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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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 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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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假去取悦那个新郎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份礼物。荷西说,在沙漠里都快
走死、烤死了,才得来这副完全的,我放下头骨,将手放在他肩上,给了他轻轻一
吻。那一霎间,我们没有想到一切的缺乏,我们只想到再过一小时,就要成为结发
夫妻,那种幸福的心情,使得两个人同时眼眶发热。

  荷西在婚后的第六年离开了这个世界,走得突然,我们来不及告别。这样也好
,因为我们永远不告别。

  这副头骨,就是死也不给人的,就请它陪著我,在奔向彼岸的时候,一同去赴
一个久等了的约会吧。

  很多朋友看见我专收瓷脸做成的娃娃,总是不喜欢。他们说∶“阳气那么重,
看上去好似有灵魂躲在里面一样,根本不可爱,看了就是怕的感觉。”

  真的,布脸娃娃是比较可亲的,可是瓷脸人偶的那份灵气,在布娃娃身上是找
不到的。虽然我也觉得瓷脸人偶的表情甚而接近戏剧,那份怕的感觉我也有过联想
,可是偏偏去收集它们。一共有三十八个。

  这一个瓷人精品,有一位女朋友忍痛割爱给我的,她是一位画家,我们专爱这
种尖锐美的面具、人形,放在房中小孩子来了都不肯近门,我知道孩子们不喜欢那
种第六感。

  瓷人放在台湾的家中很久,没有一个角落配得上它,因为它太冷。我只好把它
放在盒子里了。

  好几年以后,去了一趟竹山,在那一家又一家艺品店中,看来看去都没有合意
的东西。虽然竹子不俗,可是竹子做出来的手工艺总是透著一点匠气,是设计上的
问题,和竹子本身无关的。

  就在一个极不显眼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朱红的鸟笼,我立刻喜欢上了那份颜
色和线条,也不还价,提了它就走。事实上,我不爱什么动物,除了马和流浪的野
狗之外,其他的动物都不太喜欢,也只是个养植物的人。

  回到台湾来的日子,总是挤著过,悠闲的生活灸这儿没有可能。在这儿,忍受
被打扰的滋味就好似上了枷锁的人一样,只活灸每天的记事簿上,就怕忘了那天给
了人什么承诺。

  有一次拒绝了别人的要求,对方在电话里很无礼的嘲讽了我几句,啪一下挂了


  并没有因此不快,偏偏灵感突然而来,翻出盒子里的瓷人━━那个小丑,拿出
鸟笼,打开门,把这个“我”硬给塞进笼子里去。姿势是挣扎的,一半在笼内,一
半在笼外。关进了小丑,心里说不出有多么畅快━━叫它替我去受罪。

  “你怎么把人放在笼子里呢?快快拿出来,看了怕死了。”

  我的一个朋友进了我家就喊起来。

  我不拿。

  “风水不好,难怪你老是生病。”又说。

  我还是不拿。

  以后许多人问过我这小丑的事情,我对他们说∶“难道━━你,你的一生,就
不是生活灸笼子里吗?偶尔半个身子爬了出来,还算幸运的呢。”

  心里本来没有感触的人,听了这句话,都会一愣,接著而来的表情,就露出了
辛酸。

  这样偶尔的整人,成了我生活中一种不算恶意的玩笑。看了这张照片上━━你
,你在笼子里的什么地方呢?

  我的好朋友丁松青神父和我之间是无话不谈的。我什么都跟他讲。

  在台湾,保存我秘密最多的人,大概就算他了。他是神父,我对他讲话,算做
告解的一种,他必须为我保密的。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一些红
尘心事而已。偶尔见面一次,讲个够,就再见。这一再见,可以三五月不通消息,
一年半载都不见了。

  照片上的女人━━裸女,是神父在《刹那时光》那本书中的生活背景下做出来
的雕塑。那时,他━━我喊他巴瑞,正在美国加州圣地亚哥大学念艺术。课堂中他
必须要学雕塑和油画。

  等到巴瑞学成归来━━他的第二故乡台湾时,我们见过一次面,他拿出许多作
品的照片给我看,其中一座圣母马利亚的塑像被他做得纯净极了,我一直怪他不把
实品带回台湾来,巴瑞说那太重了,没法子带的啦。在那一大堆照片中,并没有这
座裸女。

  那次我们在清泉见面不久,就轮到我去美国了,也是去加州。当然,特为去了
一次圣地亚哥,去探望丁妈妈。

  在那次探亲的最后一天,丁妈妈说,孩子有信来,说迅一件雕塑被指定送给了
我,可以带走。

  我跟著丁妈妈走过一面一面挂满了画的墙,一直走到巴瑞的房间吩,他的雕塑
都放在一起。

  “ECHO,你还是快把这个裸体女人拿走吧,人家来看了,知道是巴瑞做的
,我就窘得不得了,真是难堪。”丁妈妈说这话时把双手捧住脸。又在大窘。

  我的小行李袋中装不下这座塑像,丁妈妈找出了好大一个长形的尼龙背包,我
们用旧布把她当心的包扎好,就由我右肩背著去上飞机。

  去机场时,是巴瑞的墨西哥朋友法兰西斯用车来载我的。

  当他看见我把那么沉重的一个大袋子抱上车时,他立即问丁妈妈∶“ECHO
拿去的是什么?”丁妈妈平平淡淡的讲∶“巴瑞送给她一件雕塑。”

