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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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云歌-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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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赵桓终于问了出来,好像如梦方醒,“为什么他要那样说?” 
  苏挽卿凄然一笑:“为了皇上您,也为了天下……”说着,便将她知道的一切从头道来…… 
  听完苏挽卿的一番叙述,赵桓几近错愕,他在殿中来回地踱起了步子,稳定着自己纷乱的心潮——如今,他什么都明白了,从当年云妃的死,到云倦初今日为何要撒一个弥天大谎—— 
  云倦初知道徽宗归来之后,决不会放过他这个玷污皇室血统的私生子,而与此同时,朝中偏又有大批不知内情的大臣想拥他继续为帝。为了避免徽宗因怀疑他笼络朝臣而大肆株连,他惟有选择在百官举荐以前,向天下公布自己的身世,粉碎所有人的希望,也让所有想通过他获取利益的人死心。            
  可是他又不能直接公布自己的私生子身份,因为这样一来,徽宗便必然会追究他十多年前是如何从囚禁中逃出,而这样便恰恰暴露了赵桓当年“偷梁换柱”的欺君之罪。 
  所以云倦初只有干脆否认自己的身份,宣称自己是欺世盗名的骗子,将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而这样的说法更保全了徽宗的面子,也让他没有理由去追究云倦初当年逃脱的经过——徽宗只是想云倦初死而已,只要能找到理由杀他,他便不会再为难别人。这样一来,云倦初便用一己之身,保全了牵连在内的所有人。 
  想到这里,赵桓不禁停下了脚步,长吁口气:云倦初此计虽苦,但论其心思之精妙,布局之缜密,普天之下怕也无人敢出其右。倘云倦初他在位时有一念之差,现在的大宋恐怕早已不是赵氏江山。 
  想着,他眉峰皱了皱,走到龙椅上坐下,说道:“纵然这其中有此番隐情,可皇室血统又岂容玷污?更何况他还有谋朝篡位的弥天大罪!” 
  “谋朝?篡位?”苏挽卿冷笑,“皇上,您可知道,当倦初他决定即位的时候,他的身体已很有可能支撑不过一年?一年啊!他要皇位做什么?他不惜生命代价谋得皇位,只是想救出您而已!他早已知道自己一旦再踏进皇宫,便再也无法活着出去,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甚至还独赴金营!” 
  “在金营里,他也签了那份丧权辱国的条约。”赵桓插口。 
  “什么叫丧权辱国?难道一份从未执行,并且因签署者的退位而失效的条约,还能说是丧权辱国?”苏挽卿质问,“倦初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大宋的一丝尊严,他为了维护这份尊严而不惜牺牲一切。可他最终又得到了什么?私生子的秘密成了他‘谋朝篡位’的理由;权宜之计的条约变成了他‘出卖国家’的表现!——皇上,您曾经与他那么兄弟情深,让他不惜用生命来报答您,可现在,您又为何如此无情呢?” 
  “无情?皇宫之中本来就是规矩大于感情,在这里只允许忠诚,而最痛恨背叛!”赵桓言有所指地将矛头指向她。 
  “什么叫背叛?是不是口是心非地屈服在权力之下便是忠诚,而忠贞于自己的心意就是背叛?皇上,当您站在天下之巅,俯瞰脚下的时候,您能看清匍匐在地的群臣中有几个怀着像倦初待您的那片忠诚?如果皇上认为自己看到的便是忠诚的话,我情愿选择所谓的背叛!因为为了我的心,我愿付出一切!”苏挽卿毫不畏惧地迎向赵桓的目光,用眸中火一般的坚定回复着他的问题。 
  望着她灿若烈焰的瞳仁,赵桓心中升起了种种熟悉的感觉:这样的目光他似乎曾经见过,而且对它不及探询的情绪更在他心底藏了好多年,他蓦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拥着她的日子,于是他问道:“你说你愿意付出一切,那如果要用你来换他呢?” 
  “皇上是说用我来换他一命?”苏挽卿的眼中波光闪动。 
  “如果你肯进宫,朕或许可以向太上皇求情,你要知道,这件事的决定权主要在他老人家。”他软言利诱。 
  苏挽卿幽幽地笑着,像是能看透他似的:“皇上,以您手中的权力就不能赦免他吗?” 
