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葛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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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也妮·葛朗台-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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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一样,也名目繁多,价格时涨落时,流通量忽多忽少,涨价时能很贵,也能跌得一钱不值,商业法庭裁决……(咄!我真笨,对不起),照我看,令弟的债券您可以打二五扣赎回的。”
    “您您……说,他叫叫……杰……杰……杰雷米,边……”
    “边沁,英国人。”
    “那个杰雷米让咱们在商业上避免了许多哭天喊地的下场,”公证人笑着说。
    “那些个英国人有有有有时候还真讲情情情理,”格朗台说,“那么,照照照边边边边沁的看法,我兄弟的债券说说说是值值钱……其实不值钱了。是这样的话,我,我,我说对了,是不是?我觉得很清楚……债主可能……不,不可能……
    我明明明白。”
    “让我跟您都讲明了吧,”庭长说,“从法律上讲,您要是把格朗台商社的债券全都弄到手,那么令弟或他的继承人就不欠谁的债了。好。”
    “好,”老头儿也跟着说一遍。
    “以公道而论,如果令弟的债券在市场上以百分之几的折扣转让(您明白转让的意思吗?),赶巧您有位朋友经过那里,把债券买下,那就是说,债权人没有受到任何暴力的强迫,自愿放出债券,已故的巴黎格朗台的遗产就光明正大地不负债务了。”
    “不错。生……生……生意总归是生意,”箍桶匠说,“这甭……甭……说……可是,然而,您知道的,这也有难难……难处。我,我……没有……钱钱……也……也……也没有……
    空,空……”
    “是啊,您脱不开身。哎,这样吧,我替您去巴黎走一趟(旅费记在您的账上,小意思)。我去见见债权人,跟他们谈谈,把期限往后拖一拖,只要您在清理总数上再添付一笔钱,跟债券对上,事情就都能解决。”
    “这以后再……详……详谈,我……我……不……不能,也不想……没弄清就……应……应承……不……不……不行的,您……明白?”
    “那是。”
    “我脑袋都要炸……炸了,您说……说的……话……您……简直把……我……我的脑……脑袋都……拆……拆散了。我活到今天头头……头一回……得想想……这么个……”
    “是啊,您不是法学家。”
    “我,我只是个种……种葡萄的穷老大,听不懂您……您刚才说的那……那些话;所以我得……得……得琢琢……琢磨琢磨……”
    “那好,”庭长摆出像要作总结的架势。
    “侄儿!……”公证人带着埋怨口吻打断他的话头。
    “怎么,叔叔?”庭长回话。
    “让格朗台先生说说他的想法,委托办这么一件大事,非同小可。咱们的朋友应该对委托范围作一个明确的界定……”
    一声门锤宣告德·格拉珊一家三口驾到。他们进来,跟大家寒暄,使克吕旭无法把话说完。公证人对此反倒高兴。格朗台已经斜眼瞅他了,鼻尖的肉瘤传达出了他内心狂风暴雨般的翻腾;但是,首先,谨小慎微的公证人认为:一个初级法庭庭长不宜亲自去巴黎降服债权人,插手一件冒犯廉政法律的花招;其次,他还没有听到格朗台肯不肯花钱的表示,侄儿就自告奋勇接手这桩交易,他从本能上感到心惊肉跳。所以,趁格拉珊夫妇进门的当口,他把侄儿拉到窗户旁边……“你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侄儿;献殷勤到此为止吧。你想他的女儿都想得昏了头。见鬼!不能像刚出窠的小乌鸦那样见到核桃就啄。现在让我来把舵,你只要帮着使劲儿就行。你犯得着让你的法官身份牵连进这样一件……”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德·格拉珊先生向老箍桶匠伸手说道:“格朗台,我们听说府上遭到可怕的不幸,纪尧姆·格朗台的商社出事了,令弟也去世了。我们特地前来表示哀悼。”
    “要说不幸,”公证人打断银行家的话,“也就是格朗台先生的弟弟去世。他要是想到向哥哥求援,也不至于自杀。咱们的老朋友最讲面子,他打算清理巴黎格朗台家的债务。我这个当庭长的侄儿,为了免得格朗台先生在这样一桩涉及司法的事务中遇到麻烦,自告奋勇要立刻替他去巴黎,跟债权人磋商,并适当地满足他们。”这一席抢白,再加上葡萄园主抚摸下巴表示默认的态度,让德·格拉珊一家三口惊诧至极。他们在来的路上还大骂格朗台吝啬,几乎把他说成害死兄弟的元凶。
    “啊!我早料到了,”银行家瞅瞅妻子,叫出声来。“路上我跟你怎么说的,太太?格朗台连头发根儿都讲面子,决容忍不了堂堂姓氏受到一丝一毫的玷污!没有面子的钱是一种病!咱们内地就讲面子。好,好样的,格朗台!我是个老兵,不会装扮自己的想法,怎么想就怎么说:这件事,真是天晓得,太伟大了!”
