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累积的问题越来越多,每一个都想弄清楚,堵在一起却是越弄越乱。
“既然姑娘不知道,那就让本王来告诉姑娘吧。”尉迟尹斜眼瞟着手中的剑鞘,嘴边勾起轻笑,狭长凤目看向我——
“凤凰双剑乃上古灵物,当今世上只有身具灵力的司命先知才能把剑拔出鞘。而如今除了上任先知司徒炯,能拔出它的就只剩下转世天灵——司徒若瑶了。本王虽没见过转世天灵,但却认得这把宝剑。”
尉迟尹说完又目光炯炯的看着我:“本王说得可对,司徒若瑶姑娘?”
我恍然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拔出凤剑时老爷子眼中闪耀的光芒。以前拿着凤剑丝毫没觉得它有什么异样,从没想到这凤剑还有如此特殊之处。
我扭头看向湖中的朵朵睡莲,深呼吸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好一会儿,脑子里终于渐渐清晰起来,开始呈现出我被劫后的画面。
那晚我和送亲队伍被劫后,由于漠云没有派人传达消息,尉迟尹和鸿妍一行并未因此耽搁,于第二天启程返回扈国。离开泽国国境之前鸿妍一直安静少言,整日呆在马车里不出声不露面。随行的婢女以为鸿妍是因即将远嫁而心情不好,并没有太在意。
然而刚出国境,在经过一处偏僻山崖旁时,鸿妍竟趁着队伍停下休息之际,把马车上的婢女和车夫全都推下马车,自己将马车赶下了山崖。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待众人反应过来下去寻找时,事情已成定局无可挽救。
又惊又怒的尉迟尹下令把所有丞相府随行的婢女嬷嬷都杀了灭口。
正在他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麻烦时,他派出的另一队人马带来成功将我劫下的消息。于是尉迟尹就把我当作鸿妍带回了扈国,对外宣称是路上遇上劫匪,随行的婢女嬷嬷在混乱中均因护主而死,而鸿妍只是受惊,并无大碍。
一路上尉迟尹都用迷药让我保持昏睡状态,只对前来迎接的麝烟她们说是用了安神的药。回到扈国后他立刻进宫向尉迟桓汇报这件事。尉迟桓对此虽然并不满意,但木已成舟,碍于顾全局面,他还是不得不同意了尉迟尹的做法,并严令不许泄露此事。我也就因此代替鸿妍成了扈国尹亲王的王妃。
我又想起在丞相府外第一次见到尉迟尹的情形。
既然他认识凤剑,那当时他停下来看的,应该是我腰上的凤剑吧。再想想丞相府里他在我耳边说的话,我有些了然,原来那时他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鸿妍的事他无法跟赫连丞相交待,扈国现在还需要赫连丞相的力量,赫连丞相如此疼爱鸿妍,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女儿坠崖的事实的。
而我是转世天灵,尉迟尹一开始劫持我自然是因为这个身份。但同时我和鸿妍一样隆重喜庆的装扮恰好可以骗过外人的眼睛,以为我就是嫁到扈国的丞相千金。
派去劫持我的人功力精湛,手段高明,没有留下丝毫可查的线索,外人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抢劫,根本不会有人想到我竟已经被带到扈国,还代替鸿妍当了王妃。
实在是好计策啊……
鸿妍,我怎么就会忘了告诉你呢,那个你深爱得愿意用生命来捍卫感情的男子,将会为了你而终生不娶。你要是知道了这个,会不会觉得欣慰一些……懊悔之中我因鸿妍的离去而难过的心情愈发沉重,收回目光,我冷冷地看向一旁静静观察我反应的尉迟尹——
“王爷真是绝顶聪明,此举一箭双雕啊。”
“司徒姑娘谬赞了。”尉迟尹显然是听出我语气不善,但脸色变化稍瞬即逝,虽然很是尴尬,但依旧微笑欠身,把剑鞘递回到我手上。
“赫连鸿妍竟突然坠崖,这实在是让本王出乎意料,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不过,现在想想,她竟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尉迟尹脸上笑得有些不自然,仍继续说下去:“本来把先知这样请来实有冒犯,本王也是一时心急……又不知该如何安排司徒姑娘不引人注意的进入扈国。但出了这件事后,让司徒姑娘代替赫连鸿妍,既不会让他人起疑,又妥当的安置了姑娘,的确是一举两得。”
看着他后来语气略带得意的样子,我又诧异又气愤,鸿妍鲜活的生命,还有那些被他下令杀了灭口的仆从,这么多生命的一瞬消逝在他眼中仅仅只是帮了他一个忙这么简单的一句就带过了?
