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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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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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六万两,还愿意每月向入皖剿捻的淮军,另提供六万两的“协饷”。



  信里面的话,倒是说得很漂亮,说自己和李鸿章两个。原为同僚,现在也是同在督帅帐下效命,自然谨供驱使。还有一个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就是承认淮军在打平江苏的战事上,亦有莫大的功劳。只是这一点,不必写明,曾国藩和李鸿章自然能读得懂——说到底,给钱就是最大的诚意。



  不过第三层意思,才是整封信的重点和核心——他向曾国藩要人,而且所要的不是别人,是曾国藩的儿子,曾纪泽。



  这是他反复考虑之后,下出来的一招妙棋。



  曾纪泽是曾国藩的二儿子,因为老大幼年就夭折了,所以实际上是曾家的长子。曾国藩这个人,律己很严,对儿子们更是要求得极为严格,到现在,曾纪泽还只是一个三品荫生,并没有真正出仕做官,但学问和人品,都是一流,不但儒学的底子深厚,而且能说英文,对洋务的事,最感兴趣。



  他出来做官,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曾国藩故旧满天下,随便在哪里都能替他找一个位子,朝廷也一定会答应。可是曾国藩忧谗畏讥,认为把儿子交到老部下或者老朋友的手里,不脱利益交通的路子,形迹彰显,有损自己的清誉,因此不肯做这样的事,一直把儿子留在自己幕中。



  他这一层心思,关卓凡揣摩的很透,向他要曾纪泽,恰好可以免去他这一层担忧,因为人人都知道,关卓凡跟湘军不是一脉,而且还是朝廷正统。曾纪泽到上海来做官,就变成很光明正大的一件事。



  在关卓凡来说,这样的一个邀请,既是极有诚意的示好,又是设问——毕竟轩军一系的兴起,已成不争的事实,现在问你曾督帅,是不是愿意把从前那些若有若无的梁子,揭了过去?如果是,则轩系和湘系,未必不可以携手,共同替国家做些事情,而以曾纪泽的身份,则可以隐隐视作是一种“政治联姻”。



  他相信,以曾国藩的气度和格局,这件事会有相当的成算。



  另有一点,他邀请曾纪泽来上海,亦有非常务实的打算——曾纪泽这个人,并不是普通的公子哥,虚好看,而是确有大才的人。上海办洋务,本来就急缺这样的人,因此他并没有打算将曾纪泽当菩萨供起来,而是老老实实地在信里向曾国藩说明,准备请曾纪泽以三品官员的身份,主持新办的“广方言馆”。



  广方言馆,并不是指广东方言,甚至与方言也没有什么关系,本质上就是另一个“同文馆”,准备教授各国语言、近代科学和一些技术实务。考虑到恭王所办的同文馆在京中遇到的阻力,关卓凡玩了一个花巧,特意请教了人,定了这样一个掩人耳目的名字。说起来,泱泱中华,视外国为番邦,则把洋鬼子的话当成“方言”,似乎也说得过去。



  这是洋务中极重要的一块,衬得起曾纪泽的身份,也足以让他一展所长。至于到底能不能撞响曾国藩这口金钟。能不能打动曾二公子的心,那就是“但尽人事,各凭天命”了。关卓凡把这封信,和那张曾国荃的礼单,密密打了封包。交由曾国藩的旧相识。现在被自己延揽在幕中的太仓人钱鼎铭,拳拳嘱托,请他带去江宁。面交曾督帅。



  谁知金钟一撞,洪亮异常,曾国藩不仅对他的请求慨然应允,而且答应让曾纪泽另带二人,以为办理洋务的襄助。不仅如此,在回信里头,还特意说了这样一句话:“今视洋务,有事有权,权则操之总署。事则不离口岸,而口岸之中,则又以上海为重。”话里的意思,跟关卓凡所想的完全一样——京城不是办事的好地方,真正推动洋务的发展,还要靠地方上的自强。



  老吏谋国。一诚如斯,关卓凡不能没有感慨。现在于瓢泼大雨之中,终于接到了曾纪泽三人,这一番苦心,算是落到了实处。



  先请他们三个到侧屋换了干衣。然后才在花厅正式见礼。曾纪泽是跟关卓凡同岁,随他一同来的两个人,也是朝气蓬勃的样子,自己报名,给关卓凡请了安。



  关卓凡客气得很,一一扶起来,请他们入座。客气的原因,是这两个人都来自于曾国藩的安庆军械所,不是等闲之辈,在后世得享大名,为关卓凡所熟知。



  叫做华蘅芳的一个,年纪略长,长于数学和英语,未来会是有清一代数得上的数学大家。



  叫做徐建寅的一个,则要年轻一些,未来亦会成为一名造诣极深的科学家。



  “曾世兄,江宁一晤,匆匆数月,不意今天在这里又能相见。”关卓凡的心情极好,颇有“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矣”的自喜,“江上一路奔波,辛苦了。”



  “不敢当,请轩帅还是叫我劼刚好了。”曾纪泽欠了欠身子,笑着说道,“不瞒轩帅说,我们坐的‘黄鹄号’,行驶极稳,倒是没受什么奔波之苦。”



  “哦?黄鹄号?”关卓凡的眼中放出光来,身子向前一倾,“可是曾大人在安庆所制的那艘火轮么?”



