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阁的父亲说,子航,来,一起来吧。
12
子航看着院长。
他其实根本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看到紫阁的父母已相拥喜极而泣。
重负卸掉之后,带给他的是强烈地晕眩感。他闭了闭眼睛,“请您再说一遍。”
院长说,“啊,实再对不起,由于我院新来的化验师的工作失误,将紫阁的血样与另一位病人的搞混了,造成了误诊。阙紫阁其实并没有白血病,我院为此事给你们带来的精神伤害而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并决定免除阙紫阁在我院治疗期间的一切费用。”
“可是。。。可是,他流了那么多血。”
“啊,那是因为他鼻腔里的一根毛细血管被撞得破裂了,事实上,他除了右胳膊轻微骨折以外,一切正常。”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还没醒?”
“啊,这个,这个。。。医学上不是没有这种现象的,还需要观察,我院已决定将阙紫阁转入特护病房,二十四小时跟踪观察。”
特护病房是一个小小的套间,紫阁静静地睡在床上,仿佛好梦正酣。
子航坐在床边,望着他宁静的睡颜,突然悲从中来。
这一天一夜的经历,让他从天堂到地狱几个来回,耗尽了他的精力,精神一松,他忽然如同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般地缀泣起来。
紫阁的妈妈走了进来。
“子航,”她说,她对这个儒雅的年青人有着无限的好感,仿佛他就是家里的一份子似的。
“这两天,难为你了。”
停了一下,她又说,“子航,你。。。很喜欢紫阁吧。”
子航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还是点了点头。
“伯母,我知道这种感情也许并不合常理,但是,我是真心爱着紫阁,我会一生一世守护他。”
“我相信。”阙妈妈点头,“不要误会子航,自从一年前紫阁死里逃生,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我的孩子能健康快乐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子航泪如雨下。“谢谢,谢谢。伯父他。。。?”
“我想,他也察觉出来了。他要我跟你说,人生苦短,好好过日子。”
子航走出病房,来到楼下的花园,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他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慢慢地暖起来,缓缓地把暖意输送到四肢百骸。
他看见小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黑衣的少年,手上拿着病历,第六感告诉他,那就是与紫阁搞错了血样的人。
子航走过去坐下。
看清了男孩的样子。
那是个与紫阁差不多大的男孩,甚至更为单薄削瘦。
他有一双很美的单眼皮清水妙目。
子航说,“你家人知道了吗?”
男孩摇摇头。
子航真诚地说,“现在的医学这样昌明,不是没有办法的。你这么年青,生命力这样强。”
男孩看着这个温和的男人,他见过他,那天,他看见他抱着一个满面是血的男孩子冲进急诊室的。
“那个男孩是你的。。。爱人?”
子航说,是的。
如此的坦白,如此的义无反顾。
男孩淡淡地笑,“我好羡慕他呢。你们,要幸福啊。他没事儿了吧?”
“应该是没事,可是他还没有醒。”
是啊,紫阁啊,你为什么还不醒呢?
13
紫阁在沉睡。
梦境中,他看到了过往的一切。
三年前,他走进了一团光亮中,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耳边却有什么东西飞驰而过的呼啸声,带给他强烈地压抑感。
正当他觉得快要承受不住那种压抑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地急速下坠。
黑暗如潮水般涌上来。
他慢慢地睁开眼,听得耳边有人在哭。
断续的破碎的哭声。
他想出声安慰,发出的竟是嘶哑干枯的声音,他向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
只听得耳中的那道声音突然变成了惊叫。
“二皇子醒过来了!二皇子醒了!他醒了!快来人!快来人!”
紫阁想起来了,原来他已回来了,又回到了过去的世界。
那么,他是真的离开了子航了,真的是永远也风不到他了吧。
一切宛如春梦一场,却在紫阁的心上刻下了如许深的印迹。
公元278年,昏迷近半年之久的大阙朝二皇子阙紫阁,奇迹般苏醒。
一如往日一般的俊美,没有人知道他内心已种下一段与千年之后的一个人的爱恋与情愁。
醒来后的紫阁甚至没有时间为自己失去的爱情黯然神伤,他面对的是十分严酷的现实,是一付惩待担起的重负。
可亲的兄长已被皇陵的一杯黄土所掩埋,年迈慈祥的父王在悲喜交加之下病倒并很快弥留,不到一月便病逝了。
年青的紫阁登上了王位。
原本就子息单薄的阙王朝已渐显衷败之态。
第二年,又逢大旱,许多地方几乎颗粒无收。大量的灾民涌入都城,而且有疫病开始流行蔓延。
紫阁一面下令开仓放粮,一面组织医疗救助,日夜操劳,却依旧阻止不了事态的发展。
心力交瘁之下,紫阁的身体很快地垮了下去。他开始咳血,夜里盗汗失眠。
常常,他在半夜浑身冷汗地醒来,躺在黑暗中,回想起千年之隔的那个温暖的怀抱。
病中一杯暖暖的饮料;他去治疗中心接自己时,自己曾趴在他肩上失声痛哭;冬夜乐声中相拥起舞;深夜无人的小路上肩并肩膀的漫步;落在唇上火热绵长的吻;在夫子庙吃那种味道奇特的炸鸡;在小古玩店里开怀的畅笑。
还有他说过的许多许多的话:
紫阁,信我。
紫阁我们回家吧。
紫阁啊,我是三生有幸。
这些记忆,是如今灰暗萧索的日子里唯一的阳光。
天灾之下,隔年又起人祸。
外戚杨氏于边庭起兵谋反。他们觊觎皇位已久,时逢天灾,加上如今这位帝王的年青文弱,使他们觉得时机已到。
不过半年的功夫,已是兵临城下。
这一天晚上,臣相李厚德被皇上秘密招见。
李厚德的父亲,是当年护着紫阁祖父出逃的旧臣,三代忠良,他本人又曾为太傅,为阙氏所器重和倚赖。
李厚德到达偏殿时,看见紫阁一袭白衣,站在昏暗的烛光里。
14
李厚德上前几步跪下,惊喜万分地说“皇上身子大好了吗?”
