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天成帝紧紧盯住她,“你也会向朕请求?”
“陛下乃天下之主,臣妾既然身处这片天下,自然也是陛下之臣民,遇事自然要求得陛下的准许方可行事。”
她的话有礼有节,话里明显的撇清却令天成帝一阵气结。这个女人行事何时真的需要他的准许了?若她真的在意他的态度,又怎会拒绝他的封赐?
“说吧。”他勉力控制住心里的怒火,闷闷不乐道。
“臣妾想去探望怜月郡主,请陛下准许。”她提出一个出乎意料的请求。
天成帝一怔,随即微微眯起了眼睛,注视着绿华女史:“为什么?”
“臣妾曾和郡主有过几日之谊,如今她身陷囹圄,她的身份又这般复杂,所以臣妾才想去探望一下。”她的表情很是恬淡。
天成帝叹了口气:“不过几日之谊,你就如此担心她?”
我担心的,只是你。
绿华女史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微微一笑:“还请陛□谅。”
“朕准了就是。”天成帝的声音有些疲倦。绿华女史正准备躬身告退,抬头时却发现天成帝已走下座位来到了帘幕之前,和自己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幕。下一瞬,他已抬手掀开了帘幕。
“我想——离近些看你。”看着她的眼睛,他缓缓说出这句话。
满室的烛火霎时暗去,眼前只有那双远到梦中才可见到的明眸。再难自禁,他伸出手臂,紧紧拥住了那个人。
一生一代,咫尺天涯。
绝颜镇定的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心里却远没有面上那么镇定自若,而是略带焦虑的猜测着绿华女史的来意。
“多日不见,郡主清减了许多。”绿华女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平静。
“不知女史今日前来是为何事?”寒暄话毕,绝颜切入了正题。
当初第一次听说绿华女史的经历,绝颜就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进了连城宫后她更确定了这点,如今自己天女的身份公诸于众,她选的公布的时机和方法虽然已算是无懈可击,但终究还是会有弱点。
所有人中她最怕的怀疑者就是这个绿华女史。只因别人怀疑的不外乎是天女的真假,而这位女史怀疑的却会是她本人。
绿华女史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还是和当初一模一样的面容,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她的脸上漾着安静的笑容,脑中却不禁回想起昨夜他的嘱托:
“朕昨夜看了卷宗,如果一切属实,那这个天女不愧是绝谷老人的弟子,实在是用计如神。”天成帝轻叹一声,“若她真的一心护我天朝,自然是我朝之福。可若那罪名是真——”他吞下了剩余的话语,绿华女史知道他对那封书信始终无法释怀,那也是天女之名解释不了的事情,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心照不宣。
“这次你去看她,就替我再观察一二。”在这世上,他最相信的,能相信的——也只有她了。
绿华女史点了点头,若不是因为此案事关重大,她又怎会去请旨探监?他该明白,纵然没有他的嘱托,她也绝不容许有人对属于他的天下有丝毫觊觎之心。
“听说郡主入宫之时好像是因为失去了记忆。不知郡主何时恢复了记忆?”
“那是因为有幸偶然在宫里遇到了仰溪哥哥,然后我就恢复了记忆。”绝颜笑了笑,“一定是家父家母在天之灵保佑的缘故。”她一脸追思,神情有些哀伤,转而故作不解的问道,“女史今日旧话重提,不知有何用意?”
绿华女史目不转睛的端详着她的神情:“没什么。只不过人老了,难免有些啰嗦健忘。郡主可不要见怪。”她似是抱歉的一笑,“刚刚听闻郡主就是助朝廷平叛的护国天女,我真是吃了一惊。”
“隐瞒身份乃是家师之命,绝颜实在不敢违背。”
“这更可以看出郡主心中全无名利之念,更加难能可贵啊。”她赞道,“绝谷老人能收得郡主这样的徒弟,也无愧他一世之名了。”
“女史过誉了。绝颜实不及师父的万一。”
“郡主何必自谦?”她环顾了一圈室内,“让郡主住在这里实在委屈。好在天女身份已明,那些证人供述的言辞也已经澄清。既然全是因为用计所需,那么依我想来,郡主一定很快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离开这里。”
她明明知道还有一封方弧的书信,也正因为那封书信,自己在身份被证明之后仍被羁留于此,这些她明明知道,却绝口不提——
这个想法像碾子般从绝颜心头碾过,使她沉重,而又困惑。
她想自己也许是对那封信太敏感了,不止因为它作为证物的价值,更因为它是唯一一样她无法猜到最终用途的道具。制造这个时机公开身份固然是她的想法,但雍的改进运用却令她迷惑,而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更让她心烦意乱。虽然她在公堂上由始至终都没有看韩至泓一眼,心里却明白他这一露面使得韩氏家族也被卷了进来。更不要说祁落扬的挺身而出了,如果说三皇子知道她的身份是祁落扬告诉他的,那祁落扬又是从何而知的呢?难道是那个人?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她心中盘旋呼啸,渐渐形成一股飓风裹住了她的整颗心,她感到浑身像被什么紧紧束缚了起来,从没有过的无力感蔓延全身……
“多谢女史的良言。”绝颜勉强露出了笑容。
绿华女史似乎看出了她的漫不经心,但却并不以为意:“郡主住在此地可能并不知道,前日在京中,有个人死了。”
死了一个人?谁?绝颜打起了精神,绿华女史深居宫中,她口中提到的人绝不会是无缘无故提到的。
“这个人就是——方弧。”绿华女史一字一句的说出这个惊人的消息,暗中审视着绝颜的神色。她已经知道了面前人聪明绝顶,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如果绝颜对此事有所了解的话,她也一定可以从绝颜的神色中看出端倪。
看见绝颜眼底露出的掩饰不住的惊讶,的确是初次听闻的人的反应,绿华女史暗暗放下了心,这才相信了她的确对此事一无所知。她的心底忽然有松口气的感觉:从开始她就很喜欢这个女孩。知道她是绝谷老人的弟子之后,她更希望这个天女和她所知的一样,是曾经平定叛乱的功臣,是将会辅佐社稷的人才,而不是一个心怀不轨的逆贼。
方弧死了?绝颜一时难以消化这个消息,他不是在雍手里的吗?怎么会突然死了?是谁杀的?雍知道了吗?