  在那一秒钟里,法兰西斯愣了一下,只这么电光石火的一愣,我立刻感觉到了
他的意外和吃惊,除了这些之外,我晓得他心里很有些不自在。就那么一下,我们
突然有了距离。

  我心里想∶这明明是巴瑞指定要送给我的,法兰西斯你干什么不痛快呢?

  丁妈妈和我几乎也在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妈妈真不含糊,她立即明白了法
兰西斯和我之间那种微妙的心理变化。

  我们三个笑笑的,装成没事一般。

  没几个星期,我回到了台湾。塑像太重了,被留在朋友家。又过了没两个月,
再度飞去美国,去了半年,重返台湾,塑像因为必须用手抱回来,当时我身体情况
不好,抱不动她。

  巴瑞好像有些失望,他只问了一次塑像的事,我答应他,第三次去美国时一定
会跟回来的,我一直保证他。

  有一天巴瑞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吝州洛杉矶那边有位美国神父来台湾,可以替
我去朋友家拿塑像,一路抱过来。

  我说∶“那他怎么过海关呢?一个神父抱了一个裸体女人进台湾他窘不窘?”
神父说没有关系。我说不必。反正又要再去美国了,如果第三次赴美,还抱不动这
个女人,那也别回来算了。很喜欢这个裸女,尤其是因为她没有被法兰西斯抢去,
我就更爱她。

  回到台湾时,那第三次的归来━━我迫不及待的打电话给巴瑞,告诉他塑像
终于来啦!一路都躺在我的膝盖上给抱著的,只差没给她系上安全带再加上买一张
机票了。

  一直担心海关不给裸女进来,想,如果他们要说话,我就一口咬定是神父做的


  巴瑞由清泉来了台北,知道他要来,把一盏灯开了,照著神父的女人,等著他


  “你看━━”我向进门的巴瑞大叫,快乐的指向他的作品,那一刻,真是说不
出有多欢喜。

  “哦!”神父应了一声,鞋子也忘了脱,大步往他久别了的裸女走去。然后,
两个人一同蹲下身来看她,后来干脆坐到地板上去了。

  “我觉得,腰部微微扭曲的地方做得好,肩和脖子部分也不错,就是左胸,差
了一点点,你怎么说?”我问巴瑞。

  “做这个像的时候我都快窘死了,一直不敢细看那个模特儿,嗳━━。”

  “那你就去看呀!不看怎么做?”我大奇。

  “我就是不敢看她嘛!”神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口气好无辜的。

  “我老师说,你塑这个胸部的时候,要想,想,这是一个饱满的乳房,里面充
满了乳汁━━。”神父又说。

  “当然要这么想罗!不然你怎么想?”我问。

  “我━━”“怎么━━你讲嘛!”我盯住巴瑞。

  “我太羞了。”

  “你是害羞的,可是那是艺术课呀━━老兄!”

  “我把那个胸部,看成了装水的气球。”

  我说,小丁神父和我之间是无话不谈的,可是有些事情,因为不是话说得明白
的,我们就有分有寸的不谈。神父被迫去做了一个裸女雕塑,他还是不想保留,将
她交付了我。从那次以后,每当我在街上看见气球的时候,想的偏偏是一个乳房,
每想到这里时,就算是一个人在街上走著,都会像疯子一样突然大笑起来。

  注∶这篇文章和照片,是经过神父同意才写出来的,谢谢。

  六、七年前,我已经是个孀居的妇人,住在加纳利群岛上一个人生活。当时,
并没有回国定居的打算,而那幢荷西与我的小房子,在海边的,被迫要出售掉我
急著四处看房子,好给自己搬家。

  起初并不打算在同一个社区找房子的,既然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什么地
方都可以安身。再说海边的土质总是不够肥沃,加上冬季风大,院子里要种些菜蔬
或花果都得费上双倍的气力。我偏又酷爱种植,这个习性,是邻居和朋友都知道的


  在我们那个温暖的小镇上,许多房地产的买卖都是依靠口传的,只要咖啡馆、
菜场、邮局、银行、杂货店这些地方见人就谈谈,大家都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
人卖,有人想买,并不看报上的小广告,讲来讲去,消息就传开了。

  听见我想卖房、再想买房,热心的人真多,指指引引的看了好多家,都不满意


  有一天,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街上拦住我,叫我快去找中央银行分行里的一个叫
做马努埃的人,说兵堂兄太太的哥哥,在岛上美国学校附近的小山上给人代管一幢
好房子。屋主原先是一对瑞士老夫妇,他们活到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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