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没有像旁人那样哭哭啼啼。
他原本怀着溢满的幸福,等候迎娶自己的新娘。可是,转眼便是晴天霹雳,她将要离开自己的视线,远行到万里之外。
真是被水溶说中了,皇帝对他们几个的防备不可谓不严。有那么一刻,他很想冲动地带上她,两人一骑浪迹天涯。可是,她的身上,肩负着贾府一百多口生命,他无法自私地带着她一走了之。
探春避开他炽热却满盛痛苦的目光,轻轻地后退了一步:“王兄安。”
“妹妹。”南安郡王又叫了一声。这一次,要流利得多。
“咱们自家人,就叫哥哥罢,听着亲切。”南安太妃在一旁笑道。
“是,哥哥。”探春仰头,看着他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对南安郡王,她感激而敬重,却唯独没有对水溶那样的两情相许。所以,尽管她有信心能做好一个南安王妃,对他其实还是满怀歉疚。
南安太妃在一旁笑道:“淞儿,如今你可多了个妹子,得好好儿地爱护着,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探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母亲都说了呢,往后哥哥可得替我撑腰。”
南安郡王看着她,根本没有移开眼睛:“放心吧,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护着妹子的周全。”
探春一愣,她本是开句玩笑调节气氛的,却不想他这样的郑重。那句话,仿佛真有把生命交到她手上的打算。
南安太妃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看了两人一眼,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强作笑颜:“也是啊,淞儿打小没有妹妹,这会儿好容易得了一个,自然容不得别人欺负的。”
探春笑道:“我虽然是有亲哥哥的,一个却是在我极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现在都忘了他长得什么样子。另一个虽比我大上两岁,可总觉得他很是孩子气,倒比我还小着些。就有几个堂的表的,平时并不十分亲近,日常只有几个姐妹是时常说笑应和的。如今可好,认了个身份显赫的哥哥,不知有多高兴。”
南安郡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百味陈杂:“我……也是。”
“好了,咱们王府新添了个女儿,总是喜事儿。我已经吩咐摆了家宴,今晚上你妹妹可得歇在王府,好歹是我们王府的人了。”南安太妃笑着,亲热地挽住探春的胳膊。
探春自幼与赵姨娘疏远,后来认了嫡母,却总是隔着一层,除了贾母,还从来不曾与哪个长辈亲近过。看着南安太妃,倒觉得比自己的两位母亲更亲近些,实在舍不得离开这个氛围。
“只怕叨扰了母亲和哥哥。”
南安郡王笑道:“这话可说错了,你本就是我们王府的人,还说叨扰?只这话,一会子得好好地罚你一杯。听说你酒量不错,今儿个可得陪着母妃和哥哥好好喝两盅。”
探春赧然:“是,我说错了,一家人原就不必这样的疏远客气。”
家宴已在餐厅摆布整齐,太妃笑道:“咱们家也就三个人,便都坐在一起罢。”
探春大奇,虽然名义上是一家人,可南安郡王与她毕竟不是亲兄妹,似乎也该避着点嫌罢?偷眼看去,南安郡王却是神色欣然,似乎并不觉得不妥,也就释然。
“咱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讲究。”太妃看到探春的犹豫,解释道,“自家人还要分两桌吃,一则浪费,二则不热闹。”
“正是,母妃说得有理。”探春觉得此话才真是大快人心,甚合自己的胃口。她请太妃坐了首席,与南安郡王分坐两侧。
菜色倒不见得多么丰富,但色色都极是精致。探春偷眼看去,有几道正是自己往常爱吃的,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特意的安排,忍不住瞟了南安郡王一眼,却见他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含有深意。
南安太妃温和地介绍了几样特色菜肴,间杂着些家常话。探春也含笑作答,讲了几件典故,并一些姐妹们相处的趣事。
“你们家女孩儿多,故而闺阁之中还有些趣的。像我们府里,只南安这一个孩子,倒是寂静得多了。你瞧,他如今也不甚多话的,只咱们娘儿俩又说又笑。”南安太妃听着有趣,笑了又笑。
“郡王信奉的是沉默是金,可不像我这样聒噪。”探春笑道。
南安太妃佯嗔:“这话可该打了,如今认了哥哥,怎么还称郡王?在人前可以称一声王兄,咱们自己人面前,就叫哥哥便是。”
探春举盏赔礼:“哥哥,是妹妹的错。”
南安郡王笑道:“听着你们母女俩说话,感觉十分温馨。往常母妃在家,虽有女眷们来陪着说说话儿,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的。”
“唉。”南安太妃笑着摇头,“三姑六婆之间的闲话,我不爱听的。偏是那起子人除了东家长西府短的,又没个新鲜的话题,实在腻味儿。”
“那母妃该早一些认下了妹妹,也多几日天伦之乐。”南安郡王说着,神色略黯。
探春怅然,若不是和亲,她也没这资格作南安太妃的义女。
“以前虽然看着喜欢,可总想着还能更亲近的,谁知道……若不然,早认了你做义女,咱们府里还能热闹几日呢”南安太妃叹息。
探春勉强笑道:“如今认了太妃作母亲,认了王爷作兄长,便只一两日的相聚,也是好的。”
“其实在王府也一样能学规矩的,只是皇上格外开恩,让你和你大姐多几日相聚罢。”
“兴许吧……”探春也不能说自己不想和元春相处,只是心里总是别扭的。
南安太妃见她虽笑容满面,可眉头微蹙,笑着安慰:“那茜香国的王储,我倒是见过一回的,生得很是潇洒英俊,也不比水溶差上什么。虽说是化外之民,可中原礼节竟是丝毫不错。何况他日后是要登基的,探丫头又十分能干,日后总要母仪茜香,或者还能有一番作为呢”
听了南安太妃的话,探春倒好奇起来:“母妃,那王储多大年纪?”
