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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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 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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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胆大路熟,就硬是在黑暗的沙漠里开车。

  清晨八点多,太阳刚刚上来不久,我们已经到了高崖上。

  下了车,身后是连绵不断神秘而又寂静的沙漠,眼前是惊涛裂岸的大海和乱石
,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雾,成群的海鸟飞来飞去,偶尔发出一些叫声,更衬出了
四周的空寂。

  我翻起了夹克领子,张开双臂,仰起头来给风吹著,保持著这个姿势不动。

  “你在想什么?”荷西问我。

  “你呢?”我反问他。

  “我在想《天地一沙鸥》那本书讲的一些境界。”

  荷西是个清朗的人,此时此景,想的应该是那本书,一点也差不了。

  “你呢?”他又问我。

  “我在想,我正疯狂的爱上了一个英俊的跛足军官,我正跟他在这高原上散步
,四周长满了美丽的石南花,风吹著我的乱发,他正热烈的注视著我━━浪漫而痛
苦的日子啊!”我悲叹著。

  说完闭上眼睛,将手臂交抱著自己,满意的吐了口气。

  “你今天主演的是《雷恩的女儿》?”荷西说。

  “猜对了。好,现在开始工作。”

  我拍了一下手,去拉绳子,预备吊下崖去。经过这些疯狂的幻想,做事就更有
劲起来∶这是我给枯燥生活想出来的调节方法。

  “三毛,今天认真的,你要好好帮忙。”荷西一本正经的说。

  我们站在乱石边,荷西下去潜水,他每射上来一条鱼,就丢去浅水边,我赶快
上去捡起来,跪在石头上,用刀刮鱼鳞,洗肚肠,收拾干净了,就将鱼放到一个塑
胶口袋里去。

  刮了两三条很大的鱼。手就刺破了,流出血来,浸在海水里怪痛的。

  荷西在水里一浮一沉,不断的丢鱼上来,我拼命工作,将洗好的鱼很整齐的排
在口袋里。

  “赚钱不太容易啊!”我摇摇头喃喃自语,膝盖跪得红肿起来。

  过了很久,荷西才上岸来,我赶快拿牛奶给他喝。他闭著眼睛,躺在石块上,
脸苍白的。

  “几条了?”他问。

  “三十多条,好大的,总有六七十公斤。”

  “不捉了,快累死了。”他又闭上了眼睛。

  我一面替他灌牛奶,一面说∶“我们这种人,应该叫素人渔夫。”鱼是荤的,
三毛。”

  “我不是说这个荤素,过去巴黎有群人,平日上班做事,星期天才画画,他们
叫自己素人画家。我们周末打鱼,所以是素人渔夫,也不错!”

  “你花样真多,捉个鱼也想得出新名字出来。”荷西虽然不感兴趣。

  休息够了,我们分三次,将这小山也似的一堆鱼全部汨上崖去,放进车厢里,
上面用小冰箱里的碎冰铺上。

  看看烈日下的沙漠,这两百多里开回去又是一番辛苦,奇怪的是,这次就没上
几次好玩,人也累得不得了。

  车快到小镇了,我轻轻求荷西∶“拜托啦,给我睡一觉再出来卖鱼,拜托啦!
太累了啊!”

  “不行,鱼会臭掉,你回去休息,我来卖。”荷西说。

  “要卖一起卖,我撑一下好了。”我只有那么说。

  车经过国家旅馆城堡似的围墙,我灵机一动,大叫━━停━━。

  荷西煞住了车,我光脚跑下车,伸头去门内张望。

  “喂,喂,嘘━━。”我向在柜台的安东尼奥小声的叫。

  “啊,三毛!”他大声打招呼。

  “嘘,不要叫,后门在哪里?”我轻轻的问他。

  “后门?你干嘛要走后门?”

  我还没有解释,恰好那个经理大人走过,我一吓躲在柱子后面,他伸头看,我
干脆一溜烟逃回外面车上去。

  “不行啦!我不会卖,太不好意思了。”我捧住脸气得很。

  “我去。”荷西一摔车门,大步走进去。好荷西,真有种。

  “喂,您,经理先生。”

  他用手向经理一招,经理就过来了,我躲在荷西背后。

  “我们有新鲜的鱼,你们要买不买?”荷西口气不卑不亢,脸都不红,我看是
装出来的。

  “什么,你要卖鱼?”经理望著我们两条破裤子,露出很难堪的脸色来,好似
我们侮辱了他一样。

  “卖鱼走边门,跟厨房的负责人去谈━━。”他用手一指边门,气势凌人的说


  我一下子缩小了好多,拼命将荷西拉出去,对他说∶“你看,他看不起我们,
我们别处去卖好了,以后有什么酒会还得见面的这个经理━━。”

  “这个经理是白痴,不要怕,走,我们去厨房。”

  厨房里的人都围上来看我们,好像很新鲜似的。

  “多少钱一斤啊?”终于要买了。

  我们两人对望了一眼,说不出话来。

  “嗯,五十块一公斤。”荷西开价了。

  “是,是,五十块。”我赶紧附和。

  “好,给我十条,我们来磅一下。”这个负责人很和气。

  我们非常高兴,飞奔去车厢里挑了十条大鱼给他。

  “这个帐,一过十五号,就可以凭这张单子去帐房收钱。”

