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薄欢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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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薄欢凉色-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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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赐跪了一地的奴才奴婢,像个执拗的孩子。我当那是宠爱,他认为那是,奴婢奴才认为那是,天下人都认为那是,当然也包括我的父亲。
  父亲对我的宠爱超出寻常,小时候他总念叨我日后出路,像是奶娘哄我入睡的儿歌。
  “我们重沄貌美如花,聪慧剔透,定不是寻常人物,必是大富大贵。”
  大富大贵吗?非寻常人物吗?不知道那位父亲招来的算命人得知我日后的下场,会不会憎恨自己当初的信口开河?
  我或许该感谢他,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当那次相面之后,我若不是萧家唯一的攀富的期望而存在,父亲还会不会对我百依百应,宠爱有加,会?不会?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女子之美色,有时候会有出乎意料的效用,这是我因珍妃需要帮应而入宫之后,得到的最直接的经验之谈。
  男人喜色,或是天性,后宫的女子,有了美色就有了立足的可能。他见到我,微微眯了眼,不自觉的润然一笑,笑的百花失色,笑的身后珠光宝气,云鬓雾簪的女子花容色浅。
  “重沄,萧家势薄,唯有靠了赵家,拾些牙慧,方才能得些眷顾,勉强营生。你若是入宫,跟在你表姐身边,一定要乖巧,切莫惹得她厌你,而你也要为着自己多着想。爹和你哥还要仰仗你得恩宠光宗耀祖,翻身立命,你可要机灵一些,温驯一些,先得皇子也好早日在后宫之中立足不倒。”
  我又想起父亲告诫的话语,微微抬眼看着他,嫣然一笑,略作羞涩。男人最爱怜惜柔弱女子,自以为的强大无比,何况眼前的人是个天之骄子,他的心在天上,非凡人可得,逞强厉色绝不是猎取手段,要懂以细流汇江海,以弱色赢君眷。
  这般风流蕴藉的年轻儿郎,那身上举手投足的温柔,都是牡丹从中一路而行的日积月累,他看得懂我,而我也看得懂他。
  我很清楚,这个俊秀的男人,便是我日后一生的依靠,他能给的太多,太重,已经不仅仅只是丰衣足食,富贵安康那么简单。
  好在我要的不多,也不愿追求那些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得到的独一无二,人生本就苦短,要的再多,未必全吃得下。
  萧家底薄,我如斯清楚,自有自知之明。即便是我再受宠爱,皇帝也不会一日扶植,让萧家只手遮天。相反,越是一夜翻身的权贵,表面的风光和内在的虚浮不稳绝对是弄权的最大忌讳,何况是父亲这种商人出身,他对于权势的认识还太浅。而朝廷这汪静水的深浅,又怎是他所能摸得清楚的?一旦马失前蹄,恐怕全尸难留。
  命不能改,生有所用,只求能在这深宫后院之中,求得一份清静,育有自己子女,和心爱却又特别的男人,就这么平淡的过完一生就好,哪怕并不顺意,也该心怀感激,毕竟,天不就人,人自是没有选择,不逆路而行,不作茧自缚,把握好分寸尺度,活这一生也不是不可的。
  然,天不如我意,可不曾看在我清心寡欲的情分之上,让我和身后的萧家幸免于难。
  一夜之间,云翻雨覆,赵家遭算,连根拔起,连他们都未能防及,何况只是临时栖身树下,遮阴避阳的萧家?这一切不过是面薄镜,脆弱到一点即破。
  所谓镜花水月,那本就是人世间最华丽和虚幻的动不是吗?就似赵家,多年的经营谋算,最终功愧于亏,不堪一击的让人咋舌,那一刻,我突然发觉,这世上,能坚不可摧的东西真的没有几个,权势,宠爱,庞大,来得快,去的更快。
  我又想起剧段里的那面“风月宝鉴”,但看反面得其警训,见其正面只会自寻死路。我的前半生映在镜中,我的后半生却显在镜背。一正一反,一前一后,浓缩了一个人境遇的最极端,上穷碧落下黄泉,大抵也不过就是如此程度吧。
  深夜里我被躁动声响惊醒,门口冲入许多人,气势汹汹,势不可挡,我被从帐帏之中死命扯出,粗暴的摔在地上,尖声细语的公公冲着我颐指气使道:“昀妃听旨,珍妃早已俯首认罪,供出当日皇二子蹊跷暴毙于你有关,特擒拿罪妇审问,不得耽误,给我拖出去。”
  我瞠目惊诧,看着昔日跪在我脚边卑微恭顺的奴才,今日却狐假虎威,一番说辞莫名可笑,我自是不肯就范,可还未张口说话,骤然挨了狠狠一记巴掌,顿时打得我头昏脑胀,不由分说被抹布般拖出广寒宫,身体刮过冰冷的金砖地面,跟我的心一样,寒到骨子里。
  刚到半路,但见徳嫔抱着锦被包裹的东西冲出人群,疯子一般扑倒我,撕扯我的头发,划破我的皮肤,我被侍卫钳住双手,动弹不得,只能由着她厮打。
  包裹里面的东西顺势滚落在地,滚至我脚边,徳嫔被人拉开,我垂头一看,那是鲜血淋淋的一团东西,血微有凝滞,渐渐发黑,小小的手脚,僵硬的挺着,保持一个诡异的姿态。
  那是皇二子吗?原来他死的这么惨,她竟也下得了手,拖敌手下水,也可孤注一掷到如此程度。原是荣华富贵,值得人性泯灭,母子间的情分,也是铢两悉称,不过生死之分罢了。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这害人的祸害,这祸水,给我杀了她……”徳嫔歇斯底里,鬓发散落,仪态尽失。她身后的人急急冲上来,想要报仇雪恨,却被侍卫拦住。我只是垂头看着脚下的血婴,不敢眨眼。他靠着我的右脚,隔着衣料,我仍能感觉得到,尸体的温度,与活着的肉体到底差在哪里,当真的冰冷,仿佛皮肤里裹着一块寒冰。
  那太监啐了我一口,掉过头奴颜媚色又极快浮现,一如从前对我那般恭顺转与他人道:“徳嫔娘娘稍安勿躁,这罪妇的丑事皇上可都是知晓的,您不杀她,她自是逃不过这一劫,皇上也不会轻饶。不过奴才也是皇上差来办事的,总要回去给皇上个交代不是。”
  徳嫔松手,颓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血婴被她抱在怀里,弄了她一身的血,腥气冲天,令人作呕。
  “徳嫔娘娘节哀,听奴才一句,赵家一倒,萧家也好不了,皇上已经下旨连夜抄萧府赵府,捉拿所有相关的人,都要进去大理寺经过严刑拷打,得遭了好些苦头,也未必有个结果。试问进到大理寺监牢的人,又有几个能安然出来?赵家都如此下场,萧家又能怎样?
