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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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张爱玲-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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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脑内外的两个世界,就好比梦与现实的距离,看着触手可及,其实遥远得令人绝望。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网络发明以后,色彩与声音已经把模拟再现的功用发挥到极至,以假乱真已经不是童话,如果再加上时间控制,人们岂非可以自由穿梭于世界历史?” 
  我为之一震,回过头来,看到一个星眉朗目的年轻人由老板陪着走进来,正做指点江山状夸夸其谈。 
  按说他的样子相当张扬,与我个性相去十万八千里,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这一眼,已经让我耳朵发痒脸发烧,心惊肉跳地想:这是谁?这个人是什么人?我可不可以认识他?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他? 
  刚刚见面,还不待认识已经惦记下一次约会。只有花痴才会这么想,可在那一时那一地,这的确是我心声。 
  耳边听得来实习的小女生们一片低呼:“哗,好帅!”可见发花痴的并不只是我一人。 
  老板叫我:“锦,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沈曹先生,著名摄影师和彩色平面设计师,这是顾锦盒小姐,绘图员。” 
  沈曹?我一愣,心底莫明震动。著名摄影师沈曹?我昨天刚刚因缘买下他的摄影集,今天就见到了作者本人?而且,那样有灵魂有思想有阅历的一位天才摄影师,原来竟是这样的年轻! 
  但是认识了又怎么样呢?他是“师”,    我是“员”,高下立见,阶级分明,由不得我不有一点自卑,伸手出去时,只觉手心里凉津津的都是汗。 
  偏偏空调又坏了,本来心底无尘室自凉,可是现在,风吹皱一池春水,只觉阵阵热风拂面,几乎睁不开眼。 
  “锦盒?好名字!”那个可恶的沈曹朗声大笑,“词典里关于锦的成语都是最有神秘感的,锦囊妙计,锦上添花,锦绣前程,锦心绣口,锦衣夜行,但是锦盒……神秘兮兮的藏着些什么珍珠宝贝呢?” 
  说得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了。 
  我也低下头微微笑,答不上话来。我真笨,打七岁起就有这坏毛病,遇到喜欢的男孩便紧张,手心出汗,双耳失聪,兼哑口无言。好口才是用来对付子俊那种大块头的,他每次看到我都满脸局促手足无措,我反而轻松。可是沈曹不行,他太潇洒自如了,于是轮到我面无人色。 
  但是他还有下文:“咦,为什么我好像见过你?你有没有印象,我们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看着他,只觉茫然。若这话由别的男人说出来,无疑是最恶劣的吊膀子惯用句式,可是沈曹,他似乎不该是那种人。但是见过面?为什么我会毫无印象?按说这样优秀的人物,如果我见过,不该忘记才对。 
  一阵香风扑面,我顶头上司、设计部经理阿陈走进来:“这位就是沈大摄影师?久仰久仰,有失远迎!” 
  这时代还有这样老套的对白,我忍不住哧一声笑出来,放松许多。 
  阿陈同沈某寒暄几句,带他一一参观各办公室,吩咐我:“锦,你打几个电话,看哪个饭店有位子,通知我们。”拿我当女秘书使唤。 
  我忿忿不平,尽管职位低,也是技术人员,堂堂的中央美院大学生,沦落到日复一日对着电脑做些扫描校色的无聊工作不算,还要被他呼来唤去做茶水小妹看待,真也大材小用了。 
  可是不平又如何,拍案而起大声对他大声SAY UNRAIR?结果会怎么样,用脚趾头也想得出,他会笑嘻嘻立刻对我点头道歉,顾小姐对不起是我错待了你对你不公平我们的合作至此结束请你明天另谋高就……饭碗就此砸掉。     
消磨人尊严志气的地方     
  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样做的前提是家里有五亩田做坚强后盾。古人动不动挂冠归农,但是现代城市人呢?哪有农田可耕?天下乌鸦一般黑,无名小卒,走到哪里都一样受气,做生不如做熟,与其转着圈儿看遍各行各业不同黑暗面,不如一条道儿走到黑,看久了视而不见也就算数。即使上司是一个不长胡子的男人,闻久了他的香水味儿,也只有当作清凉油,反正又不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管他是否性别健全。 
  这里是上海,专门消磨人尊严志气的地方。它要的不是“才气”,是“财气”。“财”大而后“气”粗,无财,最好吞声。 
  我于是忍气吞声打了一轮电话后汇报:“海鲜坊今天基围虾七折,我已经订了三号包厢。” 
  “很好。”老板嘉许我,“锦盒越来越能干了。” 
  典型的下人的能干——不在你才高八斗,而在你八面玲珑,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听话,越听话越多服务就越能干,如此而已。我再一次忍下委屈。 
  没想到种种细节都被沈曹看在眼内,临出门时有意无意地问一句:“顾小姐不随我们一起吗?” 