“还不到二十呢”南安太妃笑道,“若换作是咱们京里的,恐怕个个儿都想嫁过去呢就是这样,也有几家托了人要嫁过去的。”
“还有主动和亲的?”探春诧异,“那怎么……”
“这和亲的人选可有讲究着呢,虽然人家也知道并不是真的郡主,总也得有着郡主的风范不是?挑来选去,皇上就指了你。”
“为什么?”探春蹙眉不服。
南安太妃含笑:“这怕要怪水溶和淞儿相继托人说媒,皇上便认为能得两位郡王看重,必不会堕了咱们中原的威风。”
原来问题还是出在别人身上探春有些泄气,只拼命地扒拉了两口菜。
“只是离咱们远了。”南安郡王低低地叹息一声。
南安太妃打断了他的话:“未必就不能回来省亲”
省亲?那可就难了。探春心知肚明,但也不想反驳太妃,只是含笑不语。
三人说说笑笑,一顿晚宴竟用了不少时候。探春很是留恋这样的气氛,只觉得比在贾府的时候更加随和。。。。
第一百三十四章 哥哥最好
直到菜凉上茶,南安太妃才笑道:“听着探丫头说话,竟没觉得时辰。这会子人也乏得紧了,便歇着去罢。”
探春“呀”了一声:“可不是,我与母妃说得投机,也没觉得时间,倒是耽误了母妃。”
“我倒不妨,只怕你今儿累了一天。从府里赶到宫里,又赶来王府,够你折腾的了。”南安太妃慈和地微笑。
“累倒是不累。”探春一笑,“只是心里总不大痛快。”
“我们都明白的。”南安太妃笑了笑,叫了人进来。
侍收在外面听得声音,赶上来服侍。
南安郡王笑道:“母妃自去歇着,我送妹子回院里去就是。”
太妃含笑:“正是,咱们王府只你一个孩子,如今添了个妹妹,总该稀罕着些了。探丫头,我还要做些晚课,就让你哥哥送你过去。”
探春忙笑着道“好”,把太妃扶到门口。
南安郡王领着探春到了落脚的小院,房间很大,寝具都极精致,还是簇新的。一色的粉红,看着喜气又不张扬。
王府里没有年轻的女孩子,恐怕这是临时替自己准备的了。
探春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哥哥,只为着我住一夜,这样的叨扰。”
“自家兄妹,何须客气?”南安郡王笑着,把侍书叫住,“替你家姑娘沏一盏淡茶,替本王也沏上一杯,时间还早,与妹妹说些话儿。”
什么话不能在晚餐时候说?探春微微犹豫,忍不住怀疑南安太妃是故意行离开的。好在房里还有几个侍女,倒说不上孤男寡女。况且,如今又有了兄妹的名份,也不能推辞。
侍书沏上茶来,却是上好的的铁观音。熟悉的香气,钻入鼻尖,分明与水溶送她的是一样的品质。那就是说……
错愕地看向南安郡王,他却有些不自然:“在九弟府里的时候,你赞这茶极好的,便去跟皇上讨了些来。我平时也不大讲究,只不知对不对胃口。”
周遭的烛光与窗上摇曳的月影里,探春只觉得一颗心被浸得暖融融的。那层因为被家人背叛而凝结的坚冰,缓缓地化开。
原来,除了水溶,还会有人关注自己的喜好。
这个人,还是有着粗豪外表的南安郡王也许,她是他如此体贴相待的第一人,心里更觉得感动。
“哥哥有心了,我很喜欢,难为你念着。”
南安郡王唇角微勾:“我这儿还有一些,回头让人包起来给你留着。”
“那倒不用……”
“我平常也不虽这个茶。”南安郡王打断了她的话,“也没有什么可送你的,就这个还不成礼呢”
探春推脱不得,只得满怀感激地受了,一个“谢”字,似乎无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她虽然许婚于他,可心里念着的,还是水溶。南安未必就不知道,只是仍待之以诚。总想着做个合格的南安王妃,也算能报答一二。谁知今天竟成了兄妹,又得他多般照顾,心里歉疚更甚。
南安郡王逗了她说些闲话,探春赶忙接了话头。不过他不擅言辞,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