忽然在心里自嘲,连女史都知道了,雍当然也该知道了。现在最重要的疑问是,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是什么?
“这件事朝中知道的人不多。”像是看到了她的疑问,绿华女史从容道,“我告诉郡主,也只是想让郡主不要太过忧心而已。因为在他临死前,那封信的来历已经明了了。”
一声炸雷!
绝颜讶异的睁大眼睛望着绿华女史,能够不动声色的把这个消息留到最后再说,不管她想要看出什么,今天这席话的赢家都是她。绿华女史果然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女人,将来——也许还会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她说朝中知道的人不多,难道说雍还不知道这件事?送走女史,绝颜开始心慌意乱的猜测,不对,是自己关心则乱,一听说朝中就想到了雍,这件事雍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女史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一个新的问题浮上心头,同时悄然浮出的答案让她浑身一凛,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皇上。
是天成帝告诉她的,只可能是这样!
主审的三部如果知道了此事那必定会满朝皆知,而现在天成帝先于主审得知方弧的死讯,这又意味着什么?
绝颜扭头看向窗外,从钉死的窗户可以看到暮色已至,她抱着双肩倚着墙坐了下去。
就算不知道下一步踏进的浪会有多深,她还是会继续前行,即使是有灭顶之灾。
也许,她的唇边浮起一抹美丽的微笑,有一个人会一直在她身边的。
至少,她愿意这么相信一次。
第十六章 回头处深浪乱云(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亲热情支持踊跃留言,某鱼真是感铭五内哦。(*^__^*) 网编到这里,大家一定看出第一个要网的就是萧家了,没办法,太子是她家的,树大招风嘛。至于小穆,恐怕穆迷们还要多受一些相思之苦了。(某鱼仰天长叹:缘分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啊,话未落音,只听耳边似有风过,再看却是一支羽箭,回头一看,正是穆怒火凝聚杀气腾腾的俊容,手里一把良弓,背后还有一大把没有射出的羽箭,此情此景,语言是苍白的辩解是多余的,三十六计走为上,某鱼只能夺路而逃溜之乎也,逃命去了。)
安福宫里今天来了一位客人,一位最常拜访也是最受欢迎的客人。
“母后,这江州新近上贡的茶叶我喝着倒不觉得好,还是陆州的绿尘要合口些。”长公主半作嗔怪的放下杯盏,脸上的表情却是笑意盈盈,俨然还是那个当年在宫里向着母后撒娇的天之骄女。
谁都知道,陆州的绿尘是凌太后最喜欢的茶叶。
“你这个丫头就是嘴刁。”凌太后口中虽怪,眼中却露出了笑意,“还想着给你尝个新鲜呢,看来你是不把我那点子好茶掏去是不罢休了。”一面说一面对侧立一旁的宫女发话,“把我喝的绿尘斟一杯给长公主。”
“就知道母后心疼那一点茶叶。”长公主收起笑意,作出一副委屈之态,忽而又笑得像献宝的孩子,“这次孩儿来,可是有一样好东西要献给母后。”
“你啊,不知又向哪里弄来那些花儿粉的,还是留在你的公主府自己用吧。”凌太后故意端起了茶,反应冷淡。
果不其然,长公主撇了撇嘴:“母后,孩儿可是一心惦记着母后,只盼望母后能够一直像这样凤体康健福寿绵长。母后不知孩儿费了多少心才寻到这样东西,竟然毫不体恤……”
“好了好了。究竟是什么宝贝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