  珍妃已经在皇上殿里了,这不,让奴才押着昀妃过去呢,皇上可是气的不轻,您不必担心,但看着她们姐妹两个的下场,瞧个好就是了。”
  徳嫔止住哭声,将□而血色淋淋的婴儿放在地上,走到我身前,死命扯住我的头发,赤红双眼吼道:“给我儿磕头拜祭,快磕。”
  发丝牵动皮肤,被扯得阵阵刺痛,不知旁边是谁,狠狠踹我小腿,我剧痛,跪倒在地。徳嫔按住我的头,狠命朝着面前极近的血婴压了过去。
  额头重重撞在汉白玉的地砖上,一下又一下,发出闷重声,我只觉得疼痛难忍,仿佛皮肤被揪紧了,烧着了,疼得我发抖。
  灼热的液体顺着额头往下蜿蜒,徳嫔松手,我被拉起身,她与我对视,眼中的仇恨似海,生生世世都不够化解那么深刻。
  “萧重沄,你该知,你必有今日。”徳嫔贴近我身侧,那双赤红的眼,狠光一转,紧抿的嘴角,突然一松,似乎勾了一抹笑,笑的意味深长。
  “若如你今日所做,他日此话当共勉。”我轻声道,见她面色又紧。
  “快走吧,皇上等着呢。”太监催促。
  我被拖着倒行,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宫殿楼阁,心寒如铁。原是我的广寒宫,是这皇城之中最美的宫殿,极尽奢华,盛宠。而此时,原处的灯火灿烂,金碧辉煌,却更像是欲爆欲燃的火山,蠢蠢欲动,可怖之极。
  我毫无挣扎,任由布偶般被摆弄,蚍蜉撼树,多此一举,又何须如此?我调眼,看徳嫔的笑脸成了我眼中定格的一幕,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泼月色,苍凉的,碎了一地。
  


  
  前卿殿的门被推开,里面灯火通明,刺得我不得不别过头,眯了眼,很快,一道影子出现在我身前遮住了我。
  “皇上,昀妃奴才给您带来了。”站在我身前的那道身影拜了拜前方,折身让出位置,烛火如天光,乍泄无余。
  我缓缓睁了眼,满眼的灿灿之色,灼眼,富丽,眼前又是熟悉的那一番景象。这书房,从前不知来了多少次。龙案做床,黄缎为褥,绸缎绫罗,纸笔墨砚,散了一地,满室的春光旖旎,醉人醉己。可那时那刻,又何尝能料想他日,我也会衣衫凌乱的狼狈跪于案前,任昔日恩爱枕边人视如仇敌陌路?
  有人在身侧哭泣,抽噎声响极小,仿如给吓怕了,我抬起头,看着站在案前负手背对我的身影,顿时心尖绞痛,百感交集,我犹还记得他的体温,他衣袍的馨香,他的温柔的微笑,他指尖微微发烫的触感,这一切像是一块巨石梗在胸口,我顿了顿,哑了声色,开口:“皇上……”
  话未说完,那人猛地转身看我,眼色阴郁,怒然而对,大声呵斥:“你这贱妇,竟是如此心狠手辣,怕是朕从前太过宠你,自是宠坏了你,才让你贪心不足,有机可乘,害了朕的皇子,也害了朕自己。”
  “我没有,皇上……”我急急出口,却被再次打断,那声音再不如前温润轻软,而是阴鸷冷酷的像是从地狱爬上来:“萧重沄,你还想活着从前卿殿留着贱命滚出去的话,就该闭上你的嘴,不然,休怪朕不顾念往日夫妻情分,让你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话梗在嘴边,气堵在喉头,我与他面面相视,不可置信。也只有眨眼之间,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像是突然翻天覆地的换了个世间,他不是他,而我却还是我。我能改变什么?无所谈及,话还没出口,他的态度已经鲜明几近残酷。
  如不是当日还有恩宠记在心间,我一定以为站在台上斥责我无耻的人,不是那个笑如春风的俊俏儿郎。错了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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