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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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 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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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卷,给我先看看交通规则。

  我实在很不高兴,对他说∶“我不喜欢念书。”

  荷西奇怪的说∶“你不是一天到处像山羊一样在啃纸头,怎么会不爱念书呢?


  他又用手一指书架说∶“你这些书里面,天文、地理、妖魔鬼怪、侦探言情、
动物、哲学、园艺、语文、食谱、漫画、电影、剪裁,甚至于中药秘方、变戏法、
催眠术、染衣服……混杂得一塌糊涂,难道这一点点交通规则会难倒你吗?”

  我叹了口气,将荷西手里薄薄几本小书接过来。

  这是不同的,别人指定的东西,我就不爱去看它。

  过了几日,我带了钱,开车去驾驶学校报名上课。

  这个“撒哈拉汽车学校”的老板,大概很欣赏自己的外表,他穿了不同的衣服
,拍了十几张个人的放大彩色照片,都给挂在办公室里,一时星光闪闪,好像置身
在电影院里一样。

  柜台上挤了一大群乱哄哄的沙哈拉威男人,生意兴隆极了。学车这事,在沙漠
是大大流行的风气,多少沙漠千疮百孔的帐篷外面,却停了一辆大轿车。许多沙漠
父亲,卖了美丽的女儿,拿来换汽车。对沙哈拉威人来说,迈向文明唯一的象征就
是坐在自己驾驶的汽车里。至于人臭不臭,是无关紧要的。

  我好不容易在这些布堆里挤到柜台旁,刚刚才说匣我想报名,就看见原来我右
边隔著一个沙哈拉威人,竟然站著两个西班牙交通警察。

  我这一吓,赶紧又挤出来,逃到老远再去看校长的明星照片。

  从玻璃镜框的反光里,我看见其中一个警察向我快步走过来。

  我很镇静,动也不动,专心数校长衬衫上的扣子。

  这个警察先生,站在我身边把我看了又看,终于开口了。

  他说∶“小姐,我好像认识你啊!”

  我只好回过身来,对他说∶“真对不起,我实在不认识你。”

  他说∶“我听见你说要报名学车,奇怪啊!我不止一次看见你在镇上开了车各
处在跑,你难道还没有执照吗?”

  我一看情况对我很不利,马上改口用英文对他说∶“真抱歉,我不会西班牙文
,你说什么?”

  他听我不说兵的话,傻住了。

  “执照!执照!”他用西班牙文大叫。

  “听不懂。”我很窘的对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个警察跑去叫来他的同事,指著我说∶“我早上还亲眼看见她把车开到邮局
门口去,就是她,错不了,她原来现在才来学车,你说我们怎么罚她?”

  另外一个说∶“她现在又不在车上,你早先怎么不捉她。”

  “我一天到晚看见她在开车,总以为她早有了执照,怎么会想到叫她停下来验
一下。”

  他们讲来讲去把我忘掉了,我赶快转身再挤进沙哈拉威人的布堆里去。

  我很快的弄好了手续,缴了学费,通知小姐给我同时就弄参加考试的证件,我
下下星期就去考。

  弄清了这些事情,手里拿著学店给我的交通规则之类的几本书,很放心的出了
大门。

  我打开车门,上车,发动了车子,正要起步时,一看后望镜,那两个警察居然
躲在墙角等著抓我。

  我这又给一吓,连忙跳下车来,丢下了车就大步走开去。

  等荷西下班了,我才请他去救白马回来。

  我学车的时间被安排在中午十二点半,汽车学校的设备就是在镇外荒僻的沙堆
里修了几条硬路。

  我的教练跟我,闷在小车子里,像白老鼠似的一个圈一个圈的打著转。

  正午的沙漠,气温高到五十度以上,我的汗湿透了全身,流进了眼睛,沙子在
脸上刮得像被人打耳光,上课才一刻钟,狂渴和酷热就像疯狗一样咬著我不放。

  教练受不了热,也没问我,就把上衣脱下来打赤膊坐在我旁边。

  学了三天车,我实在受不了那个疯热,请教练给我改时间,他说∶“你他妈的
还算运气好,另外一个太太排到夜间十一点上课,又冷又黑,什么也学不会。你他
妈的还要改时间。”

  说完这话,他将滚烫的车顶用力一打,车顶啪一下塌下去一块。

  这个教练实在不是个坏人,但是要我以后的十五堂课,坐在活动大烤箱里,对
著一个不穿上衣的人,我还是不喜欢,而且他开口就对我说三字经,我也不爱听。
我沉吟了一下,对他说∶“您看这样好吗?我把你该上的钟点全给你签好字,我不
学了,考试我自己负责。”

  他一听,正合心意,说∶“好啊!我他妈的给你放假,我们就算了,考试再见
面。”

