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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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纪-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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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鸿门宴变成了项羽的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设若是项羽取得了天下,他那朝的史官又会怎样书写?也许就是,皇上有胸才伟略,天人下界,德沛天下了吧。来意儿想着贾家也是一样的,他们曾经的荣华富贵也是祖先在战场上用别人的性命换来,也是贾家的男人在官场上尔虞我诈骗来,也是贾家的女人在后宫出卖灵体哄来。

野心和欲望的驱使下,人,行出的事,没有不同。

“莫问前因,只想后果!”如此想过,来意儿便更平静地说,“十年前我开始计划我们的未来时就没有后悔过,你当知道,我拿到老太爷的遗书,十年前就伪造了那封假信,是多么的用心良苦。如果没有我当日所行的那步,今天就没有这天衣无缝的一切。或者冥冥中早已有了安排,我们只是执行者。”他不想自辨是无可奈何的人,他只是按照一个既定的轨道。慢慢行下去而已。

入画点头,她想起十年前来意儿用梦魅般的声音告诉她,他是怎样无意中取得了贾敬的遗嘱。他怎样暗暗地将那些本属于惜春的丰厚嫁妆藏匿起来。他甚至告诉她一个惊天的秘密——她服侍的清冷高贵的姑娘,原是个最不堪的孽种。

世事往往截然叛逆,完全不在人的意料之内。

就在这时,门开了,入画和来意儿闻声转过身来,急忙跑过去。只见惜春走出来说:“我要走了。”

入画和来意儿呆愕。显然惜春的行为也不在他们的意料之内。

“姑娘,你说什么?”两个人齐齐道。

“我要走了。现在就走。”惜春平静地说,“这里不属于我。”

离开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一直是惜春生存的方式。也许,从她开始这样自认起,已注定了一生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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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20 PM《惜春纪》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这句话让入画的心回到很久以前的那个早晨,她不知道惜春对此有无记忆。在那个早晨,阳光从窗纱射进来。看上去像揉旧了的丝绸般的阳光,覆盖了惜春的脸时,她醒过来,动动手指,对入画说:“我要走了。现在就走。这里不属于我。”

入画盯着她的脸,初醒的惜春脸上有种婴孩般的创伤,洁白脆弱。惜春皱着眉,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如何解释呢,这里太坚硬了,没有温度,连阳光,现在阳光也被这酷寒感染了,即使是软的,也是冰丝。她的肌肤不可以同外界接触,会因裸露的多寡而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身体颤栗。心里的声音,发不出声音。

入画没有回答她,站起来给她绞了一条热毛巾,倒了杯茶,走过来扶她起来喝。停了一会儿,她说:“你真的要走?可是,除了老祖宗那边,你哪有什么去处?”

“我不确定我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的,我听见那些恐惧的声音,有人尖叫,有人狂笑。接着大片的黑影覆盖过来,我被埋葬。在我死去的时候。耳边还一直响着野兽的嘶吼声,声音太惨烈。后来有人过来抓住我的手,周围渐渐安静了。”惜春皱眉描述着一个梦境。

入画不响,接过杯子和毛巾,放在旁边,心里惴惴。

惜春微微地笑,她倒在枕头上看着自己面色惊慌的侍女。一场大病过后,她看窗外阳光簇新,这屋子里的细微陈设,身边的人,都带着崭新的陌生。此刻天色变得更为轻盈透明,阳光更加肆意,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扩张到整个房间。蓦然间,惜春发现自己对入画的情感也如阳光一样日新而丰盛,感激,像骤降的甘露,润湿了心田。她想起在自己生死交关的时候,是入画陪在她身边。生死之间有太多关系可以疏远,也可以靠近。像站在船头挥手告别或是与彼岸渐渐靠近。相对生命恒久稳固的静,种种关系本就是相对,不断改变的动。

惜春伸出手来慢慢握住入画的手说:“谢谢。我知道那个人是你。”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握别人的手。惜春的手指潮湿柔软,好象她大病初愈的身体,入画心里像被无数柔软的丝线缠绕勒紧。瞬间她有错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堆仍显病态的妖娆藤蔓,一丛墨绿的枝叶中隐匿着细碎的小花。那是惜春的本原,而非她这个人。

细致缠绵的疼痛让她对惜春产生了长久的怜惜之情。她警醒,仍是开不了口,说多错多。如果惜春误会昨夜那个人是她,那就是她好了。冯紫英本来就只是个客串。无谓溅起花火溅伤心。

在亲密的触碰间,她们的唇碰在一起,像两条盲了的鱼,在漆黑如墨的海底相遇。那种盲目而慌张的悸动,像自然界的一朵花,轻软绽放。

惜春吻了她。

错愕!心里翻涌的温柔和陌生让入画感觉怪异别扭,她瞪住惜春,用力的推开她,跳起来吼叫:“你吻我!你——”

“只是如此而已。”惜春轻轻地咳,苍白的脸上泛起微弱笑意。“我对你并无意图,只是在刚才,我找不到别的表示情意的方式。入画,我心里的情感无处宣泄,我越来越寂寞,心里越来越重,每一天都在下坠。我越来越没有力量压制它们。”

