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通知他去开会，让他带好纸笔记录，叮嘱他千万莫要迟到了。思哲搁下电话，翻箱倒柜找衣服，身上这件T恤，张牙舞爪，穿去开会不登大雅，可衣箱里的衣服要么花得像欧洲小国的国旗，要么不合时节，好容易找到一件格子衬衫还算持重，向简鸣借了摩丝，抚平了放浪形骸的头发，撒腿就往学生会跑。 开学的第一次会议，格外慎重些，学生会办公室简陋，几张长桌子拼成楚河汉界，把满屋子的人隔在两边，倒有几分梁山泊聚义厅的规模。高低年级学生虽然混在一起，一样的豆蔻年华，无例外的时尚，但是泾渭分明。老资格的心里稳健，深陷椅子中，左右相顾，谈笑风生，新来的小鹿撞撞，正襟危坐，目不敢斜视。这次蜘蛛因是自小练就的一笔好字进了宣传部，他算是新来的菜鸟，可言行举止无不是个惯家熟套，在办公室几十平米的拥挤空间，把关系拉成一张大网见人就套，这点倒符合他蜘蛛的本性。 刚进门的思哲就见蜘蛛向他招呼，那样子激动仿佛常年失散的侨胞见到大陆的亲人，拦腰一个拥抱，口口恭贺他鸿渐幸进。思哲见他在这里得势，笑问他官阶几品。蜘蛛长叹一声，似有愧恨之色，压低声音道：〃未逢其主啊。他们封了我个宣传部小干事，比起你来不可同日而语，日后还要……哎呀，你好你好，幸会幸会，你是哪个部的……〃蜘蛛的脸色比六月的天气变得还要快。思哲笑他会演戏，忍不住道：〃我看你快要成交际花了，你这种本领为什么不到外联部施展呢，进宣传部太可惜了。〃蜘蛛〃嘁〃一声道：〃外联部早有内定人选了，那是个肥水衙门，寻常人不容易进的，靠窗坐的是不是提拔你的女上司啊，在招呼你呢。你可真有门道，这年头靠裙钗得意的也算是英雄好汉。啊，饶命饶命，我忘了你是副部长大人了，以后朋友说话也得有个分寸。〃思哲早见阮蝶恋向他微笑招手，忙走上前去。 文艺部的人都挤在一起，阮蝶恋旁边有个空位，宣传部长魏尔书新近追求她很紧，一见这绝好机会，黏皮糖似的要坐上去。可惜他只懂得追女孩要胆大，不晓得皮厚，屁股刚沾了椅子边，阮蝶恋横眉怒道：〃你敢。〃他便吓得直跳起来。阮蝶恋见思哲来了，便指这位子让他坐。魏尔书酸溜溜道：〃好哇，有了新欢就忘了旧情。小兄弟，你的女部长好像很看重你呢。〃阮蝶恋存心气他道：〃是又怎么样啊，人家老实，哪像你油腔滑调的。对了，方思哲，改天我要听听你和那位女孩的故事。〃思哲不解地问哪个女孩什么故事。魏尔书捂着嘴哧哧偷笑，阮蝶恋满脸惊惑道：〃你那天不是说你加入文艺部的理由是为了一个女孩吗。〃思哲羞愧得仿佛忘掉了国耻家恨，竭力痛苦道：〃对不起，我不想回忆，我……〃阮蝶恋自以为了解，只笑笑不再追问。魏尔书趁她不注意，偷偷向思哲竖起大拇指低声道：〃厉害厉害，佩服佩服。〃思哲心虚面红，不一时，学生会主席，学办主任都到齐了，大会正式开始。 这次会议的另一目的是让新来的成员和同事相互认识，免不了要逐一介绍、自我介绍。思哲在这批新来的人当中官居高位，自是首当其冲，站起来拣好的说了两句，差不多就是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人知将死，其言也善，因此下面掌声热烈。学生会主席解释道：〃本来新生只能从干事做起，这次主要是原文艺部副部长毕业了，所以留下空缺，再加上思哲同学多才多艺，有丰富的工作经验……〃思哲不由得脸红，庆幸没人看见，又听蜘蛛站起来博文约礼，宏篇大论，无奈讲的时间太长，反客为主，下面人轻轻摇头，颇有微词。 学生会主席略微总结了暑期工作，又指定了开学规划和值班日程，学办王主任突然插嘴道：〃这舞厅的事情你们怎么处理的，我看一直闲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为丰富大学生生活，合理的资源还是要利用起来的嘛，可以搞成营业性质的，这样你们的经费也解决了，不用老是向学校伸手。〃学生会主席推委道：〃这个建议很好，可是舞厅好像是归文艺部管的。〃
《难为情》第二章7（2）
阮蝶恋站起来委屈地解释说舞厅常年失修，早就不能开放了，文艺部日常工作忙，一直没有时间整顿。况且以前一直是上任副部长负责的，钥匙也在她那里，自己对舞厅的情况并不了解。又说文艺部能力有限，建议学校将舞厅收回。 王主任打个哈哈道：〃舞厅是属于学生的，学校怎么能收回呢。以前的副部长辞职了，不是有新任的吗，方思哲同学，我看这舞厅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你今天最好带人打扫一下，以后再略微装潢，争取把它营业起来。〃下面各部都笑望思哲，纷纷承诺大力支持。思哲生平第一次独揽大权，因此十分痛快就答应了，丝毫没注意到阮蝶恋对他使的眼色。 阮蝶恋待思哲坐下悄悄说：〃你怎么就答应下来了呢，你是新来的不知道，管这舞厅日后麻烦事情多着呢，不过也许你有本事能够解决的。〃 一旁的魏尔书微笑道：〃阮蝶恋，你何苦想不开呢，这舞厅就是你们的固定资产，以后别人有个活动什么的还不是都看你脸色行事。