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我听听。”
青儿蹲下身来我却又舍不得了,赶紧把肚子转向一边说道,“这会儿又没动了。”
“夫人好小气。”珍珠扁嘴。
看见绣篮里不及巴掌大的小红兜我叫起来,“这是什么?”
青儿将它摊在手中炫耀道,“给小皇子的,夫人一起来?”
“我只会缝缝补补,不会绣花。”
“很容易的,看这儿,这样,试一试……”
针线拿在手里便舍不得放开,一晃眼竟已是深夜子时,不是青儿再三催促就寝我会绣一个通宵到天明。虽说下针凌乱倒也大致绣出了一个样子,看着它就像青儿说的那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熬了夜睡前喝了碗银耳红枣汤压火,从未睡得这么晚,怕是累过了头。这一睡感觉睡了有一整年那么久,睡多了也觉得累醒来时疲惫不堪,起身还觉得沉沉的,身心都是。
“我睡了多久?一整日?”
外面是傍晚的天色,灰灰暗暗的,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是,一整日。”
“怎么不叫醒我?”
“青儿想夫人多睡会儿,多睡会儿。”
“青儿?你哭了?”红肿的眼,沙哑的声音,不是哭过是什么。
“夫人…”
青儿憋着的泪水还是淌了下来,扶着我的手抓得有些死,似乎不愿我再往外走。她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诡异,甩开她快步走向外面。
到了外屋,一屋的人笔直地站成堆,像是等候已久。
“给夫人请安了。”
说话的不是中殿的人,是少君身旁伺候的侍女官,她来做什么?我注意到她不远的圆桌上有一个盛着黑汁的碗,碗里冒着热气,脑中有一瞬被那白雾给蒙了。
“谁的药?”我问。
无人回答。
“端走!我没病!”
转身快步回到里屋,心头在哆嗦。我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可那一定不是好事。
“都出去。”
身后响起他的声音,回过头笑容却僵在脸上。他,端起了那碗药。
“安胎药?”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碗递给我,命令,“喝了。”
脚底传来的凉意把我的脸冻起了鸡皮疙瘩,伸出手,缩回,哀求,“‘他’会动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十三章(2)
脚底传来的凉意把我的脸冻起了鸡皮疙瘩,伸出手,缩回,哀求,“‘他’会动了。”
他的目光渐渐放柔,我以为会被赦免,却在下一刻被他猛地拽进胸膛。一只铁臂将我牢牢箍住,另一只手端着药碗抵在我的嘴边。
咬死牙关,闭紧双唇,不让那碗里的东西进一滴到嘴里。可是刀刃一样的碗沿割开了我的嘴,双手动不了,我像头发疯的驴拼命地向后蹬腿踢他,但不管我踢得有多狠他依然纹丝不动,药碗里的黑汁没有洒出半滴。
碗沿就快撬开我的牙齿,恐惧令我摇晃起脑袋,发觉还有脑袋可以动,我立刻把它当锤子使,用力将后脑勺砸向他,一下比一下砸得狠砸得重,只是我的头和他的肩有如鸡蛋和石头,我感觉脑袋裂开了,仍没有将石头撞开一分半寸。
“孩子。”锥子一般的下巴压下来钉在我的头顶,制住了我的癫狂,“我会再给你。”
“我就要…就要这一个…唔!”
喉头被猛地一点,痛得我大张开嘴,药碗嵌了进来,一口黑汁灌进口中,我只觉得滚烫的热油冲进喉咙流进了肚子…而我的肚子里是…
‘就快有一个人有一半是你有一半是他,既像你又像他…’
一口,两口,我像在深潭中溺了水,大口大口地吞进,却是一口也吐不出来…
青儿,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
【少君,医官和女侍医已在外候着。】
又躺回了床上,原来毒药一点也不苦,因为不苦所以才不会吐出来…
【还要多时?】
还要多久,我才能死…
【安平大夫说半个时辰后秦夫人便可…落胎。】
半个时辰,那么久…
【叫进来!】
青儿…
【……臣以项上头颅作保,绝不会危及秦夫人性命……还请少君移驾,房内血秽会损龙气…】
“夫人疼…疼吗?”青儿跪在床边,抓着我的一只手问。
“没有感觉。”我只感觉帐顶那两朵牡丹绣得真好,比我绣得好。
“夫人,夫人,你怎么哭也不哭?”
转头看着泣不成声的人,笑了笑,“你不已在帮我哭了么?”撤回目光继续看着那两朵牡丹,“去把我绣的红兜拿来。”
“是…是。”
青儿捂住哭声出去了,她松开的那只手像打摆子一样抖了起来,我想压住它却被它牵动全身抖动不止。
“青儿!青儿——!”我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回来!青儿你快回来!”
