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么知道么,夏千芒今天生了个儿子哦,这下豪门太太做得安稳咯。”
“她跟那个富二代也蛮般配呢。”
“般配个头啦。夏千芒长那么丑哪点也不知道他看上她哪儿了。”说着这话的姑娘正在奋力地啃着一只烤玉米,眼角的亮粉都被汗水浸得油光光的。
“就是咯,夏千芒明明就是整过的……”
“哈哈,要说还是我们家丹丹漂亮,至少,天然嘛。”
“哈哈哈……”
听到隔壁桌的高谈阔论,戚航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翘起——这些姑娘其实还挺可爱的。
他想,他能这么认为,多半也是有点私心吧。
“来来来,啤酒,羊肉串还要再等会。”
“谢谢。”戚航笑着接过满是水汽的酒瓶,顺手拿了启瓶器打开,发现老板娘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你今天不大对劲哦。是不是跟人吵架啦?”
戚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自己还真是容易让人看破啊。
“是哦。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板娘赶忙拉了把塑料椅子过来,坐到他旁边,用一种关爱和八卦的眼神望着他。
戚航从桌上又抽了个塑料杯,倒了杯给她。
“有个新来的,昨天完事时候偷了客人包里的东西,今天给我知道了,我叫他还回去,他死活不肯,说又没多少钱,没想到其他人都说算了算了。”戚航想尽量表现得自己洒脱一些,可是心里还是别扭的很,“我再坚持下去,他们就开始说我假正经,什么’都是出来卖的还装什么装’,我说’要想偷鸡摸狗何必还出来卖?’”
老板娘吃吃地笑了:“你还怪有职业道德的嘛。”
戚航苦笑:“他们也是这么说我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
“不是吧……”老板娘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菜应该好了——哦对了,今晚我请了。”
“呃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酒水管够!”
夏千芒产子的消息在一天时间内纷纷扬扬地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大早,方柠几天没充电的手机最后那点电量终于在他爸杜舜之的来电震动中消耗殆尽,在他以为世界终于可以清净一会的时候,白嫂开始时不时过来敲他的门催他出来接电话,后来就干脆叫他直接去医院探望了。
是是是,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喜得贵子了。恭喜恭喜哦。
你们真的想看我这张根本不想祝福的脸吗?
方柠合上他的“百宝箱”——那只他从小到大用来收藏他宝贝的红色手提箱,收到床头隐蔽的隔层里——以前杜澜的头对着这里睡的,可他从来不知道这里有着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那部坏掉的遥控玩具汽车还在手提箱里安静地躺着,可那个人似乎再也不会和自己站在一起了。
是的,他已经离开六天了。
六天的时间里这间房连窗帘没有被拉开过。方柠就一个人窝在被遗弃的角落里睡到昏天黑地。他从未发现自己是如此痛恨清醒的感觉。
是的,他可以承受忽然被泼了一盆凉水,但他无法一直站在瀑布下。
每次睁开眼睛,面对的是空旷的床,一旁冰冷的枕头,和曾经发生在上面令人着迷的痴缠,说着那些情话的甜腻的声音,还有他决然的离去。
一幕幕真切地在眼前回放。
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柠知道杜澜想要什么,他认真地想过。他要回归正常的生活,承担所谓家庭的责任,做个好丈夫好爸爸,无论是在社交网络上,还是真实的生活里。
他想一声不响地把这十年的地下情划出他的记忆,再当自己是他乖顺的弟弟。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
多美好啊。
一切也并没什么不同呢。
你就这样大彻大悟要痛改前非了。我呢?
我们一直在这条无人知晓的独木桥上艰难前行,回头望去已经走了这么远,这么久。
你忽然说你想去不远处的大桥上走走。
我看到了。大桥上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美得令人瞩目,扣人心弦。
宽敞到无需握紧对方的手就可以毫发无伤地到达彼岸。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你去吧。
我可以一个人继续走。也可以一直站在这里,远远看着你。也甚至沉入水中,游向你,靠你近一点。
只是你再也不会看到我的卑微。
方柠已经没有怨恨他的力气了。心疼到快出现幻觉。
白嫂不敢问,只是每天从多少有变化的餐盘里判断这个孩子的生命迹象。那边大家自然都关注临盆的少奶奶,甚至都没注意这边的少爷好几天没露面了。
傍晚过后,方柠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了。
走出来的仍是那个大家习惯看到的年轻人,穿着体面,气息清新,脸上的神情是与年龄相称的不可一世。
脸色有些难看,几天油米不进让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凸出的颧骨和变大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更不好接近了。
“我出去散散心。房间就麻烦您了。”
“你要去看你嫂子吗?”
