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嫣然欲言又止,泛着水光的双眸默默瞅着皇帝,惶惶惑惑,几欲泪下。
“有什么委屈,尽管道来,朕自会为你做主。”
在皇帝柔情 的一番安抚下,乔嫣然终是说了。最难以启齿的是开头,一旦起了头,下面的话就顺了。不去看皇帝脸色,乔嫣然只把事情委婉道来,略去允王与淑妃私会部分,只谈男人给自己下药。凄凄楚楚道出心中的委屈和恐惧,仿佛心有余悸,陷入恶梦般的回忆,半嗔半惧。
揽住娇人儿的手臂加紧力道,皇帝附在乔嫣然耳边,语调低沉沙哑,“爱妃可知晓那男子的来历。”
乔嫣然茫然摇头,痛苦闭上眼,似是不愿提及这段伤心过往。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二人各自心事,恍恍惚渐到午时。
忽而,皇帝一声叹,“爱妃只管放宽心养病,至于解药,朕会给爱妃寻来。爱妃只需记住,日后有事不可再瞒着朕,天大的事,朕会为爱妃担着。”
皇帝今日约好去太后宫中用午膳,走之前又强调一件事。
“广乐殿是不能住了,朕安排了新宫殿,待装潢修葺完毕,你就搬进去吧。”
乔嫣然乖巧点头,低头时眸光一闪,心想,看来要抓紧时间了。
白驹过隙,眼一眨,又过了十日,乔嫣然出月子。
那日,香汤旖旎,蜜里调油。
从净房到内室,皇帝好似饿了许久的猛虎,直把她从上到下吃得连渣不剩。乔嫣然半推半就,任由皇帝发作,第二天,浑身 ,腰膝酸痛,累到下不来床。
最可恨的是,她卖力取悦皇帝,解药的事,皇帝竟然只字未提。
宫墙之内,乔嫣然气结皇帝吃干抹净不付账。宫墙外,允王抚着被摔惨的 ,不小心碰重了,揪心的疼。脸上更是悲惨,青青紫紫不见一块完好的皮肤。
皇兄好狠心,为了女人把亲弟弟往死里揍,身手一如继往刚猛有力,拿他当沙包拼命捶打。看来,皇兄对那个嫣婉容确实与众不同。也怪自己倒霉,惹谁不好,偏巧惹了个皇兄喜欢的。
给自己色彩缤纷的悲惨脸涂上药膏,允王戴上面具遮颜。就着夜色的天然掩护,脚踏飞燕步履急快,身形一闪,往偏巷入,高大的身躯隐没在寂寂无边的黑夜中。
这厢,涟漪打着呵欠,懒懒解开外衣腰带。身后是冒着袅袅水汽的大木桶,水面漂散玫瑰 ,浓香馥郁, 无限。
等到沐浴完毕,涟漪穿上罗裙白袍,垂着脑袋擦拭湿作一团的长发。边擦边回屋,闲闲抬眸间,却见靠在床边的高大身影。一眼望去,惊悚诡异的面具,宛如 修罗。
心头兀的一颤,涟漪指间一松,帕子掉落在地。
“你说过,张府的事情了结,从些天涯路人永不相干。”
允王哼了哼,面具下的面容挂起一抹讥笑,缓缓起身走近,逼得涟漪无助后退。
“你的仇是报了,我的还没完。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己舒坦了就想拍拍 走人,没那么简单。”
“你还要我如何,我一个小小妓子,又能帮到你什么。”
挽过她垂在耳际的一抹青丝,勾缠在自己指尖,允王笑了笑,眼底尽是漠然。
“就凭尹重那傻小子对你一片痴情,你能做的事太多了。”
三日后,传尹氏国公府惊现传国玉玺,由尹家小公子尹重献出,只为搏美人一笑。谣言一出,百官骇然,皇帝立即遣副相夏沐阳前往国公府搜查,为正尹国公清白,肃清谣言。
孰料,在尹平南书房的暗屉内搜查到两枚私刻的传国玉玺章印。论做工和质地,竟与真的玉玺相差无二。
帝震怒,私刻传国玉玺是窥视皇权,谋朝篡位的滔天大罪。其罪,当灭九族。
当晚,深入简出的太后驾临养心殿,恳求皇帝宽大处理,为尹家留个血脉。
皇帝彻夜未眠,第二天早朝,宣旨,罢黜尹平南国公爵位,不日斩立决,尹氏一族贬为庶人,流放西北。尹氏贵妃,因查出与内宫多起命案有关,身负数条人命,赐白绫三尺与毒酒一壶,择一自行了断。
一夕之间,风云变幻,秒秒莫测。皇帝拟旨前瑜贵妃早已收到消息,换上贵妃朝服,瑜贵妃来到广乐殿,光彩照人的模样,丝毫不像即将赴死的落魄。
两人心平气和的对桌相视,光鲜的贵妃,大权在握,众星拱月,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贵妃的镇定,实在没有道理,可似乎她天生就该是这样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你赢了。”慢腾腾吐出三个字,贵妃笑了,悲天悯人,好像在可怜乔嫣然。“风水轮流转,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乔嫣然笑了笑,这话委实可笑,“我没有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的人,不是我。”
“你以为,没有皇上包庇纵容,我又能做什么。”贵妃依然笑,笑出泪花翻飞,她也不去擦拭,任由泪珠滑落脸颊。