我气得几乎说不出话,只恨恨地瞪着尉迟尹。
“只是本王没有想到,名动天下的转世天灵,竟然是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尉迟尹随即靠近几步,微笑着端详我的脸,似乎是不信,又似乎只是探究。
我转开眼,不理会尉迟尹的话,心绪仍然难以平定。
我被劫走的那晚,得到消息的漠云和祁慕萧都赶到了现场,却得不到任何线索。祁慕萧以为是漠云设的局要借此把我强留在丞相府,问漠云要人。而漠云自然是不会承认,本来就有过节的两个人在争执中差点干起架来,最后还是为了找我才暂时收手。
想到祁慕萧,又想到那则预言,我心里不禁疼痛泛滥。
预言前一半果然成真,我和祁慕萧失散了。那么后面一半呢,是不是也会如预言所说那般?那这三年里我又会遭遇到什么事呢?
“不过这个年纪也正好,这样司徒姑娘做本王的王妃留在扈国就没有什么惹人怀疑的地方了。”
回神听到尉迟尹继续说得旁若无人,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几乎是张口骂道——
“你让我当我就当?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不知是不是顾虑我的身份,尉迟尹对我刻薄讽刺的话语不可置否,脸上继续带着温和的微笑——
“本王听说司徒姑娘曾为了避开拜访者,隐姓埋名周游四方。既然姑娘不想被外人打扰,那在本王府里以王妃的名义住下,既不会受到骚扰,又可享受荣华富贵,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听得脸上肌肉僵硬嘴角抽搐。
天大地大哪儿我不能去,非要到你王府里假装王妃避难?你还不也是因为这个转世天灵的头衔才绑了我来的?明明不过是需要借用我的能力罢了,还说得这么假仁假义。如此没有可信度的借口,以为我真是十四五岁好骗吗?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王爷您咯?”我讥讽的笑着看向尉迟尹,“可是你们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都不过是想要利用我的人。
“当然不同。”尉迟尹收了脸上的笑意,肃容在我身边坐下,“他们只是为了一己私利,而皇兄是为了扈国的百姓和社稷。如不是因为这次大旱,皇兄也不会大费周章派人四处寻找血灵水镜和司命先知。”
尉迟尹的目光越过我,投向身后的湖面:“皇兄一直都是公认的皇位继承人,他也一直为此努力地完善和提高自己,以备日后担负起整个国家的重任。可是后来……父皇却把太子位传给了九弟。”
尉迟尹的目光里透出不甘,我则耐下性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听着。
尉迟桓登基四年多来,一直兢兢业业,勤于理政,一心致力于把扈国变得更加富强。他给我的感觉很像雍正,拼命一般把精力全都耗费在治理国家上。可除了知道他所做的事,尉迟桓的真实品性我却无从得知。
“要不是父皇终日沉迷享乐,国家日渐不稳,九弟又年幼,皇兄如此深明大义的人怎会答应领兵逼宫?皇兄为了扈国的社稷,夜以继日,呕心沥血,眼看扈国在一天天变得强盛,却只是因为找不到血灵水镜,就把皇兄的所有努力都否认掉,我实在是……”
尉迟尹说得激动,脸上微微泛红,不复平淡之色。
“真是愚昧,没有镜子又如何?把实实在在的政绩拿出来,还有谁能说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尉迟桓的真实为人,但至少表面上他也的确是勤政爱民。只为了一面镜子把他的功绩都抹掉,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水镜……难道这就是他们找我来的原因?
尉迟尹惊喜地看着我,似乎我的话正说在了他心上。
可随即他又气又恨的轻笑道:“哼,那些老古董,只知道说皇兄没拿到血灵水镜,得位不正,却看不到皇兄为家国社稷所做的一切,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些忠心于尉迟昭的大臣。虽然当年宫变时尉迟桓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想着让他们辅佐自己治国,可他们却因着尉迟桓治下宽厚,一而再再而三的指责尉迟桓,使得尉迟桓如今的处境十分尴尬。
“一朝君王一朝臣,这没什么奇怪的,他们只是忠于先皇罢了。你皇兄就不会提拔些年轻新近官员,培植自己的力量吗?”我虽不懂什么官场朝堂之道,可宫廷戏看多了,这些基本知识还是知道一些的。
不知这尉迟桓是太依赖这些旧臣,还是自己忙得没空招新下属,四年多来朝中的官员变动不大,几乎都没有年轻的新手上任。
尉迟尹看向我的目光变得深邃,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半晌才恍然大悟状
——
“原来司徒姑娘也是这样的看法。我就说让皇兄叫那些老家伙都告老还乡,不行就贬到偏远之地,招些年轻的新官员,省得他们整天唠唠叨叨的听着心烦。皇兄还不肯,由着他们闹。我这就和皇兄说去!”
看尉迟尹激动地就要冲出去,我急忙伸手拦住他——
“你怎么连这道理都不懂,你皇兄并不是正当登上皇位,本来落下的话柄就不好,如今他政权尚未稳固,要是再动了这些前朝重臣,你可想过是什么后果?”
这家伙是不是皇宫里长大的啊,怎么这么头脑简单容易激动……
尉迟尹闻言停下来,貌似思考状地看着我安静了半天,又一脸严肃敬重地说道:“司徒姑娘果然非同寻常,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解,不愧是转世天灵。方才是懿平冒犯了,还请姑娘见谅。”
说完竟朝我作了一揖,把我吓了一跳。懿平是尉迟尹的字,他这么说话应该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