  “阿锦?啊,当然,当然。”阿陈见风使舵的本事足够我再学三年,他倚在前台很亲切地探头过来,“锦,我站得腿都酸了,还要等多久你大小姐才能化完妆呀?”那口气就好像他原本就打算请我,倒是我装糊涂似的。 
  我只得站起来,“已经好了,这就可以走了。” 
  其实并不情愿沾这种光,可是如果不来,不是有气节,是没脸色,给脸不要脸。 
  不过是一顿饭罢了,然而那群小女生已经艳羡得眼珠子发蓝,一齐盯住我竖起大拇指,我冲她们挤一挤眼,做个风情万种状。 
  象跋蚌,三文鱼,龙虾船,大闸蟹,最大盘的一道是基围虾鲜活两吃,的确是盛宴,可是食客只有四个人——老板,阿陈,沈曹,还有我。 
  虽然我不知道沈曹除了摄影师的身份外还有什么特殊地位,但是看在鱼翅盅的份儿上,猜也猜得出来头不小。我这个陪客当得相当莫名其妙。但唯其如此,就更要小心应对,木讷了是小家子气,见不得场面拿不出手;太活跃了就是小人物禁不起抬举,鸡婆飞上篱笆扮凤凰。 
  我没有告诉他自己曾经买过他一本摄影集,怕被人觉得是巴结恭维。 
  好在那个沈曹既擅谈又思维敏捷,不住插科打诨,随便拈起一个话题都可以高谈阔论,却又并不使人生厌,一顿饭吃得颇不寂寞。 
  但是讨厌的阿陈老是忘不了揶揄我:“你看阿锦,平时打扮得淑女相,一看到吃的就没出息了,掰螃蟹腿的样子可真野蛮,要说这外乡姑娘到底是没有咱上海上姐来得文雅。” 
  说得老板一笑。沈曹向我投来同情的一瞥,打圆场说:“今天这蟹的确美味,我也食指大动,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和蟹子比威风呢。” 
  我本来打算咽了阿陈这口气的,平日里“外乡人”长“外乡人”短地被他嘲讽惯了,已经不知道愤怒。但是经不起沈曹这一体谅,反而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们苏州人吃蟹本来是最讲究的,早在晚清的时候就专门制作了一套用来吃蟹的‘蟹八件’,可惜上海人贪吃不懂吃,只得一双手来肉搏。” 
  “你是苏州人?”沈曹看着我,慢吞吞地说,“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有个姑苏城,城中阊门,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 
  “你说的是锦盒家的地址?”阿陈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她家住哪儿?” 
  老板笑起来:“他说的是葫芦庙的地址。”明知阿陈不懂,不再理他,只追着我问,“蟹八件是什么意思?” 
  我于是向他细细解说:“就是小方桌、小圆锤、小斧、小叉、小剪、还有镊子、钎子、匙儿,这八件齐了,就可以垫、敲、劈、叉、剪、夹、剔、舀,把螃蟹疱丁解牛,细嚼慢咽,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了。” 
  “这么多讲究?”老板大感兴趣,“那不是很麻烦?” 
  “不麻烦。家家都备着这蟹八件的,一般是铜铸的,讲究一些的就用银打,亮晶晶的,精巧玲珑,就像工艺品。在我们苏州,每到了吃蟹的季节,家家摆出小方桌,把蒸熟的螃蟹热腾腾地端上来,先剪下两只大螯八只腿,再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用小斧劈开背壳和肚脐,然后拿钎子镊子夹出蟹黄蟹膏蟹肉,最后再用小匙舀进醋啊姜啊这些蘸料,用蟹壳端着吃。”我瞥一眼阿陈张口结舌的傻相,颇觉快意,更加绘声绘色地卖弄起来,“所以呀,这敲蟹壳剔蟹肉的功夫大着呢,吃过的蟹,壳要完整,裂而不碎,肉要干净,颗粒无余。所谓‘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如果苏州人吃相野蛮,姑苏林黛玉又怎么会亲力亲尝还赋诗赞咏呢?” 
  “哈哈,搬出林黛玉助威来了!好,比赛背红楼,你们两个可算一比一平。”老板大笑起来,“锦盒说蟹,把我说得都馋了。明年蟹季,一定要去苏州转一转,专门吃蟹去。哪,提前说好了,在座的人,一个也不许少,到时候一起去,我做东!” 
  “对,就去阿锦家吃。”阿陈见风使舵,立刻跟着凑趣,“锦,你家的蟹八件是铜的还是银的呀?” 
  “瓷的。”我淡淡地说,不软不硬顶了一句。     
沈曹笑着打圆场     
  又是沈曹笑着打圆场:“瓷的?不可能吧?我听说苏州人嫁女儿,蟹八件是陪嫁必需品,再穷的人家,金的银的陪不起,一套铜的蟹八件却是最起码的。你是不是要把蟹八件藏起来做陪嫁,怕我们抢走了不还呀?” 
  论调笑我却不是对手,脸上顿时烧烫起来,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幅题为《叹息》的海景照。不知为什么,这位沈设计师神采飞扬,笑容开朗,可是我却总觉得他的不羁背后有一种隐忍,一股拂不去的忧郁创伤。 
  席间已经换了话题,谈起网络与平面设计的接轨来。我低着头,专心地对付那螯八足,渐渐听出端倪:原来沈曹是位自由职业者,以摄影与设计为生,有作品登上《国家地理》封面,更是几次国际服装大赛宣传册和网页的设计者,年初才从国外归来,致力于时光软件的新项目,尝试将音像产品输入电脑,用特殊的网络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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