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彤,跟我回去吧!”达瓦江央着实不太平,他在来北疆的半道上就听说了这里的怪事与骚乱,眼看土王宝座不稳,到时候兵荒马乱的,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回去?”程羽彤一时间觉得这个词有些好笑,“回到哪里去呢?”
靳风神情一怔,才道:“有皇上在,没有人会说出你的身份,你不会再是慕容樱,你可以做回程羽彤……”他说着口气渐渐热切起来,“朝中局势初定,如果你愿意……我会向皇上请辞,你若想去南阳,我就跟你一起去……”
真的是很有吸引力呢!
程羽彤在心底叹气,换作来北疆之前听到这话,她只怕会立即毫不犹豫的答应靳风的邀约,从此远离纷争,过着那逍遥写意的生活!可眼下……她的心乱了!
其实她早已有些明白,她与韩雷之间的情谊,并不只是在北疆才产生的。或许,早在翠湖居见第一面的时候,韩雷的影子就已经驻进她的心里了,只是当日两人身处敌对的位置,韩雷行事又狡诈可恶,才没有了更多的牵扯。
从酒楼吟诗、纪府私会,到她被逼入宫、两人斗法,甚至是为了剪瞳而遭受的那带有屈辱的一吻……现在回想起来,这所有的点点滴滴早已将他二人纠缠在了一起,直到这一年里的朝夕相对,两人更有了肌肤之亲!心里的那杆天平向谁倾斜早已如明镜般清晰。对于靳风,恐怕她只能说抱歉了!
然而是她当日存心招惹靳风的,现在又怎么忍心将他伤害?
“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怨恨自己永远像鸵鸟那样的不敢面对,嘴上却只敢不着边际的胡乱搪塞。
“你……”靳风心头一阵恼恨,大步走向前,一把将程羽彤搂入怀中,“我苦苦寻了你这么久,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他的声音在程羽彤的耳畔响起,却是低沉阴冷的让她忍不住战栗起来。
程羽彤只觉喉头一哽,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你还记得你当时说的话么?让我做你一辈子的保镖?”靳风突然轻笑出声,却是清冷的让程羽彤害怕,“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全忘了!”
正当气氛凝重又尴尬时,门口忽然有人禀报:“王爷,郡王爷从王宫回来了。”
靳风放开程羽彤,皱眉问道:“他怎么不过来?倒还特地找个人传话?”
“回王爷的话,”来人恭恭敬敬的躬身道,“郡王爷说您这里应该有客人,他还是先派小人通传一声的好。”
“请他过来吧!”靳风冷声吩咐。
“哎!等等!”那下人刚要离开,就被程羽彤急急忙忙的叫住,“你先等一下。”她走到炕边,取过枕边的发带将韩雷的一头银发束起,再用头巾包好,这才吁了一口气。
抬头看见靳风双眉紧皱,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怕是已惹恼了他,然而却顾不了那许多,她实在是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看见韩雷的白发。
只见靳风突然走到窗下,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套衣裙来,转身递给了程羽彤,“你还是先把自己收拾一下吧。”
程羽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结果那套衣裙来才发现竟是用上好的湖丝制成的襦裙外加罩袍,上面绣工精致,倒像是京城金织坊的手笔,不由疑惑的看向靳风。
靳风淡淡的道:“我来北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寻你,自然也给你带了些衣物,”他回头指向炕后的屏风,“快去换上吧,应该是合身的。”
程羽彤眼角有些发涩,不敢再多说话,捧着衣裙就躲到了屏风的后面。
韩靖和看见一身粉紫衣裙、作贵族女子打扮的程羽彤时,即使心中早有准备,也不禁愣了一愣;而程羽彤长久以来,一直按照甘孜女人的服饰装扮,更试图掩盖自己的艳色,此时换回了宫装,一时间竟也觉得有些局促,倒是没来由的感觉不自在起来。她见韩靖和略一犹豫,就躬下身子准备行礼时,便更觉难受。想着竟开始怀念起宽大舒服的甘孜长袍了。
“郡王爷不必多礼,我已不再是什么贵妃娘娘了!”程羽彤注视着眼前有些显老的韩靖和,只觉得那段宫中生活的回忆纷至沓来,清晰却又遥远,忽又想起韩雷的王妃正是恋着眼前这位成熟而不失英俊的郡王爷,不由得又多看了他几眼。
韩靖和脸朝着靳风,眼神却是不由自主的朝炕上飘去,他见韩雷身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更有血渍印出,眉间也更多了一分明显的焦虑。他的神情自然没有逃脱其他两人的锐眼,靳风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郡王爷消息灵通,不知和土王谈得怎么样了?”
“土王急着要找靠山,这几日北疆乱作一团,他不得不倚仗朝廷的力量,”韩靖和神情泰然,态度恭谨的道,“土王打算……把他的小公主拉则许配给您。”
“什么?”
靳风与程羽彤同时叫了出来,跟着又互相对望了一眼。
韩靖和却只是自顾自的续道:“王爷不必担心,我已经替您回了,”他似有深意的看了看程羽彤,“皇上曾经说过,您的婚事需由他亲自操办,京里那么多请求赐婚的折子都被驳回了,怎轮的到一个小小的蛮夷之女!”
