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起来，手肘拄到桌子上，托着下巴，对他眨眨眼睛，“只要你出院之后，不再想着怎么对付我，我就已经可以回老家祖坟上三柱香了。”
北朗莞尔一笑。
“只是为了表达你的谢意吗？”我随口问道。
“不。”北朗摇摇头，大概是牵动了伤口，皱了皱眉。
他朝我看来，接着说，“其实……刚才听到你们的人在门口，说起周海莎来。他们说，顾北辰派你去了孟春那边。呵～你也知道我在这里根本找不到可问的人，所以想等你回来，问问你，周海莎她怎么样？”
我的心里一疼，望着北朗不语。
北朗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下意识地朝我身后望去。
“她没有跟你回来吗？”
“……啊，她没有。”
“这样啊。”北朗的语气里，忽然有模糊得知真相的悲伤。我略略垂下视线，不与北朗对视。可是手掌却搁置在膝盖上纂紧了。
“如果，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还请你对我直言相告。”
我抬起脸，北朗正对着我勉强地笑。笑着笑着，他歪起了脑袋，轻声说，“你也看到目下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就算想做什么报复的事情也没有办法。”
“告诉我吧。”北朗绝望地闭上眼睛。
看着北朗这幅模样，我点了点头，双手伸过去，纂住他的手掌。
我的手指在北朗的手背上划着圈圈，双唇轻启，用我认为最轻柔的声音，告知北朗周海莎的死讯。
我说完后，北朗久久不语。
病房里，以北朗为中心，向外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他的呼吸平稳而有力，只有双眸，在眼皮之下来回晃动。
那刀削般的面颊在这一刻，似乎冰销雪融。
接着，北朗睁开了眼睛，缓缓地侧过脸来，笑着说，“是意料中的事情——当我受到华震的袭击时就已经想到，周海莎的命，也不会活到今晚。说到底，华震都想要赶尽杀绝。”
我告诉北朗，自己对周海莎的死感到万分抱歉，“也请你尽快忘记今天的不快乐。”
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空气里就有了骨骼的轻响。
北朗慢慢举起拳头，与自己的视线平行：
“忘记？怎么会呢？华震他啊，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杀了我最重要的两个人啊！”
刹时间，我无言以对。只有静静地陪着北朗坐在那里，等待着他那股无处发泄的愤怒慢慢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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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去多久，北朗的情绪开始慢慢变得稳定。
沉默在我们之间延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而当我觉得这股沉默还会继续的时候，北朗一翻剧烈的动作却将这份平静打破——
他不顾身上伤口的猛地坐起身子，旋即跪到床上。两只手臂前伸，额头碰到床面，一动不动。
我被北朗惊住了，双手虚扶，却又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
“秋瑶，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本来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恩情，所剩也只有这条命在。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瑶姐，不管你有什么命令，我北朗绝不二话。”
说这些话的时候，北朗将头抬起，目光里尽是坚定不移，让我无从怀疑。
他那一往无前的气势让我自心底里产生一股尊重。我愣了片刻，接着站起来，将北朗扶起。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以后就并肩作战！”
我没办法拒绝北朗如此诱人的条件。
首先，北朗的能力毋庸置疑。更重要的是，他曾在周氏社团内部有着重要的地位，所以，肯定知道周氏社团不为外人道的内幕和秘密。
要阻止华震的话，有了北朗，将会容易许多。
可是，我还有件事情没有弄清楚——赵秃顶背后的人物。
我把这个问题毫不客气地问出来。但结果很叫人失望。
北朗的气势一下子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烟消云散。
“瑶姐，并非我有意隐瞒，而是……一旦我说出来，可能第二天，躺在这里的，就会是我的尸体。但请你相信，我对你绝无二心。”
无奈之下，我只好耸着肩膀点点头。笑着说了句没什么。
“那……你好好休息。外面有兄弟为你把关，一切尽可放心。”我向后退两步，准备离开。因为我看到北朗的脸色又变得很差。
他现在需要休息。
但北朗叫住了我。
“还有什么事吗？”
“瑶姐，有件事情我必须要立刻告诉你。”北朗淡淡地皱着眉头。
“说吧。”我眯着眼睛笑。
“顾家现下，有华震部置的内鬼！”
我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因为北朗确定了我一直在怀疑的事情——
真的有内鬼！
“是谁？”我把耳朵竖了起来，但北朗却摇头说不知。
“那个人是跟华震直接联络，所以我也不清楚。但却有一个办法，可以将那个人诈出来！”
接着，北朗将我叫过去，耳语着如此这般一番。我频频点头表示会意。
