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过去，阿大也越来越着急。
我从未有一个可以安心度过的夜晚，总是抱着膝盖坐在床头，透过窗户上的玻璃，仰望夜空。
我越来越弄不懂顾北辰，以及我们之前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在这不到一年的时光里，与顾北辰相处的每一件事都能够历历在目。
我能够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状如飞翔的姿势。还有第一次相拥而眠时，后掌在背后轻揉的抚摸。
可是，每一次，我都能捕捉到他那狭窄而又细长的双眸里闪烁着光泽。
如今想来，也许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隐忍和防备。
他需要这种距离。
电话打来。
“睡了吗？”是顾北辰。
“还没。”
“已经……凌晨四点了啊。”
“嗯，睡不着。你也还没睡啊。”
“刚刚忙完，忽然想起，我们有好几天都没见面了。”
“……是啊。”
“……秋瑶。”
“嗯？”
“你变了。”
“你也是……”
“……很晚了。早些睡吧，晚安。”
“晚……安。”我说，可是，那边早已挂断电话。
嘟嘟的声音似乎是在预示着那些将会断裂的事物和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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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披上衣服出门。
手插口袋，走在这将会天亮的夜色里。
早起的老人，清扫街道的大妈，还有那些一夜未睡，狂欢过后倍显疲惫的孩子们。
我路过每一个人，心里想着他们目下在一天最开始的时候心中的喜悲。
我路过地上的尘土，心里想着它们在我踩过之后飞扬在身后的姿态。
我路过每一条街道，那些街灯一下子全部灭掉。
我想起消失和即将消失在我生活里的爱人，就像瞬间，经历了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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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我开始向回走。
后来我知道，这二十分钟，让我拣到性命。
当我走到楼道口准备上楼的时候，嘹亮的声音在身后的不远处响起。
转身。
阿三扬着手臂跑来。
我听不清他说什么，跑近之后，我才听到他说：
“瑶姐，别进去！”
“……阿三？！”
他跑到我跟前，却又绕过我，挡在楼道入口。
这是……我的脑袋明显跟不上阿三的节奏。
“你来这里干吗？”
我问。但却再也用不着他来回答。
因为我看到阿二带着几个人，从楼上冲下来。
阿三的脸色因惊恐而变得扭曲：“快跑！”
阿二冲下来，被阿三用后背挡住，“快跑啊瑶姐！”
我看了一眼阿二，瞄到他手中带血的刀刃，心中一片寒冷。
呵，步了一条的后尘啊。
“啊！”
阿三忽然一声惨呼，整个身体的力量都用在双臂，死死撑住两旁的墙臂。
血从后背滴落到地上，疼痛和坚忍让他的脸上冒下豆大的汗珠。
我永远也忘不了阿三那时的表情，眷恋和牺牲。
再看他一眼，含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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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奔跑在暮城的黎明里，奔跑在更多的人的梦里。
曙光在东方亮起。
我不是追梦的羔羊，我是在逃亡，奔赴他乡。
原来，这就是顾北辰的晚安。
第八十章
我是彻彻底底的净身出门。
坐上一辆出租车，我说出一个很远的地方让他载我去。
离开暮城的下一个城市，司机却忽然让我先付一半的定金，“路途太远，我们做的是辛苦生意，这样保险，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说我没有钱。
他变了脸色，就要带我回去拿。
我说你回去吧，我跟你回去的话，两个人都要死在那里。
他朝我脸上吐了口唾沫，将我赶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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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很边远的地方。
遥远的市中心传来整时的钟声。
十点了。
我已经离开暮城六个小时。
这里是哪里？
我不知道。因为我甚至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
我感到疲倦，走到路边的草丛里躲起来睡觉。醒来之后，日过中天。我步履阑珊地朝钟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天没吃东西，力气早就被抽光了。
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我就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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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哪里，我晕倒在路上？
记不清了。
只记得，醒来之后，看到一张柔和的脸。
