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薄欢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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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薄欢凉色-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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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随意丢弃一块抹布,无足轻重。
  “沄大夫莫怕,你可能还不习惯这架势,不过时间长了就好了,平日里我们战场上都跑惯了,这死人看的可多了,现下可不是最可怖的,像是这天头,晌午热得很,死人很快就会发酵腐烂,到时候,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能涨成两个人那么大,那皮肤绷得黑紫铮亮,像骑马的鞍子一样,那从身子里渗出脓水,臭的人头脑发昏。”那小兵朝我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年纪看来似乎不大。

  许是我脸色不大好,他过来拍拍我肩膀:“沄大夫身子好生单薄,跟女子一般,瞧你你脸色不好,到外面休息一下吧。不过我也先提醒你一下,得学会适应,你看这一帐子里的伤病,能活下一小半算是不错的了。天热,伤口流脓溃烂,很多人只是一个小伤口也能死人,外面那些个死翘翘的,还要趁着没烂赶紧挖坑埋了。”

  我只觉得胸口闷的厉害,房间里飘着血腥汗臭味道,令人作呕,我拍拍胸口,又问他:“这些人会埋在哪里?”

  小兵不停手里动作,麻利的给被炸断一条腿的人用刀剔骨剜肉,那人疼的三人都无法按住,小兵却依旧神态淡定自若,手上动作利落,不受一丝影响,血顺着伤口,沾满了他手掌指缝,他嫌手滑,往身前绑的白色棉布褂上蹭了蹭手,继续拿刀埋头工作,边道:“若是有一席裹尸,那算好的了,像是这般战死的小兵,生时同帐,死时就一坑同冢,分不得谁是谁的,到点兵时候,没了谁,士长名册上就除谁的名,到时候班师回去的时候,只管是通知家眷人没了,送封官印的阵亡告示书就成,抚恤或多或少会有点,碰上好年景,分地时候会多出一人半头的,权当是占了死人的光。”

  小兵处理完那伤口,用破布擦了擦手,抬脸看我,明明还是孩子一般的稚颜,却做着与他年龄不符的事情,麻木,习以为常。
  
  “这就是乱世,人命不值钱,死一个人多出半亩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当头主子,人也白死了,地也没了。天下大乱,哪里能是世外桃源啊,活一日就算一日,像是这栾城,等那袁贼过境,还能活几个下来,到头来还不都白白死了。

  我家人都死光了,我看我姐姐被炸得粉碎,连尸体都没寻见,我哥跟着将军远征去了,走了三年,生死不明,估计也是死在外面了。现在我家就我一个,能活下来,算赚了。”

  如若不见,谁都不会知晓,民不聊生,饥民遍地到底是何种情形。
  
  哀大莫于心死,当人失去太多,心伤到了底,也就都看开了,懂得顺其自然,听天由命。而凭上天意愿活下来的人,都是无惧生死,也生不如死的人。
  “小唐,你快点过来,瞧这个……”身后有人在喊,面前半大的孩子抹了抹手,转身过去了:“怎么着了?”
  我只是在想,若是李哲这一路看见如此状况,他会如何做想?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也是使天下苍生陷于水深火热的罪魁祸首,江欲晚反他,虽说目的也不单纯,可若是能建立起一个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叹息不由自主溢出我口,我抬手看看自己掌纹,纵横交错,疤痕种种,终是有很多人的命运,不在自己掌握之中,那我呢?我的命运呢?也会如这草芥一般的人,生不由自己,死亦不由自己?
  
   “沄大夫,你过来看看,这个还有的救没,没的话,直接让人抬出去吧,外面还有太多病患,这里放不下了。”
   我醒过神,提身跟了过去,面前的人腹部被炸来一道血口,伤口里满是黑色的脏物,唤名小唐的小兵想也没想,伸手往里去掏,受伤的人顿时疼得大叫,那声音简直惨绝人寰,直刺人耳膜。

  血在小唐的手拔/出来一瞬,溅得我们三人一头一脸,我倒退一步,见小唐手里一团木头一般的东西,扔在地上,再看了看那昏厥的人,面无表情道:“先上点药吧,或者干脆别救了,这么重的伤,基本活不下来,还浪费了药。”
  
  小唐扭头,看我:“沄大夫,你看还救不救?不救的话,我这就让他们给抬出去。”
  “别,我试试看。”小唐点点头,起身让开,我半跪在地上,用清水清洗伤口,迅速涂了不少止血药粉,并从随身的药袋里抽出一个小小针线包。
  
  我其实并不会针线活,可周先生教过我,这种破口很大的伤处,除了清洗和涂药之外,必须缝合伤口,不然不止是流血不止,还有内脏外露的可能。可我从没有缝合过任何伤口,穿针引线,手颤不已,最后还是小唐代劳。

