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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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下-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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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尘蓦然抬头,幽深的大殿中,只见湛王快步而出。
    因有大半年未曾见面,乍然相遇,夜天湛一愣,卿尘心底亦涌起莫名滋味。
    依然是身长玉立,依然是丰神秀彻,风雨浪涛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举手投足间仿似仍是当年楚堰江上那个翩翩公子。只是抬眸相对,千帆已过尽。
    他像换了一个人。若说昔日是春风下明波风流的湖水,那么眼前的他便是秋雨过后的长空。
    秋空风冷,如他此时看她的眼神。
    风过面颊,吹起衣衫乱舞,夜天湛只停了一下,神情冷漠。转身举步。
    “王爷。”卿尘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叫住他,略一思量,温声说道,“许久不见了,不知王爷愿不愿陪我散散步?”

    清华台,御苑兰若万丛,深处翠竹三千。
    修竹幽篁,苍翠如海,天低云暗,密密翠墨的颜色随风长倾,如轻涛拍岸,层层起伏,飘飘摇摇。
    夜天湛站在竹亭之中,一言不发,神情冰冷,卿尘立在他身后,亦不知改如何开口。
    “卿尘!”夜天湛低喝了一声,卿尘慢慢说道;“孩子……要出生了。”
    夜天湛猛地低头,惊见卿尘襦裙上已是鲜红一片,那红迅速蔓延,不过片刻便浸透了轻薄丝绢落到细花雕纹的玉砖之上,缠蔓花枝染了血色,浓重刺目。卿尘却似无所觉,“我说过,他死,我随他……你死,我用我的命护着……你相信我……如果……如果我撑不过去……你们……”
    周身不知来自何处的痛楚越来越重,越来越急,卿尘紧紧咬着牙关,想凝聚一点儿力量把话说完,却连呼吸都艰难起来,只死死看着夜天湛,目露哀求。
    夜天湛面上一片雪白,额角青筋隐现,不知是他的手攥着卿尘,还是卿尘的手攥着他,那支玉簪不看重力,“咔”地断成两截,碎面直刺掌心,剧痛钻心。
    他忽然极快地低声说了一句:“我答应你。”俯身迅速将卿尘抱起来。
    卿尘心头蓦然一松,身子便软软地坠落在他的臂弯中。

    碧落黄泉为君狂

    雨急风骤,刷刷抽打着殿阶,一列青衣内侍匆匆穿过廊前,当先一人捧着药炉步履慌忙,其后数人手托药匣急急跟上。
    他们刚转进内殿,便有几名绯衣侍女端着铜盆鱼贯而出,盆中尽是浓重的血水。再有侍女端了清水进去,片刻出来仍是骇人的血色。
    殿中烛火忽明忽暗,人影憧憧,来往宫人,进退无声。唯有皇后低抑的呻吟声自屏风重帐之后传来,断续落在窒闷的雨声中。
    天黑近墨,闷雷滚滚震动琉璃重瓦,夜天凌在殿中左右踱步,困兽一般,身前十几名御医匍匐跪地,人人汗出如浆。
    雨声越急,似乎渐渐盖过了寝帐内的声息,忽听一声乱响,两名御医仓皇步出,险些将屏风撞倒。
    夜天凌霍然回身,两人已扑跪在面前,为首的御医令黄文尚磕头颤声说道:“皇上……时间太久,娘娘怕是撑不住了,臣请皇上示下,用不用参汤?参汤能让娘娘撑到孩子出生,但是……但是……”
    夜天凌喝道:“但是什么?”
    一旁的何儒义急忙接道:“但参汤极易引起血崩之症,只能保孩子。”
    “混账!”话未说完,夜天凌勃然怒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让你保孩子?”
    何儒义以额触地,“请皇上三思!”
    夜天凌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冷冷的声音直逼到眼前:“你给朕听清楚了,皇后要是有什么不测,你们谁也别再来见朕!”
    “皇上!”
    “皇上!”众人叩首跪劝,夜天凌充耳不闻,只一声毫无余地的怒喝:“还不快去!”
    眼见皇上盛怒,黄文尚与何儒义再不敢多言,匆忙叩头退回内帐。
    一阵邪风撞上窗棱,“哐”地将长窗吹开,风扬金帷,雨湿鸾幕。霎时间外面一个身影落在夜天凌眼中,激起他眼底厉厉寒芒。