她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我，嫣然一笑：
“肚子饿吗？”
“你是谁？”
“我叫韩冰。”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边城。”
我挣扎着坐起来，韩冰急忙过来扶我，“小心。”
我伸手推开她，“不用客气。”
“给你准备好了吃的东西，我去拿过来。”
“嗯，谢谢。”
等待韩冰的时间里，我坐在床沿，看着眼前的空气发愣。
原来这里就是边城啊……
呵，误打误撞，竟然来到这样一个与暮城有那么多瓜葛的城市。
青帮就是在这里吧？还有我的远东黄金大厦，也是在这进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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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冰拿了粥和咸菜过来，“饿久了肚子，可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我接过来道了声谢，吃完之后她就问我从哪里来。
我撒谎，说出一个小村的名字，“因为跟家里人吵架，所以偷偷跑了出来。”
“呵呵，还真是个倔脾气啊！不过，跟家人吵架可不好，吃完饭，还是早些回去吧。”
摇头：“不，回不去了。”
“为什么呢？”
“我不想说……”
“哦，对不起。”
“没事，想问下你，有我可以胜任的工作吗？我在边城没有认识的人，所以，只能再劳烦你帮忙。”
韩冰站起来后退两步，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我，眯着眼笑：“有没有兴趣去我那里上班？”
“嗯？什么地方。”
“夜总会。”
我呆了呆，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其实心里是抵触那样的地方的，腐败、迷烂。尤其是里面的女人，根本就忘记了廉耻。
“……如果不想去的话，我能够理解。”她低下头去，像是从我脸上读懂了什么，受到伤害。
“等一下！”我在心里暗骂自己，都快要饿死了，还顾及什么廉耻呢？“让我去吧，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我想不需要多少时间，我就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韩冰眉开眼笑，过来挽起我的手臂：“那好，今晚我带你去。你可真漂亮，身材也是一等一的棒。乡下很少有你这样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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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韩冰把我打扮妥当，换上漂亮的衣服，来到那家叫作“星火”的夜总会。
这里应该是靠近市中心，却又处于城市边缘的地段，四下里都很空旷，马路虽然宽，却没有多少车辆来往。
只是在夜总会的门口泊着许多辆名车。
一个王冠式建筑，通体都是金黄的颜色，从外面看去，大概有五层楼高。
韩冰带我来到后台，换上一袭黑色长裙，转着圈看我，啧啧赞叹。
我问：“难道不需要面试吗？”
“你早就通过了！”
“唔？”
韩冰拍拍胸脯，“我就是这里的公关经理啊！”
接着，她告诉我需要做的工作：在台上表演，陪客人喝酒。
“还有其他的事情，我知道你跟那些女孩子不一样，所以不会勉强你去做。只做好那两样就可以了，我相信你的实力。记住哟，我们的目标，就是客人的钱包。他爱给多少小费就给多少，我们只要一分不少的收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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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立刻上台，而是坐在台下，看她们表演。
每个人都穿着很暴露的衣服，扭摆着腰肢。
“看好，□快要来了！”韩冰凑到我耳旁说。
很快，台上的人纷纷退下去，就有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妖媚的女子从后台缓缓走出来。
响起呢喃而有节奏的音乐，她风骚地扫了一遍台下的人，那儿就是一片呼哨和掌声。
她笑了，一个后仰，整个身体倒下去。当快要摔倒的时候，又出其不意地用手掌支撑起身躯。
□对着所有的观众，轻轻摇摆。
配着惹火的音乐，让人血脉喷张。
衣服渐次脱落，最终只留下黑色的胸围和丁字裤。她双手叉腰，挺着胸膛，来来回回的走。
呼哨的声音再次高高响起。
“脱下来！”“脱下来！”他们这样喊着。
美艳的韩冰瞅他们一眼，捂嘴偷笑：“这群傻男人啊！又要被阿红骗不少钱呢！”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告诉这些被欲望冲昏脑袋的男人，如果要接着看的话，每个人都要掏一笔钱。
谁掏的最多，阿红就会亲自走到他身旁跳舞。
韩冰说，阿红是星火最红的小姐，不但漂亮，而且大胆奔放。只来到星火不到半年，就成了这里的头牌。
我没有表达出我的不屑：一个靠着肉体吸引男人的女人，又怎能长久呢？最多，也只是圈够了钱财，远走他方。
呵，是啊，又有谁是打算在这样一个糜烂的地方，长久地干下去？
就算她想，她的把戏，也总有被看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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