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躺在敏的腿上,徐徐道来:“那天我去了上阳宫,看见了武则天,她一直昏迷着,当时听上官婉儿说是她害死了你,我真的好想杀了她,可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当时我就觉得自己无依无靠,远比不知道你们在这儿的时候,更加绝望。我们只是外来人,为什么会牵扯进历史里呢?”
敏轻轻摸着她圆圆的脸,笑道:“看来我远比自己认为的重要了!”她低垂的睫毛动了动,才道:“上官婉儿现在怎么样了?”
淼眨眨眼睛看着她,道:“中宗很重视她,想要带她回宫,她说要留在女皇的身边。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不是很好,她好像很关心你的样子,说起你的时候,很伤心。”
敏默然,扭头看向屋中的檀香炉出神,漫不经心的道:“她一直误会我是李逸和武玄霜的女儿,对我的感情很复杂,一则以我是她心上人的后人,对我很关心;另一则以我是她情敌的女儿,她的怨都朝向了我。”
爽怡想了想,才道:“她以为你和李希敏是兄妹?那为什么你不澄清呢?要让她这样误会下去。我怕她会把怨恨撒在你身上,那个宫廷里的女人,心思太深了,你不能不防啊!”
敏无奈的摇摇头,道:“你以为我想让她误会吗?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答应了武姑姑,决不能让她知道李逸已经死了。这几年我跟她朝夕相处,我知道李逸和武玄霜在她心中的地位,一旦她心中的支柱塌了,她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
爽怡和淼对视一眼,都看出了敏对上官婉儿不一样的感情,眼底闪过担忧。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翻身起来,急切的问道:“我一直很迷惑,武则天怎么会误会你是萧淑妃的后人呢?那块雕着凤凰的玉佩我看到了,就放在武则天的枕头底下,你怎么会丢了呢?”
敏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才道:“那是我和吴名的定情信物。我临走的时候把玉佩交给了紫叶,但我不知道怎么会落在武则天的手上,也许我的一举一动,她都了若指掌吧。”敏脑中灵光一现,突然转向淼,急问:“你还记得那块玉佩的成色吗?是纯白的,还是,浴血的凤凰?”
淼仔细回忆那天的情形,道:“我记得那只凤凰的后面是一片血色,我当时看了心里就难受,那血色太扎眼了!怎么了?”
敏松了一口气,道:“那块不是吴名的,是义阳公主的,也就是兰若的。对了,紫叶呢?她还留在宫里了吗?”
淼摇摇头,道:“她已经出宫了,听说女皇迁往上阳宫以后,狄府就派人接她回去了。后来中宗还追赠狄仁杰为司空,狄府的人现在以李唐皇室的恩人自居,在洛阳很是威风呢!”
爽怡看着两人道:“现在咱们是明星三缺一了,就差紫叶了。我真的好想见见她,我们四个人终于可以聚在一起了。”
淼却并不是这样想的。“她根本就忘了一切,连我和敏敏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你。这就是失忆症吧,狄府的人不知道是给她吃了什么药,她居然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身份,真的就以为自己是狄蓉了。咱们说什么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敏若有所思的想着那天的事情,兰若把她送出去就又回去了,而兰若和天志是伙伴,为什么她从未出现过呢?那天徐承志说天志舍弃了兰若,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出了事?
爽怡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记忆,如果是撞击了头部,伤了海马体,这就要看海马体什么时候恢复,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但如果是因为受了某些刺激,那么以毒攻毒未尝不是个办法。”
敏却根本没有听到她们的讨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那块玉佩象征着兰若的身份,她不会让它长期离开自己的,以她的脾气,她一定会继续折磨武则天,难道她一直在上阳宫?徐承志所说的抛弃又怎么说呢?
爽怡和淼都看着失神的敏,两人猛的一推她,将她推倒在榻上,淼不怀好意的道:“你白日里做什么美梦呢?说来听听嘛!”
敏一掌退开她,坐起身,瞪她。“美梦也被你惊醒了!好了,咱们想想怎么去见紫叶吧,也许我们四人的重聚会激起她的记忆。”
淼撅撅嘴,看着爽怡,道:“你们俩想到一块去了,那么,咱们就想一个伟大又惊奇的见面会吧!你们说怎么样?”
爽怡和敏对视一笑,“好,一切由你包办!谁让你是唐明皇的新宠,有权有势!”
淼一听,柳眉倒竖,扑了过去,一脸吃人的表情。“你们说什么!看我怎么咬死你们!”
“快闪,否则得了狂犬病可就糟糕了!”敏急闪,让她扑了个空。
爽怡只是笑躲着她,三个人在榻上又叫又跳,玩的不亦乐乎。
屋外一个女子,怀抱着一个易碎的娃娃,娃娃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一直藕节般的小手,拽住她的一缕头发不放,小脑袋却扭向吵闹的房间,仔细的听着,小脸上满是好奇。
女子轻哄着怀里的孩子,将他转了个方向,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缓缓走开。喃喃:“乖孩子,你是长子,以后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娘一定帮你守着,不让任何人抢去,谁也不能!”