靳风清癯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半响才道:“你处理的很有分寸。只是你当面回绝,那土王想必十分不悦。”
“土王年纪大了,脸皮也越发的厚起来,”韩靖和笑道:“他听说我尚未娶正妃,又忙着问能不能将公主许给我!”说着无奈的摇头道,“可怜那花容月貌的小公主,竟被当成了个物件,送来送去,只恐无人接手!”
“你答应了?”靳风浓眉轻挑。
“不可以!”程羽彤突然出言阻止,又把另外两人吓得不轻。程羽彤知道自己出言唐突,忙掩饰道:“不管是亲王,还是郡王,婚事都必须由皇上决定。”
韩靖和奇怪的看向程羽彤,嘴里却道:“娘娘说的是……”他发现自己仍旧改不了口,不由摇了摇头,“我跟土王说,回去一定会上奏皇上,他听了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他说着又向程羽彤问道:“听土王说,王宫总管巴桑极为能干,不止掌管王宫事务,也同时负责城内安全和大小军务。只是如今巴桑大人受了伤,却不知明日的祭祀又将如何操办?”
程羽彤被他这番奇奇怪怪的话说的有些糊涂,也实在搞不清这人此刻到底算是站在哪头的,只得支支吾吾的道:“宫里还有副总管……”她心里其实也是好生为难,明日的水灯节由她与韩雷一手策划,只等上演一场绝妙好戏,如今横生枝节,韩雷更是受了重伤,明日之事若无人主持,难道要前功尽弃!
“我受了伤,那只好劳烦武亲王殿下和郡王殿下代为操持了!”
略带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三人同时回头看去,只见韩雷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原本是面朝下躺着的,现在单用一只胳膊将身子撑起,看起来十分吃力,然而却是面带微笑的望着韩靖和。
程羽彤刚要走过去扶起韩雷,不料韩靖和已然大步上前,麻利的将枕头垫高,塞到韩雷身下,好让他舒服一些,嘴上却似乎是在埋怨,“你总爱搞这些危险的事情,却又喜欢自找麻烦,现在又伤得这么重。”
“可见我不是没能力,却是命里注定啊!”韩雷笑着伸出手去,与韩靖和的手掌紧紧相握,两人的相知相惜已尽在不言中。
靳风站在一边,只是眉头紧皱。程羽彤却是越发的纳闷:按道理说韩雷直到此时仍是朝廷钦犯,韩靖和好不容易没受他的连累,自当应想尽方法的与他撇清关系,怎么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这么亲亲热热的,传到韩霁耳里那还能有他们的活路么?
韩雷看向靳风,面色微凛,说道:“明日之事关系重大,还请亲王殿下以国事为重。”
靳风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道:“这是自然。我已听郡王说了,你那手下十分精明厉害,应该能够应付得来。”
韩雷点头道:“那一千卫兵就交给二位负责了,还有我的手下,也都任凭二位王爷调遣。明日黑龙出世,城中必定大乱,我们的人会混在祭祀的人群中,趁机举事。土王情急之下必定会命令卫兵大开杀戒,正好由朝廷卫兵出面平乱……”他伤势严重,一气说了这么些话也是喘息不已,只好手指着韩靖和,示意他代为解释。
韩靖和朝靳风躬身道:“礼王爷的计划非常的完善,到时候只要王爷您假作顺应民意,便可顺顺当当的接手城池了!”他又向程羽彤说道:“届时城里必定是乱作一团,娘娘还需要找个安全的所在先避一避。”
“我和樱儿会去堆龙洞,等你们的好消息。”韩雷笑嘻嘻的望着靳风说道,语气里竟似带了几分挑衅。
靳风眉宇间涌上一股怒气,程羽彤只当他要发作,没想到他略停了停,却说道:“堆龙洞易守难攻,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会分出一半侍卫去保护你们。”
程羽彤的目光在这三个男人间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几个,是不是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在私下进行?”
祭祀(一)
水灯节之所以在每年的六月十九举行,是因为这一天永远会是戈壁上最美丽的日子。北疆的夏天原本就干爽怡人,白天,甘孜族的祭祀们会在银月湖畔敬天地,祭鬼神,同时为万民与王族祈福;之后族中最纯洁美丽的少女会穿上吉祥的五彩羽衣在碧蓝的天空下翩翩起舞,而到了晚上,各式各样的彩灯被纷纷点燃,顺着澄清的湖水缓缓的流淌,那美丽的灯光与漫天的星辰交相辉映,把甘孜族人的希望带给天边的大神。
然而“大陈”永安二年的北疆,似乎从新年伊始就似乎变得诸事不顺起来,达瓦江央城中层出不穷的血腥怪事和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下逐渐沸腾的民怨,无不昭示着尼玛大神的不满和愤怒,也为今日的水灯节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
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的城民都围绕在了湖边的高台旁,甚至还有从遥远的寨子赶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