入画无言以对。刚才的那个吻让她还有些眩晕,不知所措。

在很久以前,人与人之间赤裸相见,不仅是身体,连心灵也是。惜春觉得落寞。一旦她做出最坦白的举动,在别人看来却是突兀的举动。连她这个人也显得荒诞,不可捉摸。

她慢慢下床,站在地上,好象踩在棉花团上,她用力站稳,摇晃着穿上衣服,然后对呆立一旁视她为怪物的入画招手:“你过来,帮我梳髻。我要去看老祖宗。”她无辜地扬着手,露出狡黠的笑容,“手是软的,一点气力没有。”

她坐到镜子面前,安安静静。镜子里的入画,犹疑着缓缓走过来。

“姑娘,我是爱着我表哥的。即使你寂寞,我也不能陪你。”

“我明白。”惜春点头。同性之爱和异性之爱在她的心中一样渺然,如云端的光影,天边的梵音。同样遥遥不可触及。情感的走向,如路的两头,很多人都是模拟两可的,只是因循着环境,选择了自己看来相对真实的那一边。

“我也知道那些噩梦从何而来……”她说。低头把脸埋在空气中,两颊冰冷。这种感觉叫寂寞?不,早已是比这个感觉更空虚的感觉。是……不管是什么,她决意要摆脱它们的纠缠。大病之后的她心里更空寂,也更清晰地感觉到在某些时刻自己对情感的需索已经到了她按捺不住的程度。像一个靠着锁链渡河的人,不管脚下河流湍急形势险恶,一心要到彼岸。

忽然之间。惜春心中大痛,不自觉的滚下泪来。她流着泪催促入画:“你快点帮我梳头。老祖宗……我有预感,她快走了。”

闻言,入画心更慌,手中的梳子落地,啪得摔成两半。惜春看着破碎的梳子,抿着嘴扭头朝门口跑去。

屋外,阳光让树枝看上去像是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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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20 PM《惜春纪》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惜春沿着长廊狂奔,寒意顺着足底爬上来。她低头,发现自己只穿了丝柞的袜子,薄的仿佛没有穿。院子里鸦雀无声,偶尔经过几个丫鬟小厮,见她衣冠不整的样子低头掩嘴吓得不轻。惜春突然站住了,喝住一个小厮:“帮我叫来意儿去备车,我要去老太太那边。”

“回姑娘,来大爷,去接人去了!”那小厮垂手伺立,急急退到墙根。

该死的!她咬牙,扭头朝大门口奔去,石子咯得脚疼,顾不得了!死亡如潮汐有时,生命退却时,是决然的,片刻不会停留。就是这样狼狈也要赶去荣府见老人家最后一面。

她奔出大门,适才天还是亮的。现在却全阴沉下来,云翳厚重,重得像铅块一样要朝头顶砸下来。荣宁街上人迹萧索,青石板上光影暗淡,条条像刃钝的剑,却足以割裂眼球。百米之外的荣府看上去有天涯之远。耳边听见一阵马蹄急乱,惜春心乱如麻,顾不得回头去看。

当她乱步奔下台阶时,听见男人的低喝:“上马!”

他伸出手来,修长洁白的手指。脑海中一闪而过,弦动有声。

她心念电转,抓住他的手。下一个转念间,已驰到荣府门前。

他抱她下马,惜春落地即踉踉跄跄向府内奔去,自始自终没有回眸看他一眼。

冯紫英勒住马,扬眉轻笑,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勒转马头走了。他在马上忍不住笑,笑自己每次见惜春,她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一个大家闺秀,赤着脚乱跑。他呵呵地笑出声,贾府的教条怎么到她身上就统统不灵了呢?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刚才的事,真是个巧合。贾珍今天遇赦回来,他和卫若兰,陈也俊一般人去驿站接他,贾珍看是去清瘦消减了不少,但精神尚好,几个人刚进城,正想找个酒馆坐下来叙旧。几个人正待拿话来取笑贾珍,说些“你这一向久不归家,府里那帮姬妾少不得要派人锁你来了!”之类的话。不料话未出唇就看见来意儿带着人四蹄泼风地迎来了。别人犹可,卫若兰最是年轻,早拍手笑倒:“哟!这可不就来了!急急如律令也不能这样快!”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只见马急驰到跟前,来意儿连马都不下,站在马鞍上拱身作礼。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礼,府里必有要紧事发生。众人心知不妙,忙将谑笑是话咽下。贾珍更是机敏,更不打话,将手对众人一拱,叫一声,少陪!便翻声上马而去。冯紫英本待随着卫陈二位找乐子去。不知怎么地心念一动,改变主意跟在贾珍后面到荣宁街来晃悠。

贾珍带着来意儿家都不回,一径往荣府去了,冯紫英正觉失落,回马要走,看见惜春跑出来。他精神陡震,又看她赤着脚,神色慌乱,他马上就自觉自动揣测起她的意象。又容不得多想,已经打马上去要英雄救美,啧啧,殷勤地过分,就显得卑微。他自嘲。

过了荣宁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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