我不要一个人等着!别让我一个人看那团恐怖的东西!
滚下床扑爬着冲向外屋,刚要触及珠帘手就被握住带了回来,不是青儿!甩开手转身走回,可一见他手里捏的东西又冲了过去。
“拿来!”
一把夺回红兜,双手拧住撕扯,可结实的绸缎怎么也撕不破,双臂每一挣力就感觉有什么往外泄。力气越来越小几乎连红兜也拿不住,瞥见燃烧的灯火有了主意,欣喜地奔过去…
“来了!来人——!”进屋来的青儿盯着地上放声大喊。
他和我这才注意到地上的那一滩黑红的血,我来不及害怕就觉肚腹猛地一阵收缩,眼前的视线随即转换,又是床帐顶子。
耳边是纷杂的叫闹声,身体被七手八脚摆弄晃荡着…
有一只手揪住我的肚子,又掐又挤,有一把刀钻进我的肚子,又割又剐…
【夫人别忍着,疼就喊出来!】
疼,当然疼,被剜去一块肉怎能不疼…
【别咬舌头!叫出来啊!】
我不叫…
【夫人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叫出来,那些割我肉的人岂不是更欢快…
【求你了夫人!求你了!别吓青儿,出声,你出声啊!】
【干净了,血也止住了。】
【没事了吗,你说呀,夫人她是不是没事儿了?】
【是!是!回少君,夫人已无碍,暂且别挪动她的身子,一个时辰后再移到干净的地方。】
安静了,终于安静了。
他怎么还没走,他怎么还坐在那儿,我的表演是不是很令他失望呢?小红兜,还没烧掉?拿在手上做什么,悼念?默哀?
看错了,只是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我竟以为他在哭。哭,他凭什么?滚…
“什么?青儿听着的,夫人你说。”
“滚…叫他…叫他滚出去。”
我总是这么想…
“年嫫嫫,照料好夫人。”
“老婆子会的,送少君。”
我总是这么想…
“来,来嫫嫫抱着。”
我总是这么想,这世上有那么一个可怜虫…
“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只是两个孩子啊————”
我总是这么想,这世上有那么一个可怜虫,而我不幸地成为了她。也许想过这个可怜虫不该活着、不该存在,怨天恨地,但我从来没有怨过谁,没有谁可去恨。
可我现在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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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1)
【深夜,医院的板凳上只有我一个人。
医生叔叔走来问,“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啊,你家大人呢?”
“我才不是小妹妹。”我指着亮着红灯的产房说,“看见没有,母亲正在给我生小弟弟,我很快就是姐姐了。”
“那请问大姐姐,父亲呢?”
电梯打开,出来的是一脸焦急的父亲。
“书书!”
“父亲!”我飞奔过去投进他怀里,又哭又笑地说,“弟弟等不急,母亲就开车带着我来医院,我看见她很疼…”
父亲不等我说完便抱着我来到医生跟前,“您好,请问我太太情况怎么样?”
“秦太太到医院时羊水刚破了十分钟,并没有影响孩子,她的精神也不错,我想很快…”医生叔叔仍是难以相信,“您就是秦先生?”
“这就是我的父亲。”我咯咯笑着,拉起父亲棕色的头发说,“看起来有些像洋鬼子对不对,可是我有和他一样的眼睛哟,你看。”撑着眼皮把眼珠子凑给医生叔叔看过之后又转向父亲,“弟弟的眼睛会像我们还是像母亲呢?”
“书书觉得像谁好呢?”父亲点着我的鼻尖笑问。
“母亲说我们的眼睛像琥珀,父亲说母亲的眼睛是黑珍珠,我觉得都好看,像谁好呢?”我苦恼着。
聪明的父亲很快有了主意,“如果这个弟弟是黑珍珠,下一次就让母亲再生一个琥珀,这样好不好?”
“好!”正高兴着突然记起刚才担心的事,“母亲会很疼吗?”
父亲点头,“很疼。”
“那怎么办?”我苦了脸。
“母亲很伟大。”
“女生都会生娃娃吗?”我胆怯地问。
父亲忍笑“书书是女生,以后也会生娃娃,那时候书书也是伟大的母亲。”
“我会考虑的…”我勉为其难地点头。
父亲大笑,“咱们的小书书以后生的娃娃是‘琥珀’还是‘黑珍珠’呢?”
“讨厌——!”
“哈哈…”】
一个月来我命令自己不哭,不准哭!只是这一天照镜梳妆时我还是哭了。刚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下一滴又涌了出来,浅棕色的瞳眸一遍又一遍冲刷后真的像是琥珀…
‘琥珀’还是‘黑珍珠’呢…
环抱双手只当是父亲的拥抱,再也忍不住伏在镜前呜咽呐喊,父亲!父亲!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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