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记忆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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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记忆道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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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我有什么办法?我快吓出病了。”张助理对药房主任说。
  抗美找到了门诊主任,说:“我想开一些安定。”
  主任眼都直了:“你这是干什么?别想不开啊。都是当兵的,有话直说好了。别这么神叨叨的啊。”
  抗美说:“你放心,我不会干傻事的,我就开两片。”
  只是催眠剂量。
  晚上。抗美睡得死人一样,张助理总算做了丈夫。
  上班的时候,他心事重重的。后来听人说,张助理对抗美说:“你可别怨我啊。”抗美不吭声。
  抗美的肚子一天天高起来,脸上一边一个妊娠斑。短发还是塞在帽子里。
  张助理做了好几坛子泡菜,四川人,天生的厨子。整天看着张助理摸黑出门上市区买菜,破永久车咔咔乱响地窜出大门。半个小时后,车屁股后头一篮菜,五花八门,每天就看着他跑进跑出。家门从来不开。说是怕外头的声音吵了抗美休息。厨房永远是张助理的地盘。走哪,身上就是一股油烟味。
  “这个老子不好当啊。”他幸福地到处说:“我们抗美口味可挑了。”到后来。老家的娘也来了,门口挑出了一大排腌货,太阳底下,风一吹,晃来晃去。狗老是在下头发痴。
  除了做围产期检查。抗美几乎不同别人说话。
  我实地是忍不住了:“你这人是不是有一点抑郁症啊?”
  她从检查床上会起来,边穿裤子边扭着身子说:“你才抑郁呢?都这样了。我还说什么?”
  宁对我说:“这个人就不该成家。她对谁都不关心。”说这话的时候,宁抱着她的宝宝:“张助理苦头在后头呢。”
  抗美生了。惊天动地。头直往墙上撞。
  张助理坐在走廊里,一脸死色:“女人生孩子就这么苦啊?”
  他娘抱着张助理说:“女人都这样,叫就没事,不叫就有事了。”
  张助理就绷着脸听抗美叫:不叫,一身汗;叫,一脸汗。最后,抱着娘说:“我们不生了行不行?”
  

抗美的第二个故事……听天由命(2)
娘说:“这是瓜熟蒂落的事情嘛。”四川话说起来,唱戏一样。
  孩子出来了,呱呱叫着。小鸭子似地,一个女婴。
  抗美对我说:“叫他进来。”
  张助理软软地走进来。
  张助理伸出手去,给抗美理头发,头发全湿了。
  张助理的脸被抗美打了一巴掌。
  抗美出月子了,人胖了一大圈。从来没看到她抱小孩子,孩子总是张助理抱着。有太阳的日子里,张助理抱着宝宝晒太阳,张助理娘抱着脸盆晒尿布,抗美坐在太阳下,眼迷着。
  张助理好长时间里对碰到的人说:“我头疼。”
  大家都说:“是啊。”那是。碰上这样的老婆,头不疼不是男人了。
  张助理头疼得不行了,跑到内科看病。主任说:“你为什么歪着头?”
  张助理说:“我不是要歪,疼得不行,歪着舒服一点。”
  主任说:“你拍个片子吧。”那时还没有核磁共振呢。
  张助理的脑袋里有一块阴影。
  张助理到了上海长征医院做手术,抗美陪着。
  手术只做了一半。有一小块肿瘤拿不出来。在下丘脑。(后来我想,如果有珈玛刀,哪还会有后头的事情呢?)下丘脑是人体主管生命的中枢。呼吸心跳都在那里管着,轻易不能碰的啊。
  张助理在轮椅里坐了半年,每天就看着抗美。抗美给他洗脸、洗脚、喂饭、喂水、换尿布、换衣服。他老是流口水,话也说不清。噜噜的。抗美就说:“我听得懂,你别说了,我知道。”
  抗美手脚麻利。每天看着她天黑着就出门,骑着破永久车。回来的时候,车屁股后头的篮子里总的一条鱼。抗美说:“我们老张喜欢吃鱼。”
  张助理咽不下多少鱼了,他的肿瘤转移到肺和肝了。他浑身疼。夜里总是叫个不停,止痛针也不管用了。
  抗美就坐在一边,用手巾给张助理擦汗:“你不舒服就叫好了。我不怕。”
  张助理就伸手摸抗美。
  抗美让他的手在自己手上磨着,张助理的手干干的只留着皮的骨头了。张助理的脚亮亮的包着一层水,他全身衰竭了。
  张助理装进了一个盒子里,一张上了彩的照片,是结婚照。抗美把它剪了,放在盒子上。
  我和宁去看抗美。张助理的娘缩在墙边上。很小声地说:“我的娃娃,我的娃娃。”脸上干干的,她叫张助理是“娃娃”。
  抗美看着盒子说:“他真的很疼我的。”
  抗美抱着宝宝,看着我:“她很像爸爸。”
  宝宝像张助理,白白胖胖的,一头黑发。想到张助理那时说:“头发要是像妈多好啊。“
  女人都虚荣。虚荣心是造物主给女人特意送的礼物。女人一虚荣;世界就美丽。因为虚荣,她们必须处处留心,尽量让自己与众不同,所以才会有了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天下。所以男人中才会涌现出那么好的服装设计师、造型师、调酒师、钢琴师、大厨师等等,反正让女人们享尽虚荣带来的快乐。
  我们那个时代的虚荣本质上是与现在一样的。只不过形式上小心谨慎多了。革命竟然就革不掉女人的虚荣,那就别指望其它力量可以办到了。不过,我一直不认为女人虚荣是什么不好的品质。有的时候,她们的虚荣让人觉得世事无常,五彩缤纷,而且很可爱。当然也有让人掉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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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美女(1)
一九七一年冬,九一三事件后,后勤说要到基层去招女兵,别老是盯着城市兵和干部子弟。所里通知我和护士长跟着于医生参加军区的接兵组,一块到江西去接新兵。
  我刚服役期满,有这样的出差机会,全体女兵都眼馋了。
  所长说:“让这家伙去接兵,是因为她能喝酒。”
  喝酒是因为司务长得了皮肤病,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个方子,用高梁当引子。一大碗。大夏天的,太渴。我到伙房找水,看到了那只碗。我喝了,觉得水的味道不正,有点辣。没什么其它的感觉。司务长回来看到碗空了,大骂:“哪个免崽子,喝了老子的高梁。”别人告诉他看到我喝了一碗水。他冲到生产组。我正同肖班长他们一起翻地瓜藤,一通臭骂。
  “你找死啊你!那是我泡药的高梁!”
