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远大前程- 第5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说我无法否认这是一个很有力的理由。不过,我的口气似乎只是因为既成事实,也就不容反对而已(人们通常都是这样),倒好像想要否定它才是。 
  “依我看这理由不仅仅是有力,”赫伯特说道,“你根本想不出比这更为有力的看法;至于别的问题,你只有等待你的监护人在适当的时候给你讲清楚,他也只有等待他的客户在适当时候给予他指示。从年龄说,你即将二十一岁了,那时你会更弄清些眉目。总而言之,你会慢慢地了解,最后,终究会真相大白的。” 
  “你真是乐观主义的天性!”我非常钦佩他这种爽快乐观的处事方法。 
  赫伯特说道:“我有的就是乐观天性,除掉乐观天性我一无所有。我必须向你说明,我刚才所说的这些话并不是我自己的,而是我父亲的话。他谈到你的事情时,我只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这件事办得非常稳妥,要么贾格斯先生是不会插手介人的。’现在,且不论我父亲和我自己。你既把诚心给我,我也该报你以诚心,但良药苦口,忠言必定逆耳,这会儿我打算让你对我讨厌至极、怨恨不已。” 
  “我看你不会成功的。”我说道。 
  “噢,我会的,一定成功!”他答道,“一、二、三,我开始说了。汉德尔,我的好朋友,”他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松,可态度是非常认真的。“从我们把脚放在炉格上开始谈话起,我就一直思忖着,埃斯苔娜这件事,只要你的监护人没有和你提起过,她肯定不是你接受遗产的一个附加条件。从你和我的谈话中,我知道贾格斯先生,无论直接或间接,都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是不是?举例来说吧,他从来没有向你暗示过说你的恩主对你的婚姻大事自有看法,对吗?” 
  “没有暗示过。” 
  “那好,汉德尔,我可对天发誓,我绝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既然你与她一无牵连,难道就不能趁早和她罢手么?我这样说,肯定是不中听的。” 
  我把面孔转向一边,一阵难过,就好像一阵从大海吹来的风,飘过沼泽地,直向我的心窝扑来。当年的那个早晨,我离开铁匠铺,在慢慢消去的雾气中,把手放在村庄的指路牌上,突然一种相同的难以抑制的情感也曾使我伤心痛苦。我们相对无言了一会儿。 
  “问题明摆着是这样,不过,亲爱的汉德尔,”赫伯特好像没有感到当时的沉默,继续说下去,“你还是个孩子,在你的心胸中所蕴藏的本性和环境结合在一起,便形成了强烈的、根深蒂固的罗曼蒂克幻想,这就是问题的严重所在。你不妨想一下,埃斯苔娜是如何教养的,想一下郝维仙小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以及她目前的处境。当然我这席话是讨人嫌的,你会把我恨之入骨的,但我以为,你这样下去将走向自毁之路。” 
  “赫伯特,我心中明白,”我的面孔依然没对着他,说道,“可就是没有办法。” 
  “你真的不能和她罢手?” 
  “我不可能和她罢手。” 
  “汉德尔,你难道不能试一下?” 
  “不能试,不可能试。” 
  “好吧!”赫伯特说着站起身来,灵活地抖动了一下身子,仿佛他刚刚睡醒似的,把火又拨旺了一些。“现在我改变方针,该说些你中意的话了!” 
  于是他在房间里转个圈子,拉起窗帘,把椅子搬到原位,整理一下放得乱七八糟的书籍,看了一下厅堂,又看一看信箱中有什么东西,然后关上门,又回到炉边的椅子上,坐好后,用两臂抱着他的左腿,说道: 
  “汉德尔,我来说几句我父亲和我的事。当然,恐怕一个做儿子的没有必要评论父亲的所作所为,不过我认为我父亲对家庭事务的管理特别不在行。” 
  “赫伯特,你们家不是一向丰衣足食嘛。”我说着,用意是振奋他的精神。 
  “哦,也许是这样吧!我看,只有清道夫会赞成,只有那个在后街上开旧船具店的老板会赞成吧。汉德尔,我们还是规规矩矩地来谈这件事吧,不必说假的,对我家的情况你和我一样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想我父亲早年时并没有想过要自暴自弃,如果有过这个时候,那也早已成为历史了。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一下,你在你们乡间有没有注意过这样一种家庭,由于父母的婚姻不如意,所以子女们却特别想着要早早成亲?” 
  这个问题太稀奇了,我也回答不出,只有再反问他:“真有这种事吗?” 
  “正因为我不知道,才问你呢,”赫伯特说道,“因为这个问题和我的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那不到十四岁就死了的可怜妹妹夏绿蒂就是一个例子,而且是明显的例子。现在那个小珍妮也是这样。夏绿蒂一心一意想着婚姻大事,追求家庭的幸福,可却这样草草地结束了短促的一生。现在就连穿着童装的小阿里克斯也已经在伦敦西郊的国家植物园里找到个小对象。我看,我们家中除了那个吃奶的婴儿外,全都订婚了。” 
  “那就是说,你也订婚了?”我问道。 
  赫伯特答道:“我也订婚了,不过,这还是个秘密。” 
  我向他保证,一定为他保守秘密。当然,我请他让我有幸了解其中详情。他在评论我的弱点时说得有理有节,头头是道,这次我倒想了解一下他的阳刚何在。 
  “可以问一问她的名字吗?”我说道。 
  “她叫克拉娜。”赫伯特答道。 
  “她的家在伦敦吗?” 
  “在伦敦。或许我应该提一下,”我们一谈到这个有趣的问题,赫伯特便显然表现出奇怪的沮丧和恭顺,说道,“要按照我母亲那种毫无意义的门第观念,她的出身是很卑微的。她的父亲在一条客轮上管理伙食什么的,我想,该是事务长这类的职务。” 
  “她父亲现在干什么?”我问道。 
  “现在他生病在家。”赫伯特答道。 
  “那么生活呢——?” 
  “他在二楼。”赫伯特答道,完全所答非所问,因为我是问他依靠什么生活,“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因为自从我认识克拉娜以来,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楼上的房间中。不过,我常常听到他的声音。他有时大吵大闹、大喊大叫,甚至用一根可怕的东西猛烈地乱敲地板。”他说着望着我,然后又开心地大笑起来,这时又恢复了他通常那种活泼生动的神气。 
  “你不想见见他吗?”我问道。 
  “噢,当然了,我常常期望见到他。”赫伯特答道,“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由不得要想到他就快把天花板跌破摔下来了。但是,我不知道这些横梁还能支撑多久。” 
  这时他又开心地笑起来,然后又一次显出恭顺的样子,并且告诉我,只要一赚到了钱,他就准备和这位年轻的姑娘结婚,接着又用一条不证自明的真理补充他的想法,却反而使他情绪低落了。“人所皆知,正在观望形势的人是不可能结婚的。” 
  我们傍着火炉坐着,默默无语。我也在思忖,要得到一笔资本真是难以实现的幻影。我无意中把手伸进口袋,发现有一张折起的报纸,一时发生兴趣,便掏出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戏报,正是乔上次给我的。戏报是关于一个著名地方演员来伦敦演出的新闻,而且这个演员据说可以和罗西乌齐名。我一看不由得大叫起来:“我的天啦,就是今天晚上演出!” 
  这一来我们的话题立刻改变,匆忙决定要到戏院去欣赏演出。我这时没有忘记向赫伯特作出保证,不管实际上可能还是不可能,对于他的婚事我一定做到大力帮忙。赫伯特也告诉我,他的未婚妻已经久闻我的大名,并表示要约请我去她家做客。于是我和赫伯特两人热情地握着手,以表示两人内心的相互真诚。然后,我们吹灭蜡烛,给炉火加添了燃料,锁上门,离家去寻访沃甫赛先生并游览哈姆莱特的丹麦王国去了。 
    