  “不付现钱吗?”我们问。

  “公家机关,请包涵包涵!”负责买鱼的人跟我们握握手。

  我们拿著第一批鱼赚来的一千多块的收帐单,看了又看,然后很小心的放进我
的裤子口袋里。

  “好,现在去娣娣酒店。”荷西说。

  这个“娣娣酒店”可是撒哈拉大名鼎鼎的,他们平时给工人包饭,夜间卖酒,
楼上房间匣租。外表是漆桃红色的,里面整天放著流行歌,灯光是绿色的,老有成
群花枝招展的白种女人在里面做生意。

  西班牙来的修路工人,一发薪水就往娣娣酒店跑,喝醉了就被丢出来,一个月
辛苦赚来的工钱,大半送到这些女人的口袋里去。

  到了酒店门口,我对荷西说∶“你进去,我在外面等。”

  等了快二十分钟,不见荷西出来。

  我拎了一条鱼,也走进去,恰好看见柜台里一个性感“娣娣”在摸荷西的脸,
荷西像一只呆头鸟一样站著。

  我大步走上去,对那个女人很凶的绷著脸大吼一声∶“买鱼不买,五百块一斤
。”

  一面将手里拎著的死鱼重重的摔在酒吧上,发出啪一声巨响。

  “怎么乱涨价,你先生刚刚说五十块一斤。”

  我瞪著她,心里想,你再敢摸一下荷西的脸,我就涨到五千块一斤。

  荷西一把将我推出酒店,轻声说∶“你就会进来捣蛋,我差一点全部卖给她了
。”

  “不买拉倒,你卖鱼还是卖笑?居然让她摸你的脸。”我举起手来就去打荷西
,他知道理亏,抱住头任我乱打。

  一气之下,又冲进酒店去将那条丢在酒吧上的大鱼一把抽回来。

  烈日当空,我们又热,又饿,又渴,又倦,彼此又生著气,我真想把鱼全部扭
掉,只是说不出口。

  “你记不记得沙漠军团的炊事兵巴哥?”我问荷西。

  “你想卖给军营?”

  “是。”

  荷西一声不响开著车往沙漠军团的营地开去,还没到营房,就看见巴哥恰好在
路上走。

  “巴哥。”我大叫他。

  “要不要买新鲜的鱼?”我满怀希望的问。

  “鱼,在哪里?”他问。

  “在我们车厢里,有二十多条。”

  巴哥瞪著我猛摇头。

  “三毛,三千多人的营区,吃你二十多条鱼够吗?”他一口回绝了我。

  “这是说不定的,你先拿去煮嘛!耶稣的五个饼,两条鱼,喂饱了五千多人,
这你怎么说?”我反问他。

  “我来教你们,去邮局门口卖,那里人最多。”巴哥指点迷津。当然我们卖鱼
的对象总是欧洲人,沙哈拉威人不吃鱼。

  于是我们又去文具店买了一块小黑板,几支粉笔,又向认识的杂货店借了一个
磅秤。

  黑板上画了一条跳跃的红鱼,又写著━━“鲜鱼出售,五十块一公斤。”

  车开列邮局门口,正是下午五点钟,飞机载的邮包,信件都来了,一大批人在
开信箱,热闹得很我们将车停好,将黑板放在车窗前,后车厢打开来。做完这几个
动作,脸已经红得差不多了,我们跑到对街人行道上去坐著,看都不敢看路上的人


  人群一批一批的走过,就是没有人停下来买鱼。

  坐了一会儿,荷西对我说∶“三毛,你不是说我们都是素人吗?素人就不必靠
卖业余的东西过日子嘛!”

  “回去啊?”我实在也不起劲了。

  就在这时候,荷西的一个同事走过,看见我们就过来打招呼∶“啊!在吹风吗
!”

  “不是。”荷西很扭捏的站起来。

  “在卖鱼。”我指指对街我们的车子。

  这个同事是个老光棍,也是个粗线条的好汉,他走过去看看黑板,再看看打开
的车厢,明白了,马上走回来,捉了我们两个就过街去。

  “卖鱼嘛,要叫著卖的呀!你们这么怕羞不行,来,来,我来帮忙。”

  这个同事顺手拉了一条鱼提在手中,拉开嗓子大叫∶“吁━━哦,卖新鲜好鱼
哦!七十五块一斤哦━━呀哦━━鱼啊!”

  他居然还自做主张涨了价。

  人群被他这么一嚷,马上围上来了,我们喜出望外,二十多条鱼真是小意思,
一下子就卖光了。

  我们坐在地上结帐,赚了三千多块,再回头找荷西同事,他已经笑嘻嘻的走得
好远去了。

  “荷西,我们要记得谢他啊!”我对荷西说。

  回到家里,我们已是筋疲力尽了。洗完澡之后,我穿了毛巾浴衣去厨房烧了一
锅水,丢下一包面条。

  “就吃这个啊?”荷西不满意地问。

  “随便吃点,我都快累死了。”我其实饭也吃不下。

  “清早辛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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