方柠正在装烟盒的动作顿住了,心里一阵刺痛。于是平静地答非所问道:“晚上我可能不回来了。”
没等白嫂再说什么,方柠已经拿起钥匙飞奔出了家门。
风很大。方柠漫无目的地开车到处穿梭。街道两旁匆匆掠过的路灯和霓虹有种令人迷醉的炫目。
他铁定是不会去看杜澜的。
他也不想让自己心里再多份恨意。哪怕只是对那个可能刚刚睁开眼睛看到这世界的小婴儿。
这辆扎眼的红色跑车混迹在车流里走走停停,随心所欲。好像飞鹰堕入了闲云野鹤的世界。
哪里都可以去。哪里又都去不了。
等红灯的时候方柠想听听电台,想了想手还是缩了回来。
不找虐。这已经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可方柠还是想起了和那个人无数次窝在车里听着电台里的情景。
喧嚣的马路,聒噪的娱乐新闻,那些关于杜澜和夏千芒真真假假的消息贯穿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主持人总是不遗余力地用职业性的八卦语调兴奋地说着,夏千芒恋爱啦,对方是谁谁谁家的大公子哦;感情出现危机啦,公子怎么一个人出来吃饭呢;夏千芒订婚啦,婚期是几月几号啊……每当这时,坐在方柠旁边的当事人总能吃吃地笑出声来,好像扬声器里播的故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方柠也总会配合地勾一勾嘴角,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们可以走下去。而他们也总能很默契地守护好这个秘密。婚外情这样的罪状无疑又给这段半乱仑的感情增添了不少刺激的砝码。
彼时杜澜还没什么可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我要当爸爸了”这样的鬼话来。
至少在方柠看来是这样的。
杜澜是属于我的。怎么可能会对那黑历史一大把的女明星动真情。
父亲公司飚红的股价已然说明了一切。
“呵。”
方柠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寞的车厢冰冷地响起。
渐渐地,不见了有明亮路灯指引的宽阔马路。夜晚灯红酒绿的迷醉样貌开始在周遭崭露头角。
随大流后果就是,他迷路了。
他不知道自以为一直生活在的这座高端整洁的城市里,还存在着这污垢一样的角落。
冲天的烧烤烟熏之气,散发出刺鼻却诱人的味道;以盆计量的食物堆在店铺门口的桌上,油光锃亮的可口卖相让人来不及去思考健康和卫生的问题;粗劣的广告和灯牌下,是开到最大的风扇呼呼地吹着夜市里大快朵颐的食客们。街边的姑娘们眼波流转,大方地裸露着廉价的皮囊,那姿色,说是庸脂俗粉怕都是抬举了。
方柠瞥到不远处那个对着粗俗汉子投怀送抱的女人,她脸上的浓妆让她看起来像个不入流的异装癖。
尽管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息,他却并没有感到陌生。因为在他心目中她们和夏千芒并无二致。从某些角度来想,也许他还会高看这些人一眼。至少多数情况下,她们不会以爱之名干着苟且之事。
比如用一个谁都能生的孩子抢走他的杜澜。
怎么又想到他了。
方柠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视线,重新面对这堵塞的交通。
前面的车动一点,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一点。
而他的车无疑在这条再平民不过的街道上显得更加瞩目。路过的人们已经向车窗里的方柠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啧啧,原来有钱人也好这口啊。
喂喂得瑟的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方柠只得装作视而不见,而后面那辆车冗长的鸣笛声听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一旁的人群忽然一阵哄笑声,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瘦高骨感的男子钻进了前面那辆车里。
口味还真是清奇呢。他想着。
等待那辆车扬长而去,他终于松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下去,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人,在他车前打了一晃就倒了下去。
操。
“出事咯!骚包车撞着人啦!”
周围的人不知道谁带头喊了起来,没一会就引来了起哄凑热闹的围观群众,对着事故现场指指点点,一副喜闻乐见的场面。
方柠黑着脸推门下车,扫了一眼地上那个抱着腿貌似痛苦不堪的男子,冷冷开口道:
“我撞着你了么?”
地上的人眼一瞪:“你说呢?!”
不等方柠回应,后面帮腔的几位又出声了:“他还不认账?!”
“哎哟哟车开这么烂还出来显摆!”
“哥们挺住!多要点嘿!”
后面那鸣笛声在众人的吵嚷声里显得更加气势如虹了。
人多势众看得方柠也有点心虚,虽然他心知肚明这人是来碰瓷的。因为要是真撞出什么好歹的话……一准不是这状态了。
前车之鉴。想起以前副驾驶坐的是杜澜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事,但都被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