    
    
  
 
 
 
 
 
 
 
 
 第三十一章

    

  我们一进戏院便等于到了丹麦,只见这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后都高高地坐在两张扶手椅里,扶手椅就放在厨房用的菜桌上,正在执掌朝政。丹麦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正在列队参拜,其中有位青年贵族穿了一双大软皮靴,是他某个巨人祖先留下来的;另一位很受人尊敬的贵族有着一副肮脏不堪的脸,好像他晚年才得以从平民擢升为贵族;还有一位丹麦的豪侠骑士,在头发丛中插了一把梳子,穿了一双白色的长统丝袜,整个形象看上去简直像个女人。我那位有天才的同乡忧郁地站在旁边,交叉着双臂,我看他的鬈发和额角真该化妆得像一些才是。 
  随着场景更换,也就出现了一些奇里古怪的事儿。这个国家的先王看上去不仅是在临死时患了咳嗽的毛病,还把这个毛病带进了坟墓,现在又把这个毛病从坟墓带回了人世。这位先王的鬼魂还带着一篇剧本,卷在权杖上,需要时就得翻一下,而且他那副样子,越着急要翻的时候,就越找不到要翻的地方,倒表现出他还是个活人的形态。我想,正是这个原因,坐在顶层楼座上的戏迷们才对这位幽灵大声提示:“你翻呀,你翻呀!”这个提示并不坏,可是却惹怒了这位鬼魂。这位尊贵的灵魂一出场就要表现出一种气概,引起观众的注意,好像他已经云游了好长一段时间,走了好长一段路程,其实大家都看到他是从隔壁的墙后面出来的。这个鬼魂扮演出来的恐惧形状都反被大家看成了笑料。再看这位丹麦王后,是一位丰满壮实的女人,用历史眼光看,她的面皮和青铜差不多,不过观众认为她身上的铜似乎也太多了一些——下巴颏下系着一根连在王冠上的宽铜带子,好像她患了高贵的牙病病;腰间围着另一根宽铜带子;在两只胳膊上也套了两只铜圈子,所以观众干脆公开地叫她为一只铜鼓。那位脚登祖宗留下的;日皮靴的青年贵族扮演得变化多端,而且说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