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夏天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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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夏天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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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用尽全力,不作他想,只是一心一意地开着车,假装欣赏着灯火通明的夜色。花枝招展的店铺,刚刚加班下班归家的白领从前面窈窕地走过;中学生模样的孩子背着书包成群走过斑马线,手上拿着小吃摊上买的晚餐,一同奔赴那令人困倦的晚自习和未可知的理想;路旁的人行道上有穿着运动装听着音乐的夜跑爱好者,身上的皮肤被汗水浸润得亮亮的,他们一路奔跑着穿梭过乘凉散步的大叔大妈,很快便消失在树影斑驳的石砖路上。
  耳边传来重低音的摇滚乐,循声望去,一辆车从旁边嗖地掠过,有柔软的长发从车窗里飘出来,在空中肆意飞舞着。
  招摇过市。方柠一下就想到了这个词。昨晚上自己就是这么干的。
  他喜欢这么玩。坐在他心爱的座驾里,飞驰在夏天阳光烘烤着的路面上。吹在脸上的暖热的风有着和车一样张狂的速度。有时候恍惚之间,他会感觉好像可以就这样永无止境地走下去,行遍无数条岔路,看遍未来无数种可能。
  然而这样欣喜的心情已经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即使是在回到自己的公寓,看见沙发旁的落地灯骤然亮起,然后发现坐在沙发上的,是他日思夜想的杜澜。
  “你去哪了?”
  没有回应。
  “为什么不回家吃饭?电话也不带?”
  杜澜面前的茶几上,是方柠早就自动关机的手机。
  “还有这张罚单怎么回事?”
  方柠一点都不想回答。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以一种复杂而异样的眼神。他看到他一丝不苟的发型和衣着,看到他愤怒的脸和紧紧抿在一起的嘴唇,看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那枚在灯下闪闪发光的戒指。
  那道光刺进眼睛里,心好痛。
  “你可以不问的。反正你也不在乎。”
  “我不能不管你。”杜澜三步并两步走到方柠面前。
  “凭什么?因为你是我哥么?”
  “柠柠,你别这样……”
  “呵,你不是要管我么。你倒是管啊!”
  “方柠。”
  杜澜猛地抬起手,对着那张脸,却迟迟甩不下这巴掌。
  方柠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杜澜的阴影里。他仰着头,静默地注视着他,眼睛里的痴恋和怨恨早已交织成一片苦涩的汤药。
  “杜澜……”方柠情不自禁地念出了他的名字。欲言又止。
  他想,也许他可以用上所有的表达技巧来寄托对杜澜的眷恋,等华丽的辞藻枯萎殆尽,他早已在心里,把那些再恶俗再直白不过的句子念了成百上千次。
  杜澜,杜澜。
  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可不可以……别走。
  别走。
  “你好自为之。”
  身前的那道阴影骤然消失,再一次让出了那片令人生厌的惨白灯光。
  是的,他又走了。
  听着他关门的那声响动,方柠已经无法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一次又一次,他看着杜澜来了又走,好像中了毒的重病患者明明看见了解药,却无缘消受。
  只是想让他多留一晚,又有多难呢。
  被杜澜占据的心是满的,像是一只气球被清水灌满、撑大。在反复期待与失望中,早已被寂寞的针扎得千疮百孔,水从四面八方漏出来,留在身体里变冷,变冰,渗入骨髓而仍不自知。
  他又多希望自己根本感受不到疼。
  可惜现实没有留下多少愿望供他回味或追随。
  眼前的世界干涸得像一片荒漠。戚航就像是他偶遇的一颗仙人掌,它可能赏心悦目,或是对自己有益,但没人愿意和它亲密接触。
  好安静。好累。
  方柠难过地关上落地灯,倒在沙发里,躺了一会就睡着了。
  等他僵着脖子肿着眼睛从沙发里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七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窝在沙发上睡,脖子疼还可以理解,可他不记得自己有哭过。
  难道是做梦了?一点感觉都没啊。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充满了电,划开一看,通话记录显示着自己在半夜三点钟的时候给杜澜打了个电话,时长……居然有一个半小时!
  无法想象那一个半小时里发生了什么,更令人担忧的,是他全程都没有醒过来。
  难道这就是常说的……梦游?
  他听到杜澜下楼的脚步声,望过去,杜澜已经整理停当准备出门了。
  方柠握着手机,呆呆的:“你……怎么在这。”
  “还不是因为你。”杜澜沉着脸,显然昨晚他也没睡好,“你半夜给我打电话,说了很多话,边说边哭。之后吵着喊夏千芒接,结果把她骂了一顿。她就把我赶出来了。”
  听起来很过瘾,可惜自己不记得了。
  也许下一次就是提着刀直接冲过去杀人了吧。
  于是一切又可以重新来过。好像杜澜就可以再也不用离开自己。
  方柠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可只要想象一下那个鲜血淋漓横尸家中的场面他就觉得兴奋不已。就算让他即刻付诸实践,他也不会用他清醒的大脑犹豫半秒。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可以盲目到不计任何后果了。
  “对不起。”
  歉还是要道的,只是——
  “那你们会离婚吗?”