    “可……可……这……伟大……的代价很……很……高呀,”老头儿的手被银行家握着热烈晃动的时候,他这么回答道。
    “可是,这件事儿,我的好格朗台,”德·格拉珊接着说,“但愿庭长听了别不高兴,这件事儿纯粹是生意经,涉及不到司法,得商务老手去处理才行。难道不该精通回扣、预支、利息计算之类的业务吗?我赶上要去巴黎办事,可以代您……”
    “咱们倒……倒……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咱们俩尽……尽可……可能作些……安……安排……能让我……我……我不至许……许……许下什么我……我……我不愿许……下的诺……诺言,”格朗台结结巴巴说道,“因为,您知道,庭长先生当然要我出旅费的。”
    这最后一句话,老头儿说得很利索。
    “嗨!”德·格拉珊夫人说,“去巴黎可是一件高兴的事。
    我愿意自己掏路费去呢。”
    她先向丈夫使了一个眼色,像是鼓励他不惜代价把这件差事从对手那里抢过来;接着又带着一脸挖苦的表情,看看克吕旭叔侄俩,这两位顿时面色沮丧。
    格朗台于是抓住银行家的一个纽扣,把他拉到一边。
    “比起庭长,我倒更信过得您,”他说道,“不过,其中有些奥妙,”他牵动着肉瘤,又补充说道。“我想买公债;要买下几千法郎,不过我只想下七十法郎一股的本钱。据说每逢月底行市会跌。您这方面在行,是不是?”
    “敢情!您哪,我得替您收进几千法郎的公债了?”
    “初涉此道,先小做做。别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玩这玩意儿。您给我在这个月底做成一笔买卖;别透半点口风给克吕旭他们,不然他们会生气的。既然您去巴黎,那么咱们不妨同时为我那可怜的侄儿探探风,看看王牌的颜色。”
    “这就说定了。我明天一早乘驿车走,”德·格拉珊提高嗓门说道,“那么,我几点钟来您这儿听您最后的嘱咐?”
    “五点钟,晚饭之前,”葡萄园主搓搓双手,说。
    两家客人又面对面地耽了一会儿。停顿片刻之后,德·格拉珊拍了一下格朗台的肩膀,说:“有您这么讲义气的亲戚,真不错……”
    “是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格朗台回答道,“我可是看重骨……肉情份的。我疼我的兄弟,我要证明我疼他,但愿不花……花……花得我倾家……”
    “我们告辞了,格朗台,”银行家趁他还没有把话说完便知趣地打断了他。“我要是提前动身的话,有些事还得安排一下。”
    “好的,好的。我也一样……为了您知道的这件事,我……
    我要到到……到房间去……想一想,躲进我的那……那间……用克吕旭庭长的说法,叫评评评议室……去。”
    “该死!我又不是德·蓬丰先生了,”庭长伤心地想道,脸上的表情顿时像被辩护词弄得心烦意乱的法官。
    两个敌对家族的首领们一起告辞了。他们都已经把老葡萄园主今天上午出卖乡亲的罪恶行径置诸脑后,只想刺探对方如何评价老头儿对新近这件事的真正意图,不过双方嘴都很严,谁都不漏半点口风。
    “二位跟我们一起拜访德·奥松瓦尔夫人如何?”德·格拉珊问公证人。
    “我们以后再去,”庭长抢着回答说,“要是叔叔允许的话,我已经答应德·格里博古小姐,上她那里去照个面的,我们要先去她家。”
    “那就再见了,二位,”德·格拉珊太太说。他们刚同克吕旭叔侄分手,阿道尔夫赶紧对父亲说:“他们气得七窍冒烟了,嗯?”
    “闭嘴,孩子,”母亲连忙说道,“他们还听得见呢。再说,你的话不登大雅,有股法律学生的刻薄味儿。”
    “哎,叔叔,”庭长见德·格拉珊一家走远之后,忍不住叫起来,“我开始被称为蓬丰先生,临了又只是个克吕旭。”
    “我当时就看出来了,你心里有气。但是风向对德·格拉珊有利。你那么聪明,怎么倒糊涂了?……就让他们乘上格朗台老爹‘以后再说’的顺风船吧。孩子,你放心。欧叶妮早晚是你的媳妇儿。”
    不多一会儿,格朗台慷慨的决定同时在三家传播开了,满城风雨只传说这桩手足情深的义举。格朗台不顾葡萄园主们应有的信义独家出售存货的行为得到了大家的原谅,人人都佩服他讲面子,赞不绝口地说,想不到他会这么慷慨。法国人的脾气本来就是好激动,喜欢起哄去捧昙花一现的红角儿,为不着边际的新鲜事儿瞎起劲。跟着哄的人们难道没有一点儿记性吗?
    格朗台老爹一关上大门,就把娜农叫来:
    “先别放狗,也不要睡觉,咱们还有事儿要一起干呢。十一点钟,高诺瓦叶该赶着马车从弗洛瓦丰来这儿。你注意听着,别让他敲门,叫他轻轻地进来。警察局有令,夜里禁止喧哗。况且左邻右舍也用不着知道我出门。”
    说罢,格朗台上楼去他的密室,娜农在楼下听到他在上面搬东西、翻东西、走来走去,动作很轻。显然他不想惊动妻子和女儿,尤其怕引起侄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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