别的不说，光是舞厅里灯光音响设备就值不少钱，哪像我们宣传部，除了笔墨就是纸张，整一个清水衙门。〃 阮蝶恋烦恼道：〃你觉得舞厅好，你怎么不负责啊。王主任也真是，把这重担交给方思哲，还不等于把这烂摊子推给我们文艺部嘛。说来说去还是上一任副部长没有处理好，她倒一走了之，留下新来的在这里顶缸受罪。〃 魏尔书眼光闪烁笑道：〃蝶恋小姐，亏你也是个部长，竟不懂这做官诀窍，向佐幕者有相传口诀：救生不救死，救官不救民，救大不救小，救旧不救新。王主任这一招便是其中的救旧不救新。旧官已去，有所未了，羁留之恐不能偿；新官方来，有所委卸，强抑之尚可以办。〃 思哲犹豫道：〃既然这样要么我推辞掉。〃 阮蝶恋轻叹道：〃算了，王主任有心让你负责，推不掉的，等散了会我们文艺部碰碰头就这舞厅的事情具体商酌一下。〃 魏尔书也指着脑袋吓唬他道：〃你若是推辞，小心位置不保。〃 阮蝶恋听了奚落道：〃是呀，别人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哪有你魏大部长得宠，头把交椅坐得牢靠。〃 魏尔书玩世不恭道：〃实话告诉你，哥们儿还真不怕他们把我给辞了。你说这学校里什么海报标语的，哪样不是我亲手操办。现在的孩子们啊，汉字写得周全的人少，写得好的人更是百里挑一。这次新来的虽有几个会写字的，可是肚子里没货色，又缺乏宣传经验。你别说，就我这三脚猫功夫，学校里还真他妈独一无二，他们不让我干正好，老子还就图个清闲。〃 阮蝶恋见他越发放肆，害怕上面老师察觉，忙捂住他嘴又是赔不是又是哄。 会散后，王主任便当场把舞厅钥匙交给思哲保管。各部部长都和思哲互攀交情，彼此互以同事相称。这些人里，有的严肃持重，有的俏皮幽默，有的恢弘大度，有的酸不溜丢，也有许多学生会下属各大社团负责人，见了思哲面无不一团和气。思哲好比走马上任的一方乡绅，各处都要打点，想自己也算个人物了，人格伟岸了好几倍，说话不由自主带了官腔，阮蝶恋笑他有面子，思哲正要谦虚，外联部长请他参加他们部里的派对。阮蝶恋抢一步替思哲安排日程表，谢绝道：〃我们马上要打扫舞厅，接着文艺部自己还要开会呢。〃 舞厅设在学生会大院，弃置已久，曾经的歌舞场，泯灭的是灯光，缄默的是音响。桌椅置荒，粉壁沧桑，随手处尘土飞扬，蛛丝结梁。思哲领一帮人进去时，失望心也凉，才知道自己的莽撞，所幸一应设备无损，略可感受些昔日莺歌燕舞的气象。王主任所谓的打扫实乃大工程，好在人多有力量，思哲逐一支派，渐渐舞厅便显山显水地轮廓明朗。 这次大扫除得益于各部派出的精英干事，否则依着文艺部人少，又多是女流之辈，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舞厅整出个模样。思哲想自己初上任就左右逢源，由是铭感五中，私下里把这幸福感告知正在干活的蜘蛛。蜘蛛便很不以为然，老于世故说这是派系之争的必然结果。思哲不懂，还笑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蜘蛛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别说是我说的，我听人讲学生会分两大派，外联部、生活部连同副主席是一派；这一派以副主席为首，得寸进尺，傲睨得志，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另一派奉正主席为尊连同宣传部、学习部，体育部，原本淡泊明志，逍遥自在，可被欺压得狠了，也拧成一股绳。还有一个中立的便是你们阮蝶恋领导下的文艺部，由于两不相帮，被称为'软'派。〃 思哲啊了一声，蜘蛛偷笑道：〃也有人说文艺部届届女流，又称为'古墓'派，你是古墓派的惟一男弟子……〃思哲顺他的推理道，照你这么说我要成独臂大侠了，拎起笤帚揍他。蜘蛛抱头讨饶，连说你现在是部长了，要放尊重些，承认刚才的话后半部分是自己胡乱编纂，前边的却是千真万确。思哲不依道：〃就算结党营私是有的，但和打扫舞厅有什么干系？〃蜘蛛咽口唾沫道：〃你们文艺部可以酣歌恒舞不理朝政，但那两派都施展怀柔政策。眼见阮蝶恋不会介入，所以要拉拢你，今天这打扫舞厅，还不都冲你的面子。如果哪派不派人来，不就等于示弱退出了嘛。〃 思哲听他这话也有道理，说得过去，似信非信的。那边阮蝶恋招呼他，悄悄道：〃大家都很辛苦，何不轻松一下呢，待会打扫完了，你招呼大家晚上来舞厅娱乐娱乐。〃思哲不敢嬗越，小心翼翼道：〃这种事情，还是正部长宣布比较好吧。〃阮蝶恋微笑道：〃你是新来的要树个威望嘛，他们都买你面子呢。再说舞厅又不是我管的，我哪有资格说话啊。以后文艺部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得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