嘛。”
  我笑了笑,道:“陛下现在需要静养,贺喜的人去多了,反而会累到他,我等陛下真正大安,下令召见再去也不迟。”

  第六十五章 帝心

  我本以为齐略醒后会立即召见苗轨、严极等人,了解情况,建立威信,直接接管这支杂牌军。不料他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只让文奇替他传出话来,说自己犹在病中,精力不济,一应事务处理依旧而行,不必多行请示。
  天子虽然身体犹虚,但他清醒的消息还是让这队杂牌军士气大振,齐声欢呼。只是我听说齐略竟不召见臣子,垂询政务,心里却一下喀噔——纵观齐略这几年的施政手法来看,他的权欲是越来越重了。怎么可能在清醒之后,面对陌生环境不闻不问?
  入夜安营以后,苗轨、严极、铁三郎等人一齐往大帐问疾,齐略躺在床榻上,微微睁眼,低低的说了几句话,略加抚慰,又挥手让他们退了出来。
  我站在大帐外的阴影里,望着那单薄得仿佛风吹即倒的身影,心头一片茫然。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喊:“老师,你是来给陛下请脉的?”
  我点了点头,问文奇:“陛下今天的病况记录呢?”
  “在这里,老师,陛下的治疗进程需要修改一下,是到我们帐里去商议,还是征询陛下的意见?”
  “当然是到医帐去商议。”我看了看这些被我一手带进权力漩涡里的弟子,一股隐忧浮起。
  到了医帐,岑默先将齐略的病历递给我,我仔细的阅读着上面的记录,吃惊的指着其中的一条记录问道:“这是真的?”
  “确实是真的,陛下有老师说的毒瘾发作的征兆,但反应已经很轻微了,并不明显。有鉴于此,我们没有给用老师准备的戒毒汤,而是以针炙法进行控制。”
  毒瘾发作起来的人,自伤自残发疯发狂都很正常。前几天齐略体弱昏迷,没有毒瘾,今天他醒了,我本以为必会有一场戒毒的硬战要打,谁料所有的准备,竟落了个空。
  “仔细观察,明天我再看记录……汤药准备好,宁可备而无用,不可用而无备。”
  师生几人仔细的讨论治疗方案,也不知过了多久,负责推拿复健的韦互满头大汗的掀帘而入,二话不说直扑帐中的席地,也不看帐中有什么人,就大声呻吟:“你们哪个过来帮我推拿或者针炙一下,我腰酸背痛手脚抽筋,马上就要累死了!”
  文奇气极,踹了他一脚,怒道:“阿互,老师在这里!”
  韦互闻言一惊,挣了挣又趴下了,毫没形象瘫坐起来,转过头来滑稽的苦笑:“老师,我实在累得不成样子了。”
  我好笑又好气:“你去干什么了?累成这样子?”
  “就是给陛下推拿复健。”韦互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陛下的肢体久未活动,他又急着恢复,我既要遵旨而行,又要惦量着力度,免得过犹不及,这一天下来,可不累死我?”
  出了医帐,我不由自主的往大帐那边走去,守帐的卫士知道我是给齐略看病的总领事人,往日都是略加盘问就给予放行,今天却不知何故拦住了我:“云郎中,陛下适才遣退了侍从,颁有严令,不得他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帐。”
  我微微一愕,问道:“这是为何?”
  这守帐的卫士都是从期门和北疆军里抽调出来的,齐略跟他们并不熟悉,他们也只会奉令而行,但却不知道原因。
  我不愿为难他们,但心里却又放心不下,想了想道:“陛下只说不许人入帐,并没有说不许人在帐外问安,我不进帐,就在帐外给陛下问脉,诸位能不能放行?”
  守帐的卫士微怔,我又道:“诸位也知道陛下的身份贵重,不能有丝毫闪失,做医生的总要问一问才安心。”
  那守帐卫士的首领想了想,也觉得意动。
  我轻轻的走到大帐之外,细看帐内却没有灯光,想必齐略已经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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