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有些冷静下来，放慢速度，转脸问他道：“栖来，究竟红颜出了什么事情？”
他呼口气，艰难道：“王爷，你很久不理红颜之事了，穿梭于旻乡和杨柳镇，这段时间你未事务，众人都好大喜功盲目扩张店铺，已经出现资金短缺，无法周转的地步了。有几个管事掌柜已经自请辞去。”何栖来看我一眼，方艰难说道：“‘末大必折，尾大不掉’，账面上一文没有，还欠上人家许多。”
我心一寒，手脚冰凉。我一向花钱大方，自以为以后赚钱甚多，以为建了庞大商业机构便会生财多，竟然会截然相反，一时只觉得手心湿漉漉得宛如抓了一条冰冷烦腻的蛇。
回到府内，看着各地送来的急报，越看越心冷。京城有陆荣坐镇，戴复晓帮忙，虽然手腕高明，但京城打点人事所费不赀，加上我不断要求他们盘新店铺，账面不亏损，却再无盈余。其余各地莫不亏损，一笔烂账。翻到最后不仅觉得以前的心血尽付诸东流，还有点心灰意冷，眼前发黑。
其实何栖来言谈之间为我掩饰许多，推说众人，其实是我好大喜功，因为盲目扩张，摊子铺得太大，导致资金链条断掉，已是大厦将倾。
那种铺天盖地的挫败感又击中了我，檐前雨打铁马的声音不停传来，只觉得心里一空，眼泪也流不下来。全国红颜店铺无数，偿还完债务，必会倾家荡产。一个无片瓦遮顶的王爷，简直会是凤朝历久不衰的笑话。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也像其他领主一样加重苛捐杂税，所有荒田全部收取地租，以万民之血，养一人之肥，我将如何面对我辖区里对我殷殷盼望的百姓？
恍恍惚惚不知所以，我轻飘飘出了门，门口的小厮立马上前为我撑伞。我挥了挥手道：“本王要一个人静静，不许任何人跟随。”或许是我脸上的颜色太过难看，那些随从不知所措果然不敢跟随。我到了马厩，拉出一匹马，从后面侧门走出，翻身上去，双腿用力，马吃疼，嘶鸣一声放开蹄子跑去。
我任随这马尽情奔驰，大雨迷蒙了我的眼，我在雨中肆无忌惮地流泪。明澈啊明澈，枉费你心比天高，呕尽寸心，每一世都只能惨淡收场。
那一刻，万物都不曾入我眼底，天地间只有我一人一骑在雨中落寞无声痛哭。
天地何其大，竟容不下我一个女子的理想，爱情事业都如烟花不堪剪。也许只有我化烟成灰，再也一丝性灵在世上才不会觉得痛苦。越想越是痴迷，越是痛苦。人过洁世人同嫌，心过高天地不屑，终究不过是水中捞月。
没等我才迷症中醒来，马竟然硬生生被一个人抓住辔头，被迫停了下来。我有些迷茫，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英俊少年。后面传来声声呼喊：“王爷，王爷！”声音似曾相识，偏又记不起，我转脸看去，后面雨线里一个年轻男子打马不停追过来。
第十五章 补天手（下）
更新时间2008…9…24 21：39：37 字数：4244
定睛看去，那男子不过十七八岁，清秀飘逸，如同山间一弯冷月，泠泠撒下素辉。虽然漫天雨幕把他卷在其中，他脸上闲适如同沐浴春风之中。他翻身下马，朝我微微一笑，有说不尽的温暖，让人感到好似疲劳冰冷的身体浸泡在热水中一般舒适，而我也一点点恢复理智。他一步步向我走来，脸上带着那种恬淡包容的笑容，很多年前我就见到过，那时他不过十五六岁。原来一些人即使你与他擦肩而过，一面之缘也会让你记忆一世。那个让我解佩赠金的少年！
我转脸看抓住马缰绳的少年，惊喜地叫道：“你是阿朗！”阿朗脸红了一下，点点头，不过瞬间重新漠然没有一丝表情。几年前那个冷冷开口问我要一百个金叶子的少年阿朗，现在竟然一伸手就能轻松拉住一匹受惊的烈马。
原来一些人即使你与他擦肩而过，一面之缘也会让你记忆一世。那一刻我热潮从心直涌，似有千言万语，话还未吐出，喉咙里却已经哽了个硬块，酸楚难言。来到异世，耗尽心神，不肯重蹈覆辙，便一心想开辟另一条通天之路，以为已经建构成自己的商业帝国，没想到一夕便能倾溃。现在遇见故人，看见他们了然的神色，不禁眼泪夺眶而出。
看见我流泪，那不知名的少年，叹息了一声，上前把我从马上扶下来，拿出帕子给我拭泪。他身上天然带着容纳天地的情怀，让平素骄傲的我丝毫不尴尬，只是感觉他好似我一个亲弟弟。
阿朗不耐地看我一眼道：“别哭了，师兄会帮助你的。”一句安慰人的话，也能被他硬邦邦说的非常不屑。这下子我真心笑起来，问道：“你们怎么会这么巧救了我？”
这下他们脸上都有些古怪，忽听路边树上有人懒洋洋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从你出京我们一直跟着你啦！天朗师兄还是你的暗卫，你说你还有什么可以瞒过我们的，嘿嘿。”