怀中的娃娃抬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不明白的眨眨眼睛,而后嘿嘿的了起来,小手抱住母亲的脖子撒着娇。
女子冷笑着,回头瞪了一眼那个依旧欢笑着的屋子,出了庭院。
又是一年的中秋佳节,月圆人圆。
洛阳城的狄府是女皇时所赐,气派而慑人。中秋佳节,皇宫设宴,文武大臣都应邀进宫,而狄府办了个小小的家宴,在花园里吃吃喝喝。
狄光远和狄光嗣都进了宫,只剩下一府的女眷,看着歌舞。但是热闹的花园里却独不见狄府的小姐狄蓉。
歌舞戏班子的后台,三个小厮打扮的人趴在台子边上仔细的打量在座的所有女人。
“敏敏,你的眼神好,看到紫叶了没有?天暗,人又多,我的眼睛都花了。”淼揉揉眼睛,眼泪哗哗涌出眼眶,一双红彤彤的好似兔子。
敏也没闲着,终于她放弃了,道:“她肯定没有出来,我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她。”
爽怡皱眉道:“这次家宴连庶出的小姐都来了,她是嫡出的小姐,怎么会没有她的位置呢?”
敏冷冷一笑,道:“现在女皇失势,紫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又怎么会好好对待她呢?我们趁他们在花园的时候,到后院找找吧!”
爽怡和淼的脸色微变,点了点头。三人摸着黑往后院走,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一直往走,七拐八拐的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前面走过来两个侍女,敏一手一个将淼和爽怡塞进旁边的树丛中,躲在阴影中,等待着她们过去。
“谁不知道她的身份啊?到现在还摆一副大小姐的架子给谁看!哼,现在老爷和夫人都不让她出门,省得她丢人现眼!”一个紫衣丫头拖着盘子,一脸厌恶。
“可不是?她在红墙里待了一年多,还不知道跟多少男人好过!而且,她天天待在女皇身边,那两个□的兄弟会放过嘴边的肥肉?说出去谁会信?”另一个绿衣丫头撇撇嘴,冷笑着。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压低声音笑着走了过去,因为声音太低,她们的话再也听不清楚了。
树丛后的三人相顾无言,心底却都是百转千回。紫叶的失忆,是件很无奈的事,偏偏她们知道狄家的谎言蒙骗了她,谁也不敢说出口,因为现在的狄蓉对自己的身份似乎深信不疑。如果告诉了她,她抗拒她们该怎么办;或是狄家怕她的身份暴露,做出什么手段,她们后悔就来不及了。与其冒险,不如静待她自己恢复,可是,这似乎又是件遥遥无期的事了。
敏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爽怡,低声道:“还去吗?”
爽怡半晌才点点头,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见见她,尤其听了那些话,我更想见她了。”
敏又看了淼一眼,苦笑着率先迈出树丛,往后院走去。
大宅的女眷一般都住在固定的院落,淼见多了这样的格局,倒是好找。不一会儿,九转八拐走到了一处独立的小院。三人不约而同的止了步,站在院门口,心中都有种熟悉的久违的感觉。三人互相看看对方,想法已在眼神中传递。
她们同时看向幽暗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一处光亮;又同时举步往里走,三人的步伐竟出奇的一致,三人仿若重合成一人,悄无声息的走向那间屋子。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按住心口,心如鹿撞,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件闪动的剪影的窗户。
敏长长的袖子中藏着紧攥的拳头,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紧张,心底隐隐明白,却总是在脑海中闪念,就立刻中止那样的想法,她不该那样想,不该怀疑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个时空中她最亲最亲的人。即使她已经不记得她了,可是两年的重新相处,在那个如同染缸的皇宫中同甘共苦,她不相信她会,她会——
淼紧挨着敏,眼神若有似无的注视着她。这几年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痛不欲生,却又强装出坚强,看着她一次次在险境中挣扎,淼的心揪着,却又找不到话来安慰她。她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背转过身时独自饮泪,等她转身看着她们时,脸上总是暖暖的笑。淼只能回给她一个更没心没肺的笑,她的心里会更好过一点。那天,她见过了上官婉儿,一个复杂的女子,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猜不透,可是敏却跟她在一起三年了,敏的心又是受着怎样的煎熬。但上官对敏的关心是真的,那样一个女人居然流露出母性的光辉,这让她迷惑了。
如今的敏忐忑不安,苍白的脸竟因紧张而涨的通红,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淼突然明白了她的紧张和担忧,心里没来由的一紧,震惊的看着那扇窗户上的影子。
爽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