等北朗说完之后，我走出门外，找来顾北辰，让他挑几个完全可以信任的兄弟，监视医院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又将接下来的计划告诉顾北辰。
当太阳的鱼肚白在东方天际开始蜿蜒，顾北辰发出一条让所有人意外的命令：
解散所有留在医院内的社团人员。
第六十六章
太阳在东方的天空冒了个头，那些发暗的云彩就红起来，从天际，绵延到另一个天际。
清晨的医院比天黑时更加平静，北朗看样子是重新睡着了。但他从床上翻个身，呼吸却依旧均匀。
是在装睡啊，我想。向左侧转动眼珠——顾北辰正和我肩并肩站在窗前，望着河西的方向。
“会不会失败呢？”顾北辰看了一眼手表，“过去快半个小时了。”
“也许还在路上。”我说。
顾北辰伸手搂住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身上。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的个子，下巴正好可以搭上我的头顶。
“如果华震带人来了，我们又顺利地发现内鬼，你会怎么做？”顾北辰用下巴来回磨蹭，我咯咯笑着，嫌痒地把头探出来，抬头与他对视。
我笑得露出了牙，“当场格杀，把人头送到河西，警告华震不要再放肆。”
“哦？越来越辣手无情了啊……”说到这里，顾北辰的语声顿住。他的视线注视着正前方，眸子里突然射出兴奋的光芒！
我顺着顾北辰的视线看去，远远地，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正风驰电掣而来！
我一下子将顾北辰的手纂紧了，担忧而激动——潜藏在顾家多年的内鬼，究竟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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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克商务车停到医院门口，从中走出三个黑衣男子，身材壮硕，面目狰狞。
他们先站在原地搓商片刻，两个人进入主楼，最后一个留在门口。从腰间拔出片刀，警惕地观察四周动静。
不过他并没有在那里站多久。
因为没过一会儿，从医院的楼后面，就走出四个顾氏社团的手下！
那个人发现的很早，大呼一声“陷井！”。
可是，最后那个“井”字的尾音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张嘴的那一刹那，一柄匕首已经凌空飞来，扎入他的大腿！
“啊！”他惨叫一声，捂着腿半跪在地上。另外四个人用最快的速度跑来，手起刀落，他的身上就遍布伤痕，呻吟几声，没了气息。
这时，北朗从装睡中抬起头来，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
“已经来了吗？”
“你听。”我笑着指向门口，“楼层里兵刃相击的声音很清晰呢。”
但楼道里的声音没有响多久就停下来，我叫北朗一切务须担心，跟着顾北辰走出这间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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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大厅最靠近楼道的地方躺着两具尸体，鲜血正从他们的身体上“潺潺”涌出。
六个手下站在我与顾北辰前面，身躯比直，他们全部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浑身向外冒着有若实质的杀气。只一眼就能够知道他们一定都接受过异常严格的训练。
加上外面的四个，是顾北辰将手下全部调走之后，又临时调来的这十个人。
但我敢保证，我从未在顾北辰手下见到过哪一批人有如此的气势！
疑问的目光射向顾北辰。顾北辰哈哈一笑，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朗声道，“这可是我最大的本钱啊！”
“少爷，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不到关键时刻，自然不能够轻易地拿出来。他们，才是我最信任的人！”顾北辰神秘地眨眨眼睛。
我看着眼前六人，却从心底里往上冒凉气。看来，顾北辰曾经短时间内统治河东，还真是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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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辰留下这几个人清理尸体，就带我去往医院的职工宿舍——已经跟院长打过交道，让我们的人临时在那里休息。
当然，说是休息，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更好的监视。
两个黑衣人守在职工宿舍——应该也是顾北辰手底下暗藏的班子。顾北辰让他们去把所有人叫到后院的树林里集合。
十五分钟后，一小时前被谴散的众人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还带着一抹红色。
透过枯萎的树木照射下来，映出一个一个宛若鬼魅的影子。
重新被集合来的手下们脸上都透着疑问，尤其是阿大，看着我直挑眉毛。
顾北辰身后，站着二十多个他暗藏的实力。其中一个人正在他耳边做着汇报。
有一束完整的光芒直接照射到顾北辰的脸上，映照出细微的反光，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踱上了金边，威严而不可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