紫阁近日来病情加重,每日死撑着上朝理政,一场朝事下来,往往汗湿几重衣,虚弱得站都站不住。而这种情况只有极近之重臣如李厚德者才知道。
而今夜,李厚德看到烛光之中的紫阁身姿挺拔,脸色温雅如玉,他不禁暗自感谢上苍,护佑这个他从小看到大,文雅多才又善良的孩子。
紫阁微微点头,扶起李厚德。
紫阁神色凝重,他说,“自古帝王只跪天地与祖先,”他伸手缓缓摘下头上的王冠,“现在,我不是君王,我只是您的后辈,是您当年最为呵护的学生,太傅,”他缓缓地跪下。
李厚德大惊之下苍然跪下,“皇上啊!”
紫阁扶着他的双臂,“太傅,我还想听你叫我一声紫阁。紫阁有要事相求,请您一定要答应我,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李厚德拥他入怀,“紫阁紫阁,你在说些什么呀。”
紫阁在那个宽厚的怀抱里失神了许久,膝盖在冷硬的砖地上袼得生痛,那种痛让他可以暂时地保持着清醒。
“太傅,大阙朝气数已尽。自古,朝代的更替是不可逆转的必然,没有什么好痛心与遗憾的。我已经下令守城的况将军,到那一天,放弃抵抗,开门迎人,也可免生灵涂炭。只是。。。请太傅与李家哥哥护我阙氏旁系及近亲,逃离都城,走得越远越好。”
紫阁竭力压上胸上涌上的血腥,心头的闷痛让他几乎看不清几步以外的事物。
李厚德呜咽地说,“紫阁,紫阁,你在说什么呀。就是要走要逃,我们也要带上你啊。你还。。。这么年青。。。紫阁啊。”
紫阁的声音已渐次地低下去,却依旧执着,“请你太傅,求你应允我!求你!求你!”
李厚德老泪纵地点头。
紫阁微微笑了一下,在昏黄的灯光下,淡如轻烟,“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还有。。。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白绢,递给李厚德,请替我代为保管,等一切平息之后,交给阙氏后人,嘱他们世代尊守,其中有些事,可能他们现在不明白,但一定要世代相传,一直到有人明白并能照做为止。”
李厚德拿过白绢,郑重地收进怀里。
“紫阁,我以性命为誓,一定为你办到这一切!”
紫阁叹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心头一松,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陷入黑暗之前,紫阁仿佛看见那张温和儒雅的面容,听到他说,“紫阁,自古皇家多磨难,好好保重。”
紫阁对着他笑了,低低地喊,“子航啊。。。”
翌日,大阙朝最后一任皇帝阙紫阁驾崩。
两天后,原臣相李厚德携子带阙氏剩余的子弟妇儒逃出都城,不知所终。
五日后,杨氏攻入洛阳,阙王朝灭亡。
在紫阁死后的第二天,按照他的遗旨,他的遗骨被秘密地匆匆地葬于洛阳城外一处隐密的山谷里。随身陪葬的只有他身前心爱的一些陶器与一条水滴形的玉佩。
他身为皇帝,却既无兄弟,又无妻儿。
因为他把他的爱,全都留在了千年以后的那个人的身边。
无人能信,亦,无人知晓。
15
紫阁只觉得自己飞身缓缓而起,身子上的病痛消失与无形。
他回头最后一眼看了看自己的亲属,还有托以重任的老臣,最后一次听他们悲切压抑的哭声,转身远走了。
眼前是一团浅金色的光团,光团中展现出一条光霭铺就的道路。一个声音传来,“来吧,走上来,这是通往天庭的路。这是你此生该得的。”
紫阁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不,我不去。我不能去。因为,我的天堂不在那里。”
“难道你情愿做天地之间的一缕游魂?”
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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