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零人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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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零人三部曲-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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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妈妈洗它们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说得那么轻松;可是;我分明感觉那一定是妈妈最想我的时候。因为我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流泪!尽管;我永远都不可能穿得进去那些衣服了!
  妈妈前两年得了心梗;我一直觉得是她自己救了自己。她在夜里忽然觉得胸闷得不行;就用力捶打自己的心前区;一直到被120送往医院。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这样可以强迫心脏复跳。我在医院守候的时候,她总笑着说;放心;我还且活着呢!
  给我妈买的手机;号码是我千挑万选的;尾数有两个8。我说,您一定要活到这两个字;一定要等到老房子拆迁住到新居;一定要看到孩子们结婚;一定要接我的电话!
  我妈说;会的;都会的!
  羡慕那些和自己的妈妈生活在一起,哪怕是住的近些的姐妹,多幸福!
  而我就在这样一个上午;盼望着回家。
  

三城记(1)
成都记
  我考上川大那年,正值香港回归,四年后毕业,时间已进入二十一世纪。
  当时找工作,理工科形势非常走俏,这帮家伙一毕业就拿三五千的月薪,嘴里还直嚷嚷不愿意去。文科专业的学生,平日里喊的是理想和抱负,这时能拿两千就要烧高香了。我们97哲学班的各位大侠,平时玩得天昏地暗,关键时还是走了正道,几乎一半人读了研。把就业的压力,换成三年后的高起点。也有混得不济的,被祖国的就业形势挤兑到西藏。他们写信回来说,青藏高原的风光还是不错的。
  我在一家出版社的成都办事处找了份活,主任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人,说话时谈笑风生,非常有感染力。没事时,这个中年男人就躲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发呆,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抽烟。这样一间大房子,装的居然是寂寞。不过,要是我能呆在里面,不知要熬上多少年。
  我们新来的总共三个男生,工资都是一千二。因为上班没什么事情,所以大家也就无甚怨言。换个角度想想,公司提供场地、水电、午餐、保险和工资,就是让你玩儿,人家可真亏大了。我们三人一间办公室,共用一台电脑,没事时就玩游戏。头儿有时也进来,勉励我们多学习。见我们在游戏,就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也许他怕我们无聊,希望我们用学习来挤占时间,但我们选择用游戏来解闷。
  财务主管是个过了更年期的女人,我们称她刘老师。三十来岁的方经理则提议大家一同喊刘姐,说是怕乱了辈分。刘老师为人心直口快,有事没事喜欢找我们摆龙门阵。她说得最多的是自家的宝贝女儿,说要介绍给我们认识,但从来就没有行动,因为她最了解我们的财务状况。第二年,刘老师很正式地给我们发来请贴,三个光棍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眼睁睁地看着她那美丽动人、耳熟能详的女儿成为别人的新娘。
  工资第三年涨到一千八,活儿总不见多。总觉得和刚来时一样,什么都没学到。最初进成都办事处,是因为这里清闲,多年来写作的爱好能维持下去。可一旦整天处在一个清闲的环境中,反倒失去写的动力。这时我们都已明白,成都办事处没有走市场,而是走系统。只要关键时主任能挥洒自如,搞定教育系统的领导,办事处就能开张吃三年。我们三个人的功能,一半是打杂,一半是摆设。有时想想,实在有些悲凉。
  我想我应该离开,可是我没有勇气。生活一下子失去方向,只好四处寻找刺激。一千八虽然不多,但在成都足够潇洒。可以呼朋引伴,隔三岔五找人吃火锅,喝喝小酒打打牌。要么约同学去望江公园,共同缅怀已经流逝的大学时光。我坐在府南河畔的石头上,看着悠悠的流水,以为生活就这样过去。
  03年底,一场不大不小的疾病消耗掉我所有的积蓄。黑格尔说过,存在就是合理的。我的命运朝不保夕,可我却无力抗争。在社会的潮流中,个人的命运实在太渺小了。我已经一无所有,倒不如索性豁出去。可是七年来,我已经熟悉了这个城市的一切。闭上眼睛,我甚至能回想起每一个地段的风貌。离开这个城市,我又将去向哪里?
  04年流火般的7月,当我提出辞职时,头儿在沉默后表示理解。我是知道的,我们的主任喜欢并乐意扶持有才干的人,可在他手下做事永远不会有出息…这是一个让人沉默的悖论。我缓缓走出单位大门,听见一声叹息。三年来,我和我所生活的城市、我所工作的单位以及我的领导,彼此之间不过是维持了一个默契的假象。
  温州记
  当你在一个城市混不下去时,最好是立即更换一个城市。这样一个冰冷的完全陌生的城市,偏偏能激发人的征服欲。
  05年春节,我回成都稍作喘息,把目光瞄准温州。几个堂哥都在这里,开大货跑上海。当我在那所著名的二线高校虚度光阴时,几个哥哥以此为荣,认为我在改变家族的知识结构后,能轻易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而现在,他们的期望还没结出果实,我就投靠他们来了。
  