“我们都被算计了,从一开始。我的孩子,我竟然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好狠的心,瞒天过海,既给我父亲一个交代,又阻了我问鼎中宫之路。我居然到死才知道,知道却已经晚了。有谁会相信,又有谁会同情。”
贵妃仰头,眼泪仍是大颗大颗滑落。乔嫣然默默旁观,突生一种兔死狗烹的悲凉。贵妃说得对,今天的她,就是明天的自己。
“我是刽子手,害人无数。可皇上呢,他难道没罪,说起借刀杀人,他比谁都厉害。他巧妙算计了一个又一个,后宫无处不是他的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他掌控之中。死生一线,不过他一句话的事。”
静静充当聆听者,沉默良久,乔嫣然忽而发问,“你后悔吗。”
“悔,”手拭过泪水,瑜贵妃摇头,“深处后宫,想要成为人上人,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我只怪自己不够小心,没有藏拙,从一开始便被皇上放弃。其实,无论你做过什么,只要牢牢抓住皇上的心,一切皆有可能。”
风尘染黑瞳,指尖画沧桑。瑜贵妃对权势的执着,不死不休。
“可我不愿成为下一个你。”乔嫣然要的自由,后宫无法给,皇帝更是给不了。
贵妃回贵庆宫路上,突然转道御花园,遣退宫人,独自一人辗转到浣花池畔。纵身一跃,跳入冰冷寒池,果决而义无反顾的结束了自己短暂崎岖的一生,享年二十七岁。
乔嫣然闻讯,沉沉叹息,连死都要选择自己的方式,给孩子赎罪,不愧是贵妃。
午膳过后,皇帝来到广乐殿,乔嫣然躺在贵妃榻上,昏沉入睡,竟是忘了起身迎接。皇帝抱过乔嫣然,拿出一粒药丸塞到她嘴中,“嫣儿受苦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准备一下,过两天迁宫。”
乔嫣然心想,她终于可以走了,远离这诡谲险阻的人间地狱。
皇帝还有政务要处理,在广乐殿喝了杯茶水,与乔嫣然闲聊一阵便欣然离开。晚膳时分,淑妃大驾光临。
遣退宫人,淑妃第一句话,“可愿和我一起离开。”
乔嫣然笑,乐意至极。秋婵醒了,她可以带着她们一起走了。
“皇上重体面,即使猜到内情,也断不会为难我们的母族。他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语毕,淑妃自嘲的笑了笑,“何况,他本就将我许给了允王。”
“出宫之后,你会和允王在一起吗。”这个问题,乔嫣然一直想知道。
淑妃想也不想,坚定摇头,“我有我的去处,与他无关。”转向其他,再三确认,“你确定皇上今晚不会过来。”
乔嫣然笃定绽出如花笑颜,足量的巴豆,够他折腾一宿,哪有心情宠幸妃子。
淑妃听闻,神情微微一滞,笑嗔,“唯有你,最是心狠。”
分不清从哪里起的头,只知道,后宫起了两把火,从淑仪宫到广乐殿。焚尽了荣华,烧尽了悲凉,到最后,人去楼也空。
乡间某小路,两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相对而立。几乎同时,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幕,两两相望,具是露齿一笑。
再见,朋友,好运。
帘幕拉下,驾一声,各自转身,驶向未知却充满期待的明天。
“小姐,我们要去哪里。”秋婵和喜翠分坐乔嫣然两旁,喜滋滋询问。
眸光一转,乔嫣然粲然一笑,“游山玩水,自在逍遥。”
摆脱了老死深宫的命运,往事的一幕幕好似为今天这一刻做铺垫。
黄粱枕,南柯一梦。梦醒,一切归于原点。
终点,起点
朱红宫墙深处,琉璃瓦片重重,飞阁流丹,堂皇无数。若是凭栏远眺,万籁俱寂,殿宇巍峨,夜色懵懂,流连灯影绰绰。
于无声处,抛光彩色旖旎,纱帐默默,掩下一室好景。
百花春深人无语,入巷只道寂寞深。春色满园,花团锦簇,戏蝶娇娇舞。任君采撷,却不知君心何处。
夜半醒来,身畔娇容缱绻,粉面玉颈,无暇之姿,却是惊见沉默,良久不得语。
凝视久久,终是惆怅一声叹息,不知心下思绪为何,却是茫茫不知期。坐拥江山万里,海纳百川,无所不得,实则空泛许许,所失所得,竟是无语而为。
皇帝悄然起身,玉臂松松垮垮缠绕,昏沉中欲挽留之意,人却酣睡未醒。
眉头微蹙,皇帝拿开虚缠住自己的白玉小手,面容沉寂,未有丝毫眷恋。不再多看一眼,撩开纱帐,往外走去。
赵随候在外屋,脑袋昏昏沉沉,眼睛半睁半闭,栽着头偷闲打盹。多年的机警,偷睡时依旧绷着
心神,闻得细慢脚步声,陡然清醒。猝然摇头振奋精神,回身迎向皇帝。
虽是清醒,眼中依旧有些朦胧,倦意暗涌。皇帝观之,微微一笑,打趣道,“你这困顿乏味的模
样,让人看了,倒是朕苛待了。”
赵随弓身,微微低头,恭谨却不怯懦,笑回道,“奴才的本分,皇上切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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