  赵桓愣了愣:的确,以他手中的权力怎会赦免不了云倦初,可他为什么就从来没有想过呢?其实这次他想要救他并不十分困难,至少比十一年前甘冒欺君之罪的那回要简单得多,可他为什么一下子如此依从起了父皇,如此胆怯起来?他又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一如回京之时重新穿上久违的龙袍时的局促不安——清晨之时,当马车缓缓地驶入城中,那古老而厚重的城门,黄沙铺地的道路,雄伟巍峨的皇宫,以及匍匐在地的万千子民——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心头竟莫名地生出一种恐惧,恐惧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繁华迷梦,因为他已经不再熟悉掌握自己甚至天下命运的感觉,虽然他又一次地离皇权至尊那么接近。 
  当马车终于停住,侍从为他打开了车门,他探身摆脱马车内的阴影,心头的不安却被眼前的光华更深地激起——云倦初就站在他的面前,清雅地微笑着,一袭白衣,未着龙袍,文武百官乃至整个天下却全都跪在他的身后,是的,他的身后!即使他已将皇位归还,即使他已走下金殿,可他的辉光却是那么遮掩不住,直教头戴皇冠的自己自惭形秽。 
  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走下马车的,甚至记不清父皇对云倦初说了怎样一句引得全场骚动的话,只记得当一脸惊愕的李纲用颤抖的声音,宣读着云倦初自拟的诏书的时候,当听到云倦初并非皇室血脉的时候,自己心中的庆幸竟然大过惊讶。 
  全场随着诏书的念毕而陷入一片死寂,随后便是一片沸腾——有数十名官员当即向他和父皇请求将篡权夺位的云倦初凌迟处死,以正国法。听到这话,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让他有些忐忑地看向云倦初——他仍旧淡淡地微笑着,负手而立,微微扬起下颌,清冽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的头顶,幽幽地投向远方,眼中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只那一眼却足以让他不安丛生,因为他太了解云倦初目光中的深意——他眼中有的是江山,没有的是自己——而这就叫做帝王——真正的帝王! 
  这让他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容忍!他蓦然发觉:也许从前是他的愿望太小了,他只想平平安安地拥着江山,从不想做个开疆辟土的盛世大帝!所以他注定了什么都要失去。而如今,屈辱和自卑却激起了他的雄心,他才是大宋的皇帝,他决不容许任何人的锋芒埋没了他的光彩,决不容许! 
  他不能再懦弱了,他必须夺回过去的尊严和霸权,他的手并不大,所以他必须把握住什么,他已不能再失去——首先便是面前美丽的身影。于是他问苏挽卿道:“怎么,你不愿意?” 
  却不料——“不愿。”苏挽卿几乎是没有迟疑的回答:事到如今,生死已非人控,却决不能在她和云倦初之间再筑一道难以逾越的纲常之墙。            
  赵桓不禁恼怒:“没有人能够拒绝朕!” 
  苏挽卿满不在乎的笑笑:“皇上,我如今可是他的人!” 
  赵桓冷笑:“你还曾是朕的人!” 
  苏挽卿挑挑眉:“可百官都看见我从他的寝宫里走出来……” 
  “不要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皇上认为挽卿还会在乎生死吗?” 
  赵桓冷笑:“那朕也可以让你终老深宫,永世不能与他相见!” 
  苏挽卿微笑,笑得极甜蜜:“那我便做他幽禁一生的情人。” 
  赵桓几乎要拍案而起,但皇帝的身份却不容他失态,于是他狞笑着:“若他死了呢?” 
  苏挽卿轻笑,并不回答,只用毅然决然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她的眼睛还是那么美,美得动人心魄,瞳孔之间更因燃着了浓烈的爱恋而坚定执著得迷人欲醉。 
  赵桓心中一时百味杂陈,有愤怒,有嫉妒,甚至有感动…… 
  “朕要你回答。”他说。 
  “等看到结局时,我自然会说。”苏挽卿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内窗外皆有星光闪烁。 
  “那朕便等着。”赵桓拧着眉,也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看着越来越浓重的夜幕终于渐渐遮掩了星光点点,恍如他越来越汹涌的心潮…… 
  夜已深沉,星光早已隐入了无边天幕,只留下辽远无际的阴影沉沉地压在人的心头。 
  被成群的宫女“护送”着,苏挽卿走向赵桓给她指定的住处——熏风殿。赵桓的打算是那里楼高殿深,又地处偏僻,不会引人注意,更不会引起朝臣的议论。却不知这正中苏挽卿的下怀,因为那里曾有着她妃色的回忆,曾回荡过他缠绵的弦歌,更重要的是,去往熏风殿的途中必须要路过玉辰宫,而玉辰宫里,有他。 
  走着走着,她终于看见了一盏孤灯的微芒闪亮在她正前方的殿宇之中,随着距离的拉近,窗上清癯的侧影也渐渐映入了她的眼帘——孤绝缥缈,如梦似幻——那便是她的爱啊,她生生不忘的牵念! 
  她有没有告诉过他她爱上他时的感觉?——当娇嫩的情苗在心版上破土而出,她的心里便像多了千万颗直待萌发的种子,并随着她每一次的心动,悄悄地长大,结出含羞的花苞。而当她终于等到了他的响应,心中所有的花朵便一下子全都盛开,甜蜜的花香熏醉了她的心房,让她只想不顾一切地朝他飞奔…… 
  苏挽卿忽然拔足飞跑起来,飘动的衣袂如同天河的水波,潋滟在黑压压的殿群之间;又如飞舞的流光,拂掠过光阴的长练。 
  “苏姑娘!”当宫女们反应过来,想去阻拦,她却已经跑出去很远,跑到了玉辰宫廊下的玉阶之前。 
  “什么人?”两道寒光挡住了苏挽卿的去路。 
  “走开!”她不顾一切地想推开阻拦她的兵士,身后却又有赶上前来的宫女,将她拦得更紧。 
  “放开我!别拦我!”苏挽卿近乎绝望地喊叫着,挣扎着。 
  正在此时——“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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