三城记(2)
温州的文字活,一个月也就两千左右。而一个资深大货司机连同吃油钱,一月能挣三千出头。事实上一个月拿两千和拿两万,只有数的变化而无质的区别。可一个人连温饱都难以为继,哪里能作进一步的打算?我对几个哥哥说,我这次来准备在温州办学。所谓办学,就是给孩子做家教。温州人有钱,只要教得好,家长出得起高价。
  05年4月,我白天开始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月薪两千,有饭补。下班后做家教,几个孩子轮番上阵,把我的业余时间占得满满的。月底一算还成,一共收入四千。但公司承诺的饭补没兑现,经理说我还在试用期。我怒斥道,难道试用期的员工就不吃饭了?你们口口声声说温州广告界水平落后,我看一些小事情上落下的笑柄,倒是会被业界奉为经典。
  这个耿直的重庆崽子大为震动,对我再三挽留。事实上我的文案水平不过尔尔,我唯一比温州人高明的是学会装腔作势,这得益于在北京几个月的熏陶。
  我试图融入温州人的圈子,可惜根本就没有机会。在温州,保姆是保姆,家教是家教。人与人之间的分层意识无处不在。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网络是最为便捷的交际方式。我轻易地结识一群本地愤青,以文化的名义勾搭成奸。这些落魄的文化青年虽然贵有东方犹太人的血统,但个个都穷困潦倒。这让我在江湖的落魄中找寻到一些心理安慰。
  05年6月初,我已嗅到暑假家教市场的火药味,就毅然从广告公司辞职。我爹在电话里气得不行,他溜光的下巴又像掉了毛的掸子一样抖个不停。几个哥哥倒是理解,看样子这几年在外没白混。不过,他们也只能把自创门户的使命交给我。
  温州的办公用房租金太贵,管理又非常严格。我决定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把眼光投向百里之外的飞云镇。我来到镇中心小学宣传时,学校老师已捷足先登,早就怂恿学生参加他们的暑期培训班。家长们则认为无论如何要给老师一个面子,不然开学后孩子会受到歧视。
  6月28日学生拿成绩单,我站在大雨中,一手拿伞一手发传单。有些孩子接过后连看都不看,就当纸巾抹了脸。小脸被传单的底色染得通红,叫人哭笑不得。学生散尽后,我向旁边的店家借了张扫帚,把路上的纸屑清扫干净。因为传单上我已是来自北京的名师,不能叫这帮人小瞧自己的素质。
  我找了一间清水房,又弄了几张桌子,教室的问题总算解决了。最终来了近二十个学生,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我往往是教了这边,又去应付那边。两个八岁的孩子过得非常开心,往往不到八点半就守在教室门口。有一次钥匙不见了,我就带孩子们去公园玩。快到下课时他们才收到培训班的口头命令…回家后写一篇作文。
  一次收费二十,二十个学生就是四百。这让我兴奋无比,因为赚钱的方式有别于昔。这
  一次我为自己打工,我的时间没有廉价地出卖给任何人。可奔波于温州与飞云两地之间,实在是太累了。在开向温州的车上,醒来时我的包已被人用刀划开,手机和学费都不见了。
  我站在温州的大街上,四顾茫然,心里酸得能清晰地感觉到肺叶的颤抖。我已经无钱再维持下去,也不好意思再向几个哥哥开口。记得有人说过,太平盛世最大的兵荒马乱便是幻灭。这一次我的希望破灭了,美丽的温州成为囚我之城。看样子,该是撤退的时候了。
  北京记
  无论什么人,只要自以为和文化发生过半点关系,都希望去北京扬名立万。我到北京后才明白,外地来京人员最多有两种:一种是民工,另一种是文化人。
  第一次来京漂泊是04年10月,我当时什么证书都没带,自以为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把北方傻大个忽悠得二麻二麻的。结果跑遍大大小小的文化公司、出版社,也没有一家肯收留我。这帮文化人表面上主张人格独立、思想自由,实际上还被禁锢在一张文凭里。
  

三城记(3)
其间我曾厚颜无耻地去拜访一个诗人,此人十年前是四川某山村的教师,因为到鲁迅文学院进修,进而产生留在北京的梦想,如今已在通县买了一套房子。因为介绍人面子够大,我和诗人称兄道弟,热烈地讨论诗歌和文学。一直到走,我都没有点破来意。我想落入尘世中的诗人也会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断地恭维他,无非是希望有人能提携一把。
  天气越来越冷,钱也越来越少。我躺在缺少暖气的平房里,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我对找工作已经没有信心,不时地和北京的熟客小聚,趁机打打牙祭。北方人善酒,我则不胜酒力。不过有一回我特有面子,以两杯茶对一杯啤酒的比例,把一哥们灌得大醉。此后的两天,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我的肚子在咚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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