  在关卓凡来说,这是明知故问。黄鹄号蒸汽轮船,算是中国自行设计建造的第一艘蒸汽机明轮船,完全没有让洋人参与。而设计者,则是徐建寅的父亲,徐寿。



  “正是,全靠徐寿徐老叔的大力,并不要一个洋人参与!”曾纪泽的话里,亦有一份欣喜和自豪,“仲虎就是徐老叔的儿子,这次我奉父亲的命令,把他也带给轩帅。”



  “好得很,有其父必有其子,正要借助仲虎的大才!”



  仲虎是徐建寅的字,父子两个,都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人。



  谈完了这只黄鹄号,便转而谈广方言馆的事务。宗旨是在关卓凡跟曾国藩的信函往返中,早已定好了的,现在所要商量的,是如何着手具体进行。



  “劼兄,不用急,今天你们都累了,先歇息一晚。明天我先替你接风,再替你介绍两个人,刘郇膏刘先生,利宾利先生。”关卓凡说道,“上海地方的情形和洋务的办理,以他们两个最熟,选地方,招教习,都能帮上你的忙。你们几个一起,把章程拿出来,至于规费,就等赵藩司掏口袋了。”



  “那就要多多拜托竹公了!”曾纪泽向赵景贤拱手致谢。



  就这么殷殷相谈,聊了好一会,才送了三个人到行馆休息。花厅里剩下赵景贤,还有话说。



  “曾督帅不靠洋人,就在安庆造了汽轮出来,真是令人心驰神往!”赵景贤兴奋地说,“轩帅,不知咱们上海,什么时候也能造一条出来?”



  关卓凡一时没有言声,沉默半晌,忽然说出一句再也想不到的话来。



  “曾督帅的这条路子,走错了。”



  *RT
第九章 我来试试
  “错了?”赵景贤一时愕然。安庆军械所依靠自己的力量,造出火轮,连朝廷都曾下旨嘉奖,何以轩帅说这条路错了?



  赵景贤这副错愕的神情,关卓凡看在眼里了,但这不是几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事情,因此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清廷的洋务运动最终不能成功,原因有很多,后世对这方面的分析品评,亦不计其数。不过在关卓凡来说,这不是做论文的时候,他只能于琐碎繁杂的线索之中,抓住最要害的来做文章。



  这个时代,不论是朝廷,还是具体经办的官员,对于洋务这种事,始终是抱着羞羞答答,欲拒还迎的心态,一方面觉得洋人的东西好,该学,另一方面却又要对洋人“严防死守”,不能让洋人占去了便宜,更不能让洋人坏了“大清的门风”!这样的心态,即使像恭王、曾国藩、李鸿章这样相对开明的人,亦未能免俗。



  说白了,设若此时洋务运动忽然成功,官军居然把洋鬼子的军队都赶下了海,那么随之而来的,决不会是更多的开放与交流,而多半是——太好了,总算把洋人都打跑了,赶紧关门!



  另一种更深刻的心态,则是从上到下,从慈禧到一名平头百姓都具有的,那就是异常盼望“你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能”,而且最好是“不用你们,我们也照样能”。这个心态,不能说错,往大里说,这可以算是国家自豪感,民族自尊心,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如果拿这一条来作为行动的目标,甚至是作为行动的指导,那做出来的事情,多半就要出偏差。



  偏差的地方,一个是时间,一个是钱。



  即以安庆军械所自行制造的这条火轮而论,虽说借鉴了洋船,但整个制造过程不用洋人,连设计图都是徐寿自己画的,确实了不起,放在后世,是可以为这个里程碑似的成就欢呼喝彩的。



  可那是为历史成就而喝彩,如果放在当前,就不是一回事了。



  按关卓凡的想法,这个时代的中国与列强之间的差距,不多说,算三十年好了。要赶上这个差距,走寻常路是不行的——你在走,人家也在走,而且走得比你更快。等你按部就班地把别人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然后高声欢呼,说“我也做到了”,结果抬头一看,新的差距已经拉大到了五十年。



  这就是时间上的偏差——安庆军械所埋头苦干,不靠洋鬼子,固然也造出了一条二十五吨的汽轮,但这段时间内,洋鬼子们却已经造出了排水量百倍于此的舰船。



  若是承平时候,也就罢了,或许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来。然而现在这个时候,且不说西方的列强环伺,单说北方的恶邻,就已经虎视眈眈,东面的岛国亦离崛起不远,哪有时间给你慢慢地折腾?



  没有时间了,真的没有时间了,狼已经来了,你还在画刀的图样么?



  只能抄近路,走捷径,除此别无他法。



  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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