  “什么?”
  杜澜眉头一紧,一眼望过去,仍是方柠无害温顺的脸,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却从中看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来。
  “你们,会,离婚,吗?”
  方柠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他能看出杜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杜澜酝酿了一下情绪,不得不耐下心来:
  “柠柠,你听好。夏千芒是我老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欺负她,不许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许不听爸爸的话不回家吃饭。你明白我说的了吗?”
  方柠睁着空洞的眼睛,声音微弱地像是在大海里若隐若现的呼救:“是啊……要怎样你才肯回来。杜澜。要怎样你才能回来呢。”
  杜澜望着他执迷不悟的神情,心里已翻不起一丝同情或是心疼:
  “下辈子吧。”
  又一次走掉的杜澜就这样把这句话牢牢地关在房间里。
  可那是什么意思呢。方柠呆坐在沙发上,脑袋里反复重播着这四个字。
  他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的薄毯。
  是不是……刚才自己睡着的时候,杜澜拿来的?还是梦游的自己……
  这都是些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像“下辈子”这种浪漫的承诺,有时候却是最令人无力反驳的回绝。
  方柠无数次想问,杜澜,你真的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真的要当这些都没发生过吗?
  还有,你真的确定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当然可以问,可每次话到嘴边的时候,都变成了杀人不见血的毒药,它令他爱的人难过不已,也令甘愿咽下它的人满是内伤。
  他也不想这样。
  可他更不想听到杜澜亲口说出自己根本不愿意承受的答案。
  他从床头翻出他的百宝箱,无声地爱抚着箱子上陈旧的皮革,道道纹路像是记忆一样绵绵不绝。
  学生时代杜澜写给他的所有信件,无非是对爸爸的问候和学校里的琐事,同学,导师,论文,毕业;一只款式老旧的手机和塞满的信息箱,里面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信息——可是因为充电器已经绝迹很多年所以现在几乎不舍得打开来看;杜澜的礼物,小时候做过的飞机模型,或是认真誊写过的作文《我的弟弟》;大一点时候的谁谁亲笔签名的书,什么限量版的专辑;再到后来昂贵的手表、精致的袖扣……
  一起看过的演唱会的门票,一起旅行过的登机牌——每次找杜澜索要的时候总会被嘲笑爱留着这些没用的东西。可是怎么办,他不愿意放弃任何机会证明他们的生命曾这样亲密而深刻地交集过。
  一些写着不知所谓的诗歌的纸片,钥匙扣,影集……还有当时从家里搬出来发现的那部坏掉的遥控汽车。
  那时他们还小,遥控玩具对于杜舜之这样的家庭都还算是个稀罕物,买来之后一人一部毫无异议。只是没过多久,方柠手上的就被玩坏了。他当然清楚要是爸爸知道了一定免不了一顿苛责,情急之下也只好向哥哥求救。杜澜鼓捣半天也修不出个所以然,想了想于是说:“我们交换吧。”
  几天后,在书房里被劈头盖脸教训的,自然是杜舜之口中“不懂得珍惜”的杜澜。
  那时年幼的方柠已经知道了自责是什么滋味,连杜澜都没想到,自己弱小的弟弟竟然会主动跑去承认错误,换回了本就属于自己的坏玩具。
  这件事被杜澜写进那篇作文里还得了奖,他们也因此开始站在了一起。
  方柠喜欢那种感觉。有这样一个人可以为自己挡在前面,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那样坚不可摧的安全感。
  只是现在,他能真切地感受着这种安全感在一分一秒间离自己远去,带着他已所剩无几的勇气和力量。
  “下辈子吧。”方柠默默念着这四个字,如鲠在喉。
    

  ☆、没有关系了

  
  戚航仍是在那条街上兢兢业业地接活干。本以为脱离了组织境况会大不如从前,没想过了一个星期后他发现收入还比以前多了。这当然多亏几位老主顾的惦念,要不然另起炉灶哪会是那么容易的事。
  比如今天过来的这个家伙,长得又矮又胖,生的一副猥琐的相貌,办事的时候又喜欢玩各种令人作呕的花样。虽然如此,戚航总会看在他出手阔绰的份上做他的生意。毕竟没人跟钱过不去。
  那些一上来你好我好大家到好掏钱时候开始磨叽的客人他也见过不少了。
  胖子跟戚航并排走着,他只到对方肩头的身高倒方便他一伸手能摸到戚航紧俏的屁股——就不用说他盯着戚航的眼光早已写明“揩油”两个字了。
  “喂,我说你啊,没想过自己单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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