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德笑着说道:“斯佳丽,你还是这样漂亮。”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过来,抢在方丹兄弟前面在斯佳丽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紧接着方丹兄弟也围拢上来不依不饶的要求亲吻。
他们长久地闲聊,不停地笑,支配着谈话的整个场面,这种情形以前是很少见的,当初他们可是很乐意听姑娘们说笑的。
他们讲了一些笑话和关于朋友们的有趣故事,兴致勃勃地谈论减缓饥饿的办法和雨里行军的情景,并且详细描绘了从葛底斯堡撤退时李将军骑马赶路的尴尬模样,以及他们脚上靴子的由来。
凯德和方丹兄弟谈得那样起劲,可是又好像并没有说出多少东西来。在斯佳丽看来,是为了避免姑娘们提起那些他们不高兴回答的问题。
晚餐后凯德邀请斯佳丽在前门廊说说话。
以前凯德皮肤白皙、身材纤长,现在变得消瘦了,看起来好像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他用军人的姿势笔挺地站在那儿,身穿一套褪色和补缀过的军服,南方贵族那特有的散慢的优雅的的气息褪去,明亮的目光如今流露出疲倦的神色。
“怎么了,凯德?”
“像每个回家休假的人一样,我这个星期全是在撒谎,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吓唬她们?我认为北方佬已经困住我们了,葛底斯堡就是末日的开端。后方的人还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不明白我们已处境艰难。知道么斯佳丽,北方佬在花大钱从欧训雇来成千的士兵!我们最近抓到的俘虏大多数连英语也不会讲,他们都是些外国人,可是我们每损失一个人就没有顶替的了。”凯德低着头小声而迅疾地说着,夕阳在他忧郁的脸庞映射出一抹红。“我们那个连队的人还在打赤脚,而弗吉尼亚的雪已下得很厚。每回看见我们的士兵冻坏的双脚,看见他们留在雪里的带血的脚印,然后再看看北方佬,我就觉得一切都完了。我们被四面包围着,我们不怕去战斗,可我们不能跟整个世界作战。斯佳丽,我们已经没有‘过去’了。”
“我也不要知道这个!为什么要告诉我!”斯佳丽绝望地低喊。
“斯佳丽,我希望你不要把我那些想法去对别人说,我不想吓到她们。而且,亲爱的,我本来也不该说这些话来吓唬你,只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了,我怕这次不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我常常想或许我比别人更加了解你,我看得见你心灵深处的美,而别人却过于大意和轻率没有注意到。我爱你,斯佳丽,我期待你允许我为了我们过去的生活、以及可以预见的艰苦的将来去战斗。”
“为什么一定要继续打仗呢?就由我们交给黑人自由,就让北方佬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束这场战争不是会好得多吗?”斯佳丽突然感到一阵疼痛,仿佛心都要碎裂了。
“可是这个不由我们说了算,斯佳丽。那是政治家的事情。我们只有战死的权利,至少在这里,没有主动投降的士兵。当然,如果我离去,记得在我身边留下一束我最喜爱的蔷薇。别了,我的爱人。”
凯德疾步走下台阶,和站在一旁与苏埃伦、卡丽恩依依话别的方丹兄弟并肩立定,又回过头来凝神望着斯佳丽,那神情,仿佛要把她的一切都装在心里带走似的。
斯佳丽也用模糊的泪眼注视着他的脸,喉咙哽咽着,她没有哭,因为知道他转眼就要走了,这是头一次,斯佳丽真诚的希望远赴战场的士兵是带着她的笑容去的。
1864年一月和二月接连过去了,这两个月始终雨雪连绵,弥漫着暗雾愁云,人们的心也是阴沉沉的,随着葛底斯堡和维克斯堡两大战役的惨败,南方阵线的中心已经崩溃。
联邦货币最近再一次贬值,物价又飞涨起来。牛肉、猪肉和黄油已卖到了三十五美元一磅,面粉一千四百美元一桶,苏打一百美元一磅,茶叶五百美元一磅。至于冬季衣料,即使能买到,价格也高得吓人,因此南部联邦的妇女们只得用奇布衬在旧衣服里面,再衬上报纸,用来挡风御寒,鞋子一双卖二百至八百美元不等,价格看是用纸板还是用皮革做的而定。妇女们现在都穿一种高帮松紧鞋,那是用她们的旧毛线围巾和碎毛毯做成,鞋底则是木头做的。
斯佳丽战前要是穿着这样破旧的衣裳和补过的鞋,一定会觉得很难堪,可是现在她也不在乎了,因为她觉得最重要的是自己握在手里的钱还很安全。
这种局面仿佛是专门为投机商和发横财的人造的,当然也不乏乘机利用的人。人们对于投机商的反感最强烈的代表人物莫过于是瑞德。巴特勒了。当封锁线贸易已显得太冒风险时,他便卖掉船只,公开做起粮食投机生意来了,许多有关他的传闻从里士满和威尔明顿传到了亚特兰大,让过去把他当英雄接待过的人家感到颜面扫地。
实际上,北军已经把南方真正围困起来,尽管有许多人还不明白这种形势。北方炮艇对南方港口的封锁已更加严密,能够偷越的船只已很少很少了。
随着封锁一天天加紧,作为南方财源的棉花已无法运往英国市场,也无法像过去若干年前那样把买到的必需品运回国来。南方一向靠卖出棉花再买进自己所不生产的东西为生,可是如今买进卖出都不行了。
斯佳丽进行了艰苦卓越的‘斗争’,她彻底破坏了自己的形象,哭闹、尖叫、说北方佬会来烧了塔拉,会恶毒的让他们冻死饿死,这几乎让塔拉的家人以为她精神失常了,方丹大夫解释说‘可怜的孩子,查尔斯的死和长期在医院眼睁睁的看着她熟悉的人们逝去,对她来说太残酷了,她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现在的她很脆弱,你们要多照顾她一些。’
杰拉尔德三年来收的棉花,统统堆在塔拉庄园的库房和密林深处新建的几个小地窖里,可是这些东西在塔拉已经等于废物。要是能拿到利物浦去,至少还可以卖到十五万美元,但是如今根本没有希望运到那里去。
杰拉尔德本来是个富翁,而今已沦为困难户,还不知怎样去养活他们全家和一大帮的黑人挨过这一冬呢!