我吃了一惊抬眼望去，只见老槐树枝桠上坐着一个身着绿衣十五六岁的少女，头上带着斗笠遮雨，浓眉大眼，麦色皮肤，浑身张扬着一种野性淋漓的美。树枝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她的身子也随着摇摇晃晃，好像是粘在树枝上的一片清新可爱的绿色树叶。我立刻认出是那桀骜不驯的少女阿娜。
阿娜看着我惊讶的神色，挑起眉头不满道：“你那什么表情，哼，一饭之恩尚思涌泉相报，况且你救了我们师父。”
我顺手送解佩送金，不过偶发怜悯，根本未曾要他们回报，所以后来也没有去访问，害怕别人不安，没想到这些人竟然默默记在心里，倾其所有来回报于我。一时百般滋味聚上心头，呆呆看着他们。
阿娜轻飘飘跳下槐树，冷冷一笑道：“只有你们贵族才会忘恩负义！”
那少年忙制止她道：“阿娜！”
阿娜撇撇嘴看着我道：“好吧，我勉强承认她是仅存的有良心的贵族，行了吧，天心师兄。”
天心看着她微微一笑，阿娜在他平和素净的笑容下终于不再说话。
天心转脸看着我道：“你不必伤心，事情尚有回旋余地。”声音淡定温柔，胸有成竹，让原本处于黑暗中的我突然看见天下劈下一道亮光。即使是雷电，我也愿意立即抓住试图看清目前的方向。
于是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把他们三人带回了王府，先让小厮们带他们去换下潮湿的衣服。云岫什么也没问，只是张罗了下人好生伺候这三位贵客，等他们离开后，他皱着眉头，想问我些什么，终于没说，只是担忧开口道：“王爷，外面暴雨如注，你也赶快下去换下湿衣，小心着凉。”
我赶紧顺势而走，心里对他有些感激，这个人永远知道什么话该说，把分寸拿捏恰到好处。
换好衣服，喝了一碗姜汤驱除寒气，赶紧派人把他们三个请到书房里。
天心翻过那些急件，舒开眉头道：“王爷，现在唯一可行之策就是壮士断腕，果断收缩红颜天下规模。”
我现在也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现在的确必须趁早割肉，将损失降低到最小。我点点头，复又重新担忧道：“若是大卖商铺，那些商家也压价趁火打劫怎么办？”
天心道：“王爷，你只要先卖掉那些分铺，保住本钱即可，别的商家必不愿意把价压那么低，这样及早脱手，方可保住大本营，熬过困难时期。”他顿了顿皱眉说：“王爷，你的掌柜也要管教管教了。”
我的心咯噔一声，企业一大，必然会鱼龙混杂，而我对商业也是一知半解，全凭二十一世纪见识过的东西也谋取利益，难免会支撑不住。
天心看着我难看的脸色道：“其实很简单，敲山震虎，抓住几个立立威信。”说这话时，他一派从容，微微一笑，眼底带着一丝幽暗；便说便用笔把掌柜名单上的几个人圈下。
按照天心的计划，我首先把他引见给安城总铺，任命他为红颜天下总掌柜。这一招叫以强制强。让她们听命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果然各大掌柜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弹。有的阴阳怪气，有的阳奉阴违，有的明着抗命，有的隔岸观火，大家都各怀异心。首先忍不住的是安城掌柜张未，本来红颜天下没有设总掌柜，安城又是大本营，所以实际上她担负着总掌柜的职责。听从天心的安排，我毫不插手其中之事，让他一个人去面对。
清愁对天心这位飘逸少年极为好感，服侍我吃饭的时候忍不住说：“王爷，你这是把一只小羊扔进一群狼里啊。”
阿娜听了清愁的话，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坐着她身边的阿朗轻轻拍拍她的背，递给她一杯水。阿娜止住咳嗽，格格笑道：“清愁，你被我大师兄外貌给骗啦，你应该担心那群掌柜才对，我们大师兄有把狼揉捏成羊的本事。”
也不知天心用了什么法子，张未失利后，其余人等不服气，联合起来对付他一个，反而被他一个个收拾得干干净净。果真强中自有强中手，你厉害我比你更厉害。天心凭借着高超的商业手腕，把一些平时自视甚高的掌柜整得服服帖帖。据说张未曾经没脸再待下去，自动请辞，被天心好好安抚一顿，对其又是佩服又是感恩戴德。
第二招，以柔克刚。我亲自带着一群随从，首先去看望林家姐妹。闹得最凶最张狂的都是最初开创红颜天下的元老，她们难免会居功自傲，倚老卖老。林俨然病时好时坏，我的到来使得她惊喜异常。林母与林父看我如此器重她们姐妹，俱都受宠若惊。我知道林父是后父，格外赏赐了她们姐妹一些希罕之物，抬举她们。林俨然挣扎着流泪道：“贱民怎敢惊动王爷大驾，不胜惶恐。”
我扶起她怜惜地说：“俨然何出此言，万不可轻贱，你们姐妹实为我股肱之臣。明澈无一日不期盼俨然病好，能分担我的忧劳。”我叹息一声道：“俨然，你不在红颜天下，大厦几乎将倾，你我众人努力几乎付之东流。”林俨然听后，严肃地看着林蔚然，林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