  所长知道了。高兴。“八一节”就带着我同别人干杯。百战百胜。敌军基本上就是没正面冲突就垮了。
  接兵就得同当地的人武干部拼酒,才能把自己看中的兵带走。这跟老规定似的。于医生不会喝,护士长只能来一点。接兵的组长说,你们得弄一个会喝的,还得是女兵。整死他个狗娘养的。
  到了江西。那地方出四特酒,我一个人十八杯,(半两一杯)。县武装部长和政委被喝翻了。一个躺在桌子下头,一个被两人架着哭泣走了。晚上我的肚子疼得不行,拉血。护士长把我送到县医院,酒精过敏引起的肠粘膜剥离,差点穿孔。小命差点丢在江西老区了。从此与酒无缘。
  于医生告诉我,人武部同意我们带走中央五七干校的两个女孩子当兵。但是得带一个公社干部的女孩子。公社人武部长赶来了。说:“我们公社的干部子弟就是莲最好了。莲的妈妈是妇女主任。”
  我们才知道,莲在的那个生产大队,红军的时候扩红走的人最多,基本上都死在长征路了。解放后,送的兵越来越少,兵源不合格,因为近亲结婚的人很多。
  我看到了莲。她是惟一推荐的女兵人选。漂亮。尖尖的下巴。眼睛大得可以看到天空的倒影。人武部长告诉我们:她姐姐是县里采茶剧团的主角,演李铁梅。
  新兵来得太少。组成一个新兵班。我带她们。
  莲老是跟不上趟。早操最晚一个到,总是集合完了听到她在外头喊:“报告。”
  生产组劳动挑水浇地。她不会挑担子。五七干校的那两个兵行。扁担不离肩,左边桶下了水池一晃,提上来一桶。右边一晃,又是一桶。站直了身子,小碎步迈着,扎实。
  莲对我说:“我从来不挑水的。我家里有三个哥哥挑水。我们公社的干部子弟都不干活的。”
  五七干校来的那两个新兵就笑。
  莲不高兴了:“她们笑什么?她们都是走资派的子女。我要同他们划清界线。”
  我们那个时候,父亲是红军的、长征的,将军的,漫山遍野。谁都得给我好好表现。表现不好照样走人,退伍。不稀罕。碰上莲这样的高干子弟,所长都不能说什么。“天真。”所长说:“好好培养,贫下中农的后代。”
  生产组在海边,风大。我们都吹得像渔民,黑得自己都讨厌自己了。莲吹不黑。小脸吹得又红又白。让人眼红。她老是对着水田照镜子:“班长,什么时候让我到镇里照张相啊。”
  莲到了镇里照相馆照了一张一寸照片。很灿烂。一星期后,女兵们在照相馆的大橱窗里看到了莲的照片。放大的。足足有解放军画报那么大。莲去了小镇照相馆讨,人家说:“拿五块钱来。”我看了。对照相馆的人说:“你等着。”
  我和莲到了政治处打了一张证明:XXX同志系我部野战二所内科战士。中国人民解放军XXX野战医院政治处。
  我们拿回了照片。莲把照片挂在墙上。照片上了颜色了。军装涂成了鸡尿黄,脸蛋抹得红红的。嘴也是。
  女兵们都笑。特别是那些大城市来的兵。莲问我:“她们为什么笑我?”我说:“你把照片收起来了。我就告诉你。”
  

山村美女(2)
莲把照片抱在怀里。
  “她们都是从北京上海来的。好照片见得多了。笑你不是很正常吗?”
  “她们没有我好看。”
  我说:“那肯定的。你最好看了。”
  莲戴军帽总是往后扣在后脑勺上,前面留着厚厚的刘海。两只小辫子按内务条令不过肩。我们几个老兵戴帽子就扣在头上,不留刘海。特别是我,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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