圣诞节过后几个月斯佳丽一直呆在塔拉,佩蒂姑妈来信催过她好几次,可斯佳丽一点也不想到亚特兰大去。那里虽然有玫兰妮和瑞特,但是斯佳丽实在受不了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悲怆和医院里的死亡味道。跟那里比起来,呆在塔拉像呆在天堂。
☆、第二十章 晚宴
爱伦对斯佳丽拒绝去亚特兰大感到有些吃惊,毕竟斯佳丽过去两年可是长期呆在那儿。
斯佳丽撒娇地说她再也忍受不了看着一个个伤员呻吟着死去,对生命消逝产生的无力感使自己疲惫不堪,对未来充满了失望。
爱伦想想斯佳丽还是个十九岁的年轻姑娘,看到那么多人死亡的确会把她吓坏了,再加上她刚刚从亚特兰大回来时的情绪变化以及与方丹大夫的谈话,也就不多说了,还在给佩蒂姑妈的回信中婉转的称斯佳丽身体不适,反反复复的感冒着。
三月,佩蒂姑妈再次来信,玫兰妮怀孕了,预产期在八月下旬到九月,“玫兰妮都快惊喜疯了,她是多么盼望有个孩子啊!”
接着,佩蒂姑妈又来信说,“阿希礼失踪了,这叫我们怎么受得了?可怜的玫兰妮!我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斯佳丽亲爱的,如果你能来,那就快来吧,现在只有你能安慰玫兰妮了!”
斯佳丽一看完信就飞快地跑下楼,大声呼喊普莉西准备行装,搭上了去亚特兰大的火车。
一进桃树街的家门,斯佳丽就奔上前去紧紧地搂住了玫兰妮。
玫兰妮的脸瘦得不比巴掌大了,乌黑的头发衬着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蛋,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活像一个在黑暗中迷了路,惊恐万状的孩子。
她伸出双手来紧紧地回抱住斯佳丽,哽咽地说:“你来了,斯佳丽,你现在是我最大的依靠了,阿希礼他。。。准是凶多吉少了,我该怎么办。。。”
斯佳丽一个劲的安慰玫兰妮,说阿希礼绝对不会有事,他一定不会死。
斯佳丽一遍一遍地说,总算给了玫兰妮一点信心。
然后,斯佳丽吩咐彼得大叔,让他去找瑞特说说阿希礼的事。“如果巴特勒船长还在亚特兰大,你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一定会想办法打听到威尔克斯先生的消息。”
日子渐渐过去。
阿希礼最初一直是被当做“下落不明,可能已死亡”列在伤亡名单上,后来又换成了“下落不明,可能已被俘”的字样。
玫兰妮整天守在电报局门口,还等候每一班火车,希望能收到新的消息。她原来就体质虚弱,现在更瘦了,同时妊娠起的反应愈来愈明显,感到很不舒服。
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肯按照米德大夫的吩咐在家卧床休息,整天都处在一种焦虑的状态中,使她寝食难安。斯佳丽晚上上床睡了许久,还常常听见她在隔壁房间里走动的声响。
有天下午,玫兰妮由惊慌的彼得大叔赶着马车、瑞特。巴特勒在身旁扶持着从城里回来,原来她在电报局晕倒了,幸好瑞特从旁边经过,突然发现,才护送她回家。
瑞特直接把玫兰妮抱上楼,送进卧室,放她在床上躺下,这时全家人都吓得手忙脚乱,连忙弄来烧热的砖头、毯子和威士忌,才让玫兰妮完全苏醒过来。
斯佳丽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冲玫兰妮发火。
“你究竟想怎么样?上次葛底士堡战役的时候我说阿希礼没事他不就没事吗?这次也一样!阿希礼一定会活着回来跟你和孩子团聚,前提是你还没有累死自己!玫兰妮,我们不是已经托了巴特勒船长去打听消息了,他一定会找到阿希礼的下落的。你成天这样东奔西跑,不肯休息又吃不下东西,对自己和孩子都没好处。如果你再这样不知保重,我可就再也不管你了,我发誓,我走了就再不回来。”
佩蒂姑妈被斯佳丽不客气的模样惊吓得目瞪口呆,玫兰妮也哭得泪水扑扑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