    殿外廊前,夜天湛一直未成离开,雨已将他半边衣衫湿透,更将他襟袖上的血迹染得浓重。
    那是卿尘的血,从他将她抱到寝宫的一路上,她的血就没有停止过,渗进丝帛的纹路附在他的身上冰凉刺骨,带来沉重的恐惧。
    是恐惧,他独入敌国时千军万马,面对帝都巨变惊涛骇浪、朝堂之上明枪暗箭都从未感觉到恐惧。
    那些时候退也好,输也好,无论失去什么他都有十足的信心还能赢回来,但此时,如果失去了,便终此一生再无法弥补。
    闭目仰头,一阵雨水扑面而来,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身后却有一股更深的寒意,陡然回身,正撞上夜天凌怒海狂涛般的眼睛。
    夜天凌双手在身边紧握成拳,根根筋骨分明,见他转身,眼中利芒闪现,挥掌如刀,劈面击来。
    夜天湛抬手隔出,风雨下两人掌风相交,激起冰水飞溅,一股排山倒海样的劲气直将夜天湛逼退数步,身形一飘,落入雨中。
    铺天盖地的雨浇下来,夜天凌步步逼近,指着他怒问:“你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她痛成那个样子,就只跟朕说了四个字,善待湛王!孩子和她都危在旦夕,你现在满意了?你是不是想要她的命?”
    夜天湛痛恨交加,亦怒喝道:“我说了什么,我还能说什么?我答应她待你如兄如君,答应她绝不对你有任何不利!孩子是你给她的,你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一次次让她受这样的苦,是我要她的命还是你要她的命!”
    “你当朕想要这个孩子?”夜天凌人整个笼在雨中,神情模糊一片,“你想要这江山皇位,朕给你又如何!但她若有什么不测,朕绝不会放过你!”
    夜天湛冷冷说道:“皇兄想要我的命也不是第一次了,今天她若有不测,你我,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道电闪伴着雷鸣划破长空,撕裂天地,照亮雨幕昏暗。
    稍纵即逝的电光下,夜天湛脸上苍白如雪,夜天凌身形冷如冰峰。
    瓢泼雨落,将愤怒与怨恨冲刷成无尽的悲哀,黑暗空旷,只余两个孤单的身影,一片荒凉。
    对峙在这即将失去的一刻,才发现原来说出来的恨都已无力。
    如果她有什么不测,生死又如何?天下又如何?你我又如何?
    便在此时,寝殿中忽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半空惊雷劈下,夜天凌浑身遽震,猛然转身,便往殿内冲去。
    迎面而来的内侍宫娥仓皇跪避,白夫人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转出画屏,连忙俯身:“恭喜皇上,是个小公主。”一抬头,却见夜天凌直直盯住她手中的婴儿,那神情竟似看到鬼魅一般。
    四周只有孩子微弱的哭声,帷帐中一片死寂。夜天凌往前走了一步,猛地急痛攻心,身子一晃,一口鲜血直喷而出,溅上屏风,落满襟前。
    白夫人大惊失色,“皇上!”随后赶出来的御医正见此景,扑上前来扶,殿中骤然慌乱。
    夜天凌挥手拂开众人,再不看那孩子一眼,急步入内。
    宫灯如影,帩帐似血。
    风榻之上,卿尘紧闭双目,乌黑长发散泻枕旁,触目惊心的墨色衬着一片冰冷的白缎,安静得仿佛睡了过去。
    夜天凌赶到榻前,俯身将她拥在怀中,哑声唤她:“清儿,清儿!”
    卿尘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缓缓睁开眼睛,想要对他笑一笑,却只虚弱地牵动了唇角。每一次呼吸都如此艰难,底下侍女惊呼御医的声音传来,似是什么从身体中渐渐退去,她已经分不清,只看得清他的眼睛,心痛如狂。
    温热的液体落上她的面颊,滑落在心底。卿尘勉励想抬起手来,夜天凌立刻握住了她,声音嘶哑:“别睡过去,清儿,看着我,我不准你睡,你听到了吗?”
    她听到了他落泪的声音,望着他,目光中尽是留恋和不舍。
    眼前似有一片空茫的安寂,无声无息,无忧无怖,渐渐令人坠入其中,不经此时,不知生离死别。
    早答应了谁,承诺了谁,是十一曾经含笑的眼眸——我做到了,你也要做到,是夜天湛不久前惊痛的话语——你若撑不下去,我不会履行方才的诺言。
    是他,霸占了千年后的卿尘,千年前的宁文清,凝望她低语入耳——你要陪我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不能毁约,九天黄泉都无用,只在这一世,只在这一天……

    急雨如幕,快马驰出重阙高墙的宫城,沿着几乎空无一人的长街狂奔而去,雨水激溅,四散如花。
    待到牧原堂门前,那马被主人猛勒的缰绳带住,一声急嘶几乎让人立而起,马上之人早已飞身而下,一掌震开了牧原堂虚掩的大门。
    正在堂前的写韵被吓了一跳,来人已焦急问道:“张定水张老神医在不在?”
    写韵看清了眼前这衣衫尽湿、形容狼狈的人,惊诧俯身:“王爷!”
    夜天湛充耳不闻,只急问:“张老神医呢?”
    写韵道:“师父每隔几个月都会入山采药,近来并不知堂中。”
    “哪里能找到他?”
    “深山路远,又是这样的雨,怕是难寻。”
    只这一句话,似乎扫落了夜天湛脸上所以的颜色,他踉跄退了一步,眼中焦灼迫目的精光瞬时变得空洞无着,隐透着绝望。
    写韵急忙问道:“王爷府上可是有病人,需要大夫?”
    夜天湛颓然摇头,低声说道:“不必了,除了张定水的金针,谁还能救她。”
    写韵见状,知这定是有重病之人,略略咬唇,抬头说道:“师父的金针之术我不敢说尽知,但也学得一二,王爷若是信得过,不妨让我前去一试,哪怕有半丝希望也好。”
    夜天湛目光微微一亮,审视她片刻,一把抓住她:“你跟我走!”

    写韵伏在马背上,一路只见宫门深深,重重御道直入天阙,似乎遥不见尽头。
    身前握缰的是一双稳持有力的手,隔着一层斗篷,身后那男子的气息在雨中冷冽如斯。这样疾驰赶路,风雨无阻,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人。
    夜天湛打马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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