  临别他请我喝了一瓶冰汽水算庆祝学车结束。

  荷西听见我白送学费给老师,又不肯再去了,气得很,逼了我去上夜课,他说
吩上交通规则课,我们的学费很贵,要去念回本钱来。

  我去上了第一次的夜课。

  隔壁沙哈拉威人的班,可真是怪现象,大家书声朗朗,背诵交通规则,一条又
一条,如醉如痴,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认真的沙哈拉威人。

  我们这西班牙文班,小猫三只四只,学生多得是,上课是不来听的。

  我的老师是一个很有文化气息的瘦高小胡子中年人,他也不说三字经,文教练
跟武教练硬是不相同。

  我坐定了位子,老师就上来很有礼的请教中国文化,我教了他一堂课,还把我
们的象形文字画了好多个出来给他讲解。

  第二日我一进教室,这个文教练马上打开一本练习簿,上面写满了中国字━━
人人人天天天……。

  他很谦虚的问我∶“你看写得还可以吗?还像吧?”

  我说∶“写得比我好。”

  这个老师一高兴,又把我拿来考问。问孔子,问老子,这巧问到我的本行,我
给他答得头头是道,我又问他知不知道  子,他又问我  子不是一只蝴蝶儿吗?

  一小时很快的过去了,我想听听老师讲讲红绿灯,他却奇怪的问我∶“你难道
有色盲吗?”

  等这个文教练把我从五千年的“时光隧道”里放出来时,天已经冰冷透黑了。
到了家赶快煮饭给等坏了的荷西吃。

  “三毛,卡车后面那些不同的小灯都弄清楚了吗?”

  我说∶“快认清了,老师教得很好。”

  等荷西白天去上班了,我洗衣,烫衣,铺床,扫地,擦灰,做饭,打毛线,忙
来忙去,身边那本交通规则可不敢放松,口里念念有词,像小时候上主日学校似的
将这交通规则如《圣经》金句一般给它背下来,章章节节都牢牢记住。

  那一阵,我的邻居们都知道我要考试,我把门关得紧紧的,谁来也不开。

  邻居女人们恨死我了,天天在骂我∶“你什么时候才考完嘛!你不开门我们太
不方便了。”

  我硬是不理,这一次是认真的了。

  考期眼看快到了,开车我是不怕,这个笔试可有点靠不住,这些交通规则是跟
青菜、鸡蛋、毛线、孔子、  子混著念的,当然有点拖泥带水。

  星期五的晚上,荷西拿起交通规则的书来,说∶“大后天你得笔试,如果考不
过,车试就别想了,现在我来问问你。”

  荷西一向当我同时是天才和白痴这两种人物,他乱七八糟给我东问一句,西问
一句,口气迫人,声色俱厉,我被他这么一来,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你慢一点嘛!根本不知道你讲什么。”

  他又问了好多问题,我还是答不出来。

  他书一丢,气了,瞪了我一眼说∶“去上那么多堂课,你还是不会,笨人!笨
人!”

  我也很气,跑去厨房喝了一大口煮菜用的老酒,定一下神,清一清脑筋,把交
通规则丢给荷西。

  我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全背出来给荷西听,小书也快有一百页,居然都背完了


  荷西呆住了。

  “怎么样?我这个死背书啊,是给小学老师专门整出来的。”我得意洋洋的对
他说。

  荷西还是不放心,他问我∶“要是星期一,你太紧张了,西班牙文又看不懂了
,那不是冤枉吗?”

  我被他这一问,夜间翻来覆去,再也睡不著觉。

  我的确有这个毛病,一慌就会交白卷,事后心里又明白了,只是当时脑筋会卡
住转不过来。

  这叫━━此情告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也。

  失眠了一夜,熬到天亮,看见荷西还在沉睡,辛苦了一星期,不好吵醒他。

  我穿好衣服,悄悄的开了门,发动了车子,往离镇很远的交通大队开去。无照
驾车,居然敢开去交通大队,实在是自投罗网。但是如果我走路去,弄得披头散发
,给人印象想必不好,那么我要去做的事很可能就达不到目的了。

  我把车子一直开到办公室门,自然没有人上来查我的执照。想想世界上也没有
这种胆大包天的傻瓜。

  到了办公室门口,才走进去,就有人说∶“三毛!”

  我一呆,问这位先生∶“请问您怎么认识我?”

  他说∶“你的报名照片在这里,你看,星期一要考试罗!”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我赶紧说。

  “我想见见笔试的主考官。”

  “什么事?主考是我们上校大队长。”

  “可不可以请您给我通报一下。”

  他看我很神秘的表情,马上就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出来说∶“请走这边进
去。”

  办公室内的大队长,居然是一个有著高雅气度的花白头发军官。久住沙漠,乍
一看到如此风采人物,令我突然想起我的父亲,我意外的愣了一下。

  他离开桌子过来与我握手,又拉椅子请我坐下,又请人端了咖啡进来。

  “有什么事吗?您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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