  我捏起伤处的皮肉,用针线胡乱扎的老实,最后用空芦苇杆埋在伤口里,一头露在外面,以备脓血流出。
  
  一个又一个,无不是鲜血淋淋,各种伤状都可见,惨不忍睹,整整一日,我都跟小唐在帐里忙着,出帐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候,出帐的一瞬,只感到天地倒转,头重脚轻。
  我走过墙角堆砌的尸体,已然不再感到那么触目惊心,只是心有无边的荒芜,生命不过也是如此,一场空空,可人的一生只有一次,死了便死了,世间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
  外面依旧一片混乱景象,我几乎见不到百姓打扮的人,到处是北越军队巡逻,没走出多远,听见后面有人喊我:“小,沄大夫……”

    我回头,看见顺着夕阳流彩方向,有人骑着高头大马,朝我跑过来,我眯眼望去,只见是曹潜。他见我满身血污,也着实吓了一跳,立刻翻身下马,低声道:“小姐,你可是没事?将军到处找您。”
  
  “我没事,江欲晚人在哪?”
  
  “将军在栾城县令的府衙里呢,今日我们就在那里住下,小姐快随我一道过去,这外面太乱了,难保您不会跟着受伤,到时可不好办。”曹潜说着,扶我上马,随后跟着上了马。
 
   他腰板挺的笔直,似乎颇为尴尬,又不敢靠我太近。我又累又昏,此时此刻,心神俱惫,见到曹潜只感到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他策马,踏着一地华彩落下的光影,在乱石烂木之间的甬道上奔驰,风掠过脸颊,还有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道,心一紧,那些士兵林林种种的死状又浮现眼前,难以让我不去想到父兄。
  
  “很累,曹潜,让我靠一会儿。”
  
  “小姐……”

  曹潜沉默,身形一滞,只是微微点头,我深深叹一口气,阖了眼,靠在他后背之上,双手环住他腰身:“曹潜,人很脆弱,生死也不过只是一念之间,你要好好珍惜自己生命,我已不想再看你们一个个的都离开我了。”
  
  曹潜没有说话,只是策马前行的速度愈发慢下来,我们走在那一条死寂而惨烈的路上,走在夕阳霞彩之间,没有温馨,没有安适,只有一种从心里往外的疲惫感。
  “小姐,您想离开这里是吗?”许久,曹潜轻声问我。
  
  “曹潜,我与你不一样,我对江山社稷没有兴趣,却也不愿看流血牺牲,不愿看身不由己,我只想现世安好。”
  “将军许是不会放过您的,你还可走的脱?”
  
  我睁眼,满目霞光万丈,印在我眼里,如是绮丽华艳:“若是有一日,你可愿帮我?”
  
  “曹潜多问一句以下犯上的,小姐可还是对那狗皇帝有情?”曹潜不答反问。
  
  “为何这么问?”
  
  “因为将军对他恨之入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小姐您。可我知道,将军凯旋之日也必要迎娶无双郡主,而我,而我也为小姐您感到委屈,您自是不可和无双并列。”
  我苦笑,反问他:“江欲晚对你可有恩情?”
  
  “有,将军与我有再生之恩,为了将军和小姐,我曹潜可万死不辞。”曹潜言辞坚毅,犹豫不决。
  
  “我要你们都好好的,长命百岁的活下去,不必为我万死,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可贵的。”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再说话,自是心中各有几分滋味。曹潜介于我与江欲晚之中,让他背叛任何一人,都是他心里不可逾越的矛盾和痛苦。

  而以江欲晚的心思来说,防着我,必先盯紧曹潜,这条路不易行,若是寻机遁逃,一次不成功,便不会再有机会,江欲晚会彻底盯死我,那我便真的要死都留在他身边。

  可我该怎么走?沉香还在中山之地的后北方,我现下不能逃,也没法逃走。而栾城攻陷,江欲晚的心思便动在中玉关,或者他会取捷径而行,他会攻打中山王,还是利诱他?
  
  可究竟什么因由能让李渔放弃保护李哲,我能想到的,只能是复辟一途而已。可江欲晚愿意,李哲可会信他?李渔可会信他?
   
  “曹潜,栾城粮仓里的粮草损失几成?”
  “守城的县令几乎拼尽全部气力,只留得五成左右。其余的五成在前两天已经被中山王分批运出栾城,所以我们只剿到这些。”
  “你们运走四成,可是送到城外五里?”
  “正是,小姐您怎么知道。”
  
  “你确信城外接应的人只收到四成粮草运回大营?”
  “我确信,那些本就是我带人护送的,这点无疑。”
  正如当初江欲晚所言,栾城县本就有里应外合之人,半路截了运粮草的供给线,那五层粮草到底送去何方了?就连曹潜都不曾知晓,看来是有心隐瞒,可若是能算得上江欲晚至信,恐怕也就只有孔裔这一人了。
  “孔裔人呢?”
  
 “将军有事找他出去了。”
  
   马进了院子,两边站得皆是北越的兵士,江欲晚一身绛紫便服,站在院中,见我回来,嘴角笑意甚浓,却眼神冰凉。
  “将军,曹潜接小姐回来了。”曹潜下马,回头扶我下马:“小姐好生休息,曹潜先告退了。”